“你拿他當替身,他們哪裡相像?”艾草的手倏然指向阿洛的臉,他冷清的聲音裡平添了厲色:“是這張人皮像?”
“艾草、別亂說。”
荀末舉起寒月劍對著他,反而加深了艾草的懷疑。他望著阿洛幽幽地說道:“我沒有身體,沒有頭髮、沒有臉,你說我披上這張人皮會不會很像呢?”
艾草的目光在阿洛臉上留戀,就好比他很珍視阿洛一般,隨後他瞅向荀末道:“末,我也可以的,如果你歡喜,我穿上他的人皮,就可以成爲你的偶人?!?
阿洛剎時驚得面無人色,他瞥了艾草一眼,又朝荀末望去:他們倆個本來就是一夥的,那麼他和荀末之間的愛呢?
記憶是紛亂的頭髮,非要痛下心,利剪絞斷,纔看得分明!阿洛頭痛若裂,他放開了荀末的手,卻又在一霎間被荀末抓了回去。
荀末執著阿洛的手放到身前,用清冽地目光望著艾草道:“謝謝你提醒,艾草。我一直分不清的??墒蔷驮诖丝?,我知道我愛得是誰了。偶人是我的親人,童年的所有讓我忘不了他。縱然阿洛的影子十分肖似他,但愛的只有一個,我愛阿洛。”
冷生生的笑聲從艾草如霧的臉部散播而出,聽起來象夜鷹的笑,不知傷了誰的心。
“好啊,成全你們。”艾草忽然扭頭朝著八位冥靈吼道:“動手,抓回黑山!”
說話的艾草身子突然騰空而起,那八位冥靈若衝鋒的士兵衝上前來。他們體內的暗影有些是鐵釘、有些是鐵刀、有些是鐵鉤……一個個暗影若搭在弦上箭,即刻就要發射。
地面上八個方位被封、頭頂上是守夜使,幾乎斷了逃走的念想。掩藏於冰山面容下的血液在狂亂中流動,心跳的速度是隻快不慢。荀末舉起了寒月劍,那怕是九死一生也要拼上一番。
數道陰氣發出嗤嗤的聲響朝中間的倆人衝去,荀末寒月劍倏忽動了,劍的速度跟光一樣的快,截住、再截住……一共三隻,還有一隻沒擋住的鐵鉤扎中了胳膊,其它的?
倏忽,那八位冥靈如霧的身影就在荀末的眼前被吹散。八個方位霎時空空如也,八位冥靈就此魂飛魄散。
只有一個可能!荀末擡頭望向艾草:“你發瘋了?!?
“他們早該死掉,就跟我一樣?!卑菹笠黄淙~從空中飄落,他盯著荀末道:“他們死了,知道我爲什麼還要存在於這裡?”
“我不想知道?!避髂┍涞拿寄抠咳皇站o,他將阿洛朝身後推。
“你不得不知道。”
艾草朝荀末逼近,荀末推著阿洛在步步後退。如果能看清艾草的臉的話,會發現他的表情早已扭曲。
“爲什麼與我交好,從你到黑山後?爲什麼給我溫情,卻對著別人冷臉?爲什麼給了愛的感覺,卻又將它拿走?”艾草諍諍有詞,步步爲營。
快要無路可退了,荀末微調了頭,對準門口的方向退。
他不想回答艾草的話,不是他瘋了,就是他瘋了。
“我是可憐之人,必然有可恨之處?!卑莸穆曇粢巡粡统跏嫉牡?,它們象燒壺中的水,漸漸熱了:“我千辛萬苦地找到你,你怎麼不歡喜?我爲了你殺冥靈,你怎麼一個謝字都無?我活著就是想同你在一起,你怎麼能拒絕?”
他的聲音越來越熱:“今夜不是你跟他的喜事,而是我跟你的喜事,我很歡喜,末、你呢?”艾草彎腰撿起失落於地的紅綢。紅綢上的紅搭在他霧狀的手上,象地獄燃起的火。
“我不會放棄阿洛,我跟你絕無可能?!惫庥车杰髂┑哪樕鲜且黄鶝龅陌?,他看著他,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寒月劍在他手中閃爍發光,劍鋒直指艾草:“我們可以動手了!”
被那樣的目光直視後,艾草知道他們之間完了,任何的感情都完了。掬水月在手,水會從指縫間流走,月何曾在手中。
唯一能留住他的?艾草擡起了手,他做出最後的努力:“雖然我是守夜使,但是你打不過我!”
“知道。”
“我從未失手,都是一招致命!”
“知道?!?
“你還不降我!”
“廢話!”寒月劍劍光一閃,率先出手,快得似一道光,銳利的劍尖直冥靈的心魂所在。
艾草體內的兩片葉子若閃電般衝出,一片迎向寒月劍,一片襲向荀末。
縱是靈力護體,也會被艾草的葉片擊穿,因爲那葉片是由黑山妖王親自從九幽之地淬鍊而出,九幽陰冥之氣是何等的強大,便是地仙被擊中亦會元嬰碎裂。
荀末一掌朝後,將阿洛送出了門外。葉片破空的嘶嘶聲就已經臨到身前,只來得及側身一歪,葉片便如願地擊穿了他。九幽陰冥之氣在體內迅速地四散,全身立時就如同被淬毒的鋼針所扎。痛、痛得他發不出聲音,血光衝上眼斂,視線倏然模糊。
他的手在乍然中狂抓:阿洛呢?他的偶人呢?他死,也要死在他們的懷裡。他跌撞地移動一步,卻在瞬間跌倒,他知道他再也爬不起來。
他的手空蕩蕩地舞動,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艾草跪在地上,癡癡地看著荀末。他的手伸出去,就這麼看著荀末的手,數次從自己霧狀的手掌中穿過,卻什麼也碰不著。
回憶從倒敘開始,象影片一幀幀地從腦海中飛掠,那些殺戮、那些陰霾……所有的惡很快被放空了。殿外是撲飛的柳絮,夕陽快落下去了,薰熱的夏風讓它們一點也不安份。
“回來,吃晚飯了。”偶人在殿內喚他。
小小荀末回頭,鎏金的光映在臉上,他在光影中無邪地笑:“我要等花開?!彼仡^的剎那,一池的荷花就如等他一般倏然綻放。
“我們要一直坐在這裡,等涼風吹來,等夜晚來臨?!迸既艘娝豢匣貋?,只得下到池邊,抱著小小的他坐到自己懷裡,於是他天真地指著一池的荷花認真地對他的偶人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回憶象影片一樣到了終點定格住畫面。
原來死是這樣,我爲什麼不早一點知道。小小的荀末靠在偶人的懷裡,悄然地睡去。從此後我再也不是王制造出的怪物,我是偶人的孩子。
你所要的和你永遠隔在了兩個世界裡,永生不復相見。痛象周遭的空氣,無時不在穿心而過。艾草倚在牆上,他怎麼會無力,他是冥靈啊?然而他霧狀的身影卻隨時想癱在地上,陪著地上的那個人去了。
黑山妖王曾經說過一句話:我得不到的,我也要把他毀掉!
現在我做到了,我殺了他,也殺掉了愛!一個發狂地念頭在他心魂中轉動:原來,我跟黑山妖王是同類!
“嘻嘻,快一點,再快一點!”中山先生催個不停。
“閉嘴!”胡虞臣揹著阿洛在浮島的小路上穿行。
他們一直潛伏在披香殿外,阿洛被推出來的瞬間,他抓住了他。只是阿洛已經不記得他了,他只得將他打暈。
叢生的蒿草、野藤象層層的障礙,阻隔他們的去路。又不敢用法寶在空中飛,怕冥靈追上來。胡虞臣將全部地靈力都運用到加快速度上,在這麼全神貫注的時候,他腦子裡居然冒出奇葩的想法:如果阿洛知道他們不敢飛,一定會嫌棄地說,什麼破喇叭直接砸了,重新淬造成鈴鐺,給狗戴。
他想象著阿洛嘴角抽搐的樣兒,緊張萬分的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
盤在他頭頂的中山先生就跟他肚中的蟲一般,又出言了:“嘻嘻,笑什麼?本來的聰明人都要變傻了,冥靈追上來,我們就完了?!?
催,再催就把你扔出去!胡虞臣腳下一躍,越過一叢蒲草,水岸就在眼前。
雜生的蘆葦被月光渡上了一層銀光,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水圍繞著浮島,然而勿忙中的人那有心情品嚐如廝的美景。中山先生象一個遠眺的哨兵晃動著高高伸起的繩頭,不一會兒他就指揮道:“嘻嘻,船在那裡。”
胡虞臣動作稍微一慢,就被他又罵了一聲:“嘻嘻,傻貨,快被你家的二貨帶傻了!”
胡虞臣氣咻咻地解纜,推船,直到船落入水中,他跳上船。他才手一抄將中山先生抓到手裡,嘿嘿冷笑:“需要我送你下去嗎?”他的手伸到船舷外,只要手朝下一按,繩子中山先生就會成爲落湯的雞。
“嘻嘻,快放手,別鬧!”中山先生雖然不怕,但是水面離得很近,他可不想在四月的春夜洗冷水澡,於是他的語氣放得委婉了:“嘻嘻,逃命要緊!”
當然逃命要緊,胡虞臣僅是想氣氣他,於是手臂一縮,中山先生被他重重地扔到了還在昏迷的阿洛身旁。
汩汩……的槳聲,剎那打破沉寞的水面,船象飛出的箭,快得僅是貼著水面在飛。船邊驚起的水花是暗夜的流光從槳面灑灑飛落,偶然的幾滴飛濺到阿洛身上。
胡虞臣焦急地望著阿洛的臉,對船艙中的中山先生問道:“他怎麼還不醒?”
醒來,有什麼用?他又不認得你。中山先生如果能翻白眼的話,他一定會免費奉送給狐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