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醫生回了句,便離去,顧冷川看著傅淺言被推出急救室,素淨的面上有著傷痕,顧冷川心臟一縮,他走上前,跟著護士的腳步,一步步的跟著,目光緊緊的縮在傅淺言身上,心中是劫後餘生的心悸。
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女人在心裡已經有了十分重要位置,顧冷川眉頭微蹙,眉宇間一抹憂愁浮上。
傅淺言依舊昏迷著,醫生說是因爲緊張與身體的五感結合,造成的休克,現在已經恢復正常,只等著身體一切機能正常運行,便能醒來了,顧冷川坐在她的牀邊,手緊緊握著她的,不像醒著的時候那般矜持高傲,她沒有抽開他的手,顧冷川才能好好的看著她。
醒著的時候,像是貓兒,踩著高傲的步伐,對什麼都是不屑一顧,有時候顧冷川會有種將自己的影子刻進她眸子的衝動,讓她時刻能看著自己。明明已經說過一刀兩斷之類的蠢話,卻依舊放不下心中的感情,眼巴巴的跟著她打轉,他顧冷川可以放下自己所有的驕傲與自尊,爲什麼她不可以?
顧冷川手掌微微用力,傅淺言昏迷中輕哼一聲,顧冷川連忙撤了力氣,傅淺言緊蹙的眉頭這才鬆開,顧冷川簡直有種想將她骨頭捏碎的衝動,爲什麼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都能讓自己這般的在意!
顧冷川握著傅淺言的手僵持許久,終於還是低嘆一聲,他放下她的手掌,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的留戀,這一次,他確實是放棄了,僅剩的驕傲不允許他一次又一次的低頭投降,顧冷川是怕了,他怕傅淺言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自己,會說。
【你來做什麼?】
顧冷川看了眼渾身的血漬,自嘲的笑了一聲,潔癖這個東西,在面對傅淺言時,從來沒有發作過,不論是她滿臉油光時,亦或是滿身血痕時,他抿了抿脣,神色淡然的上了車,將被扔在一旁的手機拿起,撥通電話:“老張,你同司澤去一趟城郊,將傅淺言的車開回來?!?
電話那頭應了聲,顧冷川掛斷電話,眉宇間泛起絲絲的陰冷,是誰要對傅淺言下死手?
傅淺言朦朧中,似乎回到十六歲那年的漫天火光中,她看到十六歲的自己掙扎著,面龐稚嫩陌生,也是,頂著這一張臉生活了這麼些日子,她幾乎快忘記原來的自己長什麼模樣了。
十六歲的自己,有著一張令人豔羨的,漂亮臉蛋,完全繼承了父親的臉,但是父親卻是因爲那一張臉,而遭受這等滅門之災,因此傅淺言換了一張臉,本以爲就可以逃過災禍,卻終究還是要一步步迎上去,沒有粉身碎骨,便無法停下腳步。
傅淺言走到十六歲的自己面前,輕聲喚著:“安楠,安楠?!?
安楠,安楠,是誰在這麼喚她?傅淺言急切的想知道來人是誰,她平靜全身力氣,猛地睜開雙眼,眼前並沒有因爲睜開眼睛而透進來的光線,依舊是一片黑暗,傅淺言慌亂中揮舞著手,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安楠,安楠,我回來了。”
傅淺言警惕的縮回手,冷聲道:“你是誰?”
那聲音頓了頓,傅淺言感受到面上一股風襲來,她眼鏡眨了眨,下意識的將臉側過去,用耳朵仔細聆聽著,那聲音輕聲道:“等你眼睛好了,你便知道了。”
傅淺言心中很奇異的安定下來,她依舊側著耳朵,想聽清楚來人說的每一句話,那聲音卻遲遲沒有再說些什麼,傅淺言只能作罷。
她又開始沉沉的睡著,腦中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什麼畫面一閃而過,來不及捕捉,睡夢中,傅淺言極其不安穩,火光與叫喊聲交織著,惹得她一陣陣頭疼,她捂著頭,再一次醒來,這一次睜眼,明顯的光線照進眼中,傅淺言,不由的用手遮住,應當是正午,纔會有這麼強烈的光,忽然光線全部消失,只留下絲絲縷縷的柔和的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傅淺言瞇著眼,她可沒有錯過那一聲拉窗簾的聲音。
傅淺言看向窗前,那人身材高大,逆著光站著,看不清模樣,傅淺言卻覺得莫名的熟悉,她眉頭微蹙,那人輕聲道:“安楠?!?
傅淺言渾身一顫,她聽出這聲音與上次醒來時的聲音分毫不差,那人喚了一聲,邁動修長的腿緩緩走來,傅淺言隨著他的腳步,慢慢看清他的面容,刀削似的輪廓,帶著混血的味道,也確實是個混血兒,一雙幽蘭的眸子裡滿是柔情,高挺的鼻樑,與有著東方特色的薄脣,傅淺言幾乎一下子便認出他是誰,她挑眉,動作扯動了額頭上的傷口,痛的她倒吸口涼氣,卻依然不服輸的喚出聲:“austin.”
男人走了過來,伸手替她查看頭上的傷口,嘴角帶著惑人的笑,他語氣輕而揶揄:“還能記得我,看來腦子沒有被摔壞。”
傅淺言自然記得他,小時候的死對頭,住在她家隔壁,小的時候,便生的跟櫥窗裡擺著的精緻娃娃一般,卻有著十分惡劣的脾性,那時傅淺言便說過,這廝長大之後絕對會成爲禍害萬千少女的地痞,如今他已然長成一個十分俊美邪魅的男人,迷倒萬千少女是絕對不在話下,至於是不是流氓地痞,還需稍加驗證。
儘管austin長得十分的可人,但傅淺言小的時候就是喜歡不起來,因爲這廝不但喜歡搶她的東西,還喜歡給她起各種外號,囡囡這種叫出來雞皮疙瘩掉一地的稱呼,也只有他能起的出來了,爲此,傅淺言沒少跟他打架,但每每都是以失敗爲告終,看來除了有一張好臉之外,生活‘自理’能力也是必要的。
因爲他,傅淺言報名跆拳道,愣是拿了個黑帶回來,自此之後,austin便不再欺負她,轉而跟在她屁股後面,後頭來,傅淺言還是沒能甩掉這個麻煩。
最後兩人是因爲austin搬離中國,回到美國而分離,那段時間,傅淺言內心激動的同時,還有一絲失落,畢竟還不容易有了個朋友,又要分離。
傅淺言嘴角帶笑,看著austin道:“喂,你的中文名取好沒有?!?
小的時候,傅淺言一直都喚他英文名,他沒有中文名,上學的時候也是填的英文名,austin急切的想要箇中文名,但他的父親是個作家,覺得中文博大精深,他要好好斟酌,這一拖便是九年,傅淺言只知道,austin九歲之前一直沒有中文名,但是不知道他回美國後有沒有取好名字。
austin聽得傅淺言這般問道,便知道是在打趣自己,誰讓他的父親是個作家,卻在取名這件事上犯了難呢,最後他的名字還是自己取的,他嘴角一挑,目光緊緊的鎖住傅淺言:“記好了,我叫安懷楠?!?
安懷楠認爲傅淺言聽到這個名字時,總該也要感動下,卻沒想到她頓了頓,接著擰眉道:“太土?!?
安懷楠額上青筋直跳,他努力保持著笑容,儘量使自己這久別重逢的第一次見面留個好印象。奈何他太高估自己的自控力,或者說,太低估傅淺言的語言能力,只聽得傅淺言悠悠道:“嘿,黃仔,我覺得還是我給你取的名字好聽?!?
一朝回到解放前,安懷楠對於這句中國的諺語深刻的領會到其精髓,他頓了頓,忽的將身子壓低,與傅淺言四目相對,傅淺言揚了揚眉道:“黃仔,你想感受下中國監護所的滋味兒麼?”
安懷楠輕笑,身子漸漸離開她的,從水果籃裡挑出顆蘋果,削著皮,傅淺言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麼回國了?”
安懷楠瞥了她一眼,語氣不善:“再不回來,你就被別人欺負死了?!?
傅淺言心中一跳,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我變成了這副模樣,也難爲你認得出來?!?
安懷楠漫不經心的回道:“你啊,化成灰我都認得?!?
傅淺言正要反駁,忽的嘴裡被塞了一塊蘋果,她擡眸,安懷楠正一臉挑笑的看著自己,傅淺言心中一暖,還是以前的模樣,彷彿這些年的光陰在他們之間並不存在,austin依舊是自己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安懷楠看著笑的一臉滿足的傅淺言,心中一跳,他很早以前便喜歡上她,這是她不知道的,小的時候並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只是覺得她同自己講話,自己便會開心,後來漸漸長大,開始對喜歡這個詞有了懵懂的理解,他不再欺負她,而是跟在她身後保護她,而並非像傅淺言認知的那般,他是怕了她。
再後來,父親在美國的家族出了亂子,自己只能移居美國,這一別,便是十六年,安懷楠看著面前完全不是記憶中模樣的人,眉眼溢出一抹溫柔,是他安懷楠認定的,便不會放手。
傅淺言與安懷楠打打鬧鬧,時間過得飛快,晚上的時候,一個身影進了病房,傅淺言的笑容頓住,來人正是傅雲天,他見到安懷楠時,微微一怔,問道:“這位是?”
安懷楠見過眼前的男人,在安楠的資料上,顯示的是養父,他起身,走到傅雲天面前,伸出手,聲音不卑不亢:“您好,我是安懷楠,小言的朋友?!?
傅雲天見安懷楠談吐不凡,舉止優雅,但更令他驚異的是他的名字,安懷楠?傅雲天的眸子裡一絲精光一閃而過,他面上不動聲色,對著安懷楠道:“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