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開端 逃避的場所

“狗屁，鬼扯。”天翔拿起他的碗，走向客廳的方向。

“不相信就算啦。”曉彬嘆了口氣，開始收拾被另外兩個人留下來的杯盤碗筷，“到頭來最可憐的人其實是我耶，竟然跟我抱怨……”

天翔呆坐在電視機前，等著曉彬洗好碗之後一起喝啤酒。維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正在用遙控器轉檯。遙控器是維學會使用的第一項現代電器產品，而且很快地就被電視節目吸引，特別是八點檔連續劇最讓他著迷。

如果有面鏡子放在天翔眼前的話，他一定會被自己的模樣給嚇到。

天翔自認長相還算是風流瀟灑，但他現在的表情和這四個字根本沾不上邊，殘忍一點說，那兩眼無神、張嘴發呆的表情倒比較像是失智老人。

說老實話，今天早上曉彬對他說的話不只是打擊很大，幾乎接近晴天霹靂的程度。那種說法，簡直在說他從出生到現在大概有五百年來都沒有談過戀愛，就算狼人的壽命基本上並不是無限制，但沒有任何戀愛經驗實在有點可恥。

天翔承認自己第一眼見到維的時候有點失神了，纔會做出那麼不可思議的舉動。現在他可不同，他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麼，所以他絕不可能愛上一個吸血鬼。儘管維很漂亮，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覺得吸血鬼真的是很美麗的種族，但維可是個小孩子——至少智商是小孩子的程度……該死的，他怎麼又想起這件事了。

天翔用力地搖頭否認，“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是戀愛了。”

“不是戀愛那又是什麼？”拎著兩罐啤酒和一杯果汁走到客廳時，曉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多年好友正演出一場精彩的個人內心戲。

一下子是繃著臉要殺人的樣子，一下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表情。

“看來，還真的是得了戀愛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曉彬雙手合十，發自內心地替天翔感到同情。

“我只是看美麗的東西看呆了。”天翔和曉彬認識很久了，一看到曉彬雙手合十，馬上就知道曉彬在想什麼，他立刻嚴正聲明。

“在我看來根本是一見鍾情。”

而且還是單方面的感情。曉彬在心中補上一句。

“一見鍾情，哈哈。”天翔忍不住大笑，“我和他才認識不過一個月，怎麼可能有什麼感情。”

“既然是一見鍾情，認識多久並不重要。”曉彬說，“老實承認吧，一見鍾情又不可恥，喜歡上一個人的身體和喜歡上一個人的心靈還不是都一樣。”

“當然不一樣。”天翔連忙反駁，“我可沒有下流到只要身體不要心靈。”

“那你們就慢慢培養心靈吧……喔，對了，別因此忘了身體，以免造成身心不平衡。”曉彬不理會天翔接下來的一句去你的，將手中的啤酒丟了一罐給天翔。接著把現榨果汁放在佔據最大張沙發的維面前，但他並沒有得到預期之中感謝微笑。

維正專注於電視上的劇情，而沒有注意到曉彬。他每天晚上八點，定會準時起牀，打開電視觀賞連續劇。

對於這出延長又延長，續集又續集，成爲臺灣史上最多觀衆收看的連續劇，曉彬不只沒有興趣，還覺得行點矯情。像這種標準的煽情戲，應該只有婆婆媽媽纔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一直看下去。

雖然維不是八點檔主力收視羣，但維同樣看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曉彬好心地抽了一張面紙，趁著廣告時遞給維，“把眼淚擦一擦吧。”

“謝謝，嗚……他們真的好可憐喔。”維對他點了點頭，接過面紙用力擤了下鼻涕。

“應該只有你這麼想吧。”曉彬一邊說一邊從茶幾底下的抽屜拿出大包的零食，在天翔眼前晃了晃，“你要吃嗎？”

“不必了。”天翔搖搖頭，還沒能從自己到底有沒有戀愛的循環裡走出來。

“那我就拿走囉。”曉彬拿起啤酒和零食走回自己的房間。一個死抓著遙控器不放、又哭又笑的吸血鬼，一個目光呆滯、受到戀愛病毒感染的狼人，他還是回去翻新一期的花花公子比較實際一點。

曉彬離開之後，天翔仍然坐在原地發呆了一陣子，沒多久目光就被電視吸引了過去。正好演到男主角對女主角說我會一直等著你。在心中替這段煽情戲下個屁字當做批註之後，他一轉過頭就被維滿臉的淚水嚇了一大跳，“你爲什麼喜歡看這出連續劇啊？”

“你不覺得很讓人感動嗎？”維露出一臉憧憬的表情，“女主角每天早上醒來都會忘記昨天的事，男主角很愛她，可是每天培養的感情隔天馬上就會忘記……”

“這樣不是很悲慘嗎？”這是恐怖片還是愛情片啊。天翔不敢想象自己要是變成男主角會做出什麼事，“男主角怎麼辦？拿把槍把女主角和自己一起斃了嗎？”

“當然不是。男主角很有耐心的每天和女主角培養感情，希望她每一天多記得一點。”維露出沉迷的表情。

“這簡直是放屁……”天翔搖了搖頭，“你每天晚上不睡就一直看這個連續劇？”

“我白天也看啊。”維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也對，你是個吸血鬼。”天翔想了想之後改口，“你怎麼白天不睡還在看？”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睡吧。”維仔細想想，一個月來，他幾乎都沒有睡，不睡好像真的有點累，“我今天就來睡一下好了。”

大概是吸血鬼都不需要睡覺吧。天翔沒有多想，“晚安……呃，不對，是早安。”

嘖，和吸血鬼生活在一起，他覺得自己快要神經錯亂了。

不睡則已，一睡驚人。

這句話用在維的身上可以說是再正確不過。一個月沒睡的維，一睡就睡了兩天，一直到星期五才醒來。睡個兩天並不算是什麼嚴重的事，所以曉彬和天翔都不在意。但維打開電視的時候就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記得自己明明只看到女主角第二十三次又忘記了男主角，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四十五次了。

“曉彬，電視劇有跳集演嗎？”維疑惑地問拿著啤酒罐陪他看電視的天翔。

“沒有啊。”天翔最近也跟著維開始看這出電視劇，他覺得自己已經被維洗腦了，變得也愛上這出連續劇，還覺得男女主角真是可憐的可以，“可能是因爲你這兩天都在睡，漏掉兩集看不懂吧。”

“是嗎？”維心想著現在電視演出都這麼快嗎，“今天是四號……曉彬，我想要吃咖哩飯。”

“咖哩飯不是幾天前才吃過嗎？”正在廚房做菜的曉彬聽到這句話，從廚房裡探出頭來，用一臉疑惑看著維，“而且今天是二十四號，不是四號。”

“二十……四。”維的臉色微微一變，“……二十天嗎？”

“怎麼了啦，你的臉色不太對勁喔。”天翔注意到維的臉色變化。

“沒事，沒事。”維搖搖頭。他自己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了。他明明只睡了兩天啊，怎麼會突然忘記二十幾天的事情。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他說不上來。

“你該不會記不起劇情了吧，我可以講給你聽。”天翔以爲維是因爲漏了兩集接不上劇情而苦惱，馬上很認真地開始解釋。

維專心地聽他說，越聽臉色越沉重。他很確定自己漏掉了很多事，因爲這二十天的事，他怎麼樣也想不起來，“天翔，我上個星期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聽到維的問題，曉彬的頭用又從廚房裡探出來，“喔？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維的問題嚇得天翔差點抓不住啤酒罐，他狠狠地瞪了曉彬一眼，“維你不要說那種會讓人誤會的話。”

“真的嗎？”維偏著頭想了一會，“上個星期我們是不是說要買衣服……”

“那是上上上上星期的事了。”天翔皺起眉頭，“你的衣服已經多到要滿出來了，不用再買啦。”

“沒錯，再這樣買下去我們會窮死。”曉彬同意地點了點頭，意有所指地看向天翔，“不過，不知道是哪個人嘴上一邊說夠了、夠了，一邊還買個不停喔。”

“我不知道，是誰啊？”天翔看看左右，一副在找人的樣子。

“自欺欺人這招對我是沒用的。”曉彬舉起啤酒罐，指著從剛剛開始就響個不停的電話，“在你欺騙自己之前，麻煩去接個電話，吵死了。”

“爲什麼是我？”天翔挑起眉。

“因爲你最近。”曉彬一臉你連這個也要爭的表情。

“是，是，我馬上去接。”天翔點了點頭，走到廚房拿起電話。明明電話就在這傢伙的旁邊，沒空接就直接說嘛，還用這麼曲折的方式。

兩個人邊吵邊接起電話，完全沒有注意到在一旁的維一臉慌張的表情。電視上正上演維最喜歡的連續劇，但他卻沒有心情觀賞。

有太多事情不對勁。連續劇跳集演，衣服買了一大堆，咖喱吃過了。看似很小的事情，可是就是有哪裡不對他卻說不上來。

此時，電視劇裡的女主角正在大吵大鬧。

我不要睡，我不要睡，我不要忘記你。女士角死命地哭喊著。

維心中陡然一驚。

忘記？他擡起頭看著天翔，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低聲地對著天翔說，“我也不要忘記。”

從什麼都記不起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就喜歡上這個人了。維不會去細想自己爲什麼會喜歡這個人，他的腦袋不存在任何記憶，根本就無從找出原因。他知道的只有自己喜歡第一眼就見到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