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
有理由相信，嚴嵩在喊出這一聲陛下的時候，腦袋上鐵定是打著問號的。
包括他身邊的嚴世藩，亦是如此。
在他們看來，這會的嘉靖神仙應(yīng)該已經(jīng)羽化登仙，昇天做了火神纔對，怎麼會出現(xiàn)在這？
“這，這這…怎麼可能！”
又胖又醜的獨眼龍嚴世藩，下意識偏頭看了看後方已成廢墟的太高玄殿，那隻獨眼中露出不敢置信。
以自己的聰明才智，一切都安排的天衣無縫纔對！
父子兩個，心頭瞬間拔涼。
張璁見到嘉靖出現(xiàn)，則是心口長呼一口氣，快步迎了上去。
當(dāng)看見嘉靖身邊的仙師和太祖之時，更是神色猛的一怔，連忙是恭恭敬敬的跪地。
“張璁，拜見仙師，拜見太祖高皇帝！”
一語出。
身後百官，都是瞬間聽懵逼了。
‘太祖高皇帝？！’
夏言、徐階，這幾個無神論者，這會都是滿臉懵逼。
仙師他們還能接受，畢竟先前已經(jīng)亮相過一回，展露了神蹟。
原本以爲(wèi)這就已經(jīng)夠離譜了，沒想到現(xiàn)在又出來個太祖高皇帝。
可既然連張首輔都跪了，百官也都是硬著頭皮，嘩啦啦跪了一地，徐階隱沒在百官之中，悄默默打量著太祖高皇帝的容貌。
‘與想象中不同，頗具英武。’
百官皆是朝拜。
“拜見仙師，拜見太祖高皇帝！”
嘉靖神仙站在仙師側(cè)位，並未言語。
“這就是咱大明一百多年後的臣子？”
而在季伯鷹另一側(cè)，老朱望著這烏泱泱跪了一地的嘉靖朝臣，眉頭皺的很緊。
放眼望去，這些個朝臣一個個都是養(yǎng)的白白淨(jìng)淨(jìng)、肥頭大耳，一個個都是滿身的銅臭氣，這讓老朱不禁想到自己幼年時見到的那些貪官污吏。
他本來是不想管嘉靖時空的事，畢竟這是其他時空天子的事，交給嘉靖這小子來處理便是，他沒什麼插手的必要。
但當(dāng)看到這些所謂的嘉靖朝堂重臣之時。
他從這些人身上，看到了無數(shù)百姓在痛哭。
他從這些人身上，看到了不盡的庶民在淌血。
他從這些人身上，看到了他們撈起大把銀子大笑的貪婪嘴臉。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這平靜淡漠的聲音，落在跪地百官的耳中，每個人都是心頭猛的一震，他們感覺到一股來自於遠古的帝王殺意。
“朱厚熜。”
老朱瞥了眼身側(cè)的嘉靖神仙，眼中似有刀子。
嘉靖身軀一顫，連忙躬身。
“這就是你治下的臣子？”
一語出，嘉靖額頭汗都出來了，他倒不是怕太祖爺一不高興把自己砍了，而是怕下次上課的時候，被集體羣毆。
朱厚熜還是很清楚一點，在他的嘉靖朝，他是大哥大，可一旦去了醉仙樓，瞬間弟中弟。
論資排輩，他連朱厚照都比不上。
“烏煙瘴氣，依咱的祖制來。”
老朱話音落。
嘉靖神仙眼中瞬間殺機爆閃，出聲暴喝。
“陸炳！”
早已磨好刀的陸炳跨步而出。
“將在場之人，盡數(shù)拿入詔獄。”
“朕給你三天時間，朕要知道今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任何一個細節(jié)，都不可錯漏。”
眼眸，望了眼自己的發(fā)小。
在嘉靖一朝，嘉靖神仙不信太監(jiān)，但是信自己這個發(fā)小。
故而嘉靖朝的錦衣衛(wèi)是妥妥的天子第一刀，東廠提督見到陸炳都得跪著喊爹。
“遵旨！”
接著，嘉靖神仙掃了眼嚴嵩嚴世藩父子，他剛纔可是看的門兒清，這兩父子高喊著要去東宮奉迎太子登基。
嚴嵩父子是全身發(fā)麻，就差失禁了。
陸炳挎刀而起，掃過在場百官。
一揮手，大批錦衣衛(wèi)涌了上來，也不管這些人是什麼閣老還是尚書，但凡是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是逮了起來。
在嘉靖神仙眼裡，這幫撈自己錢的沒一個好傢伙，他早就想全部送進去了。
‘敢撈本帝君的錢，竟然連一半都不分給本帝君，全給你吃牢飯！’
至於今日太高玄殿失火這件事，嘉靖相信陸炳會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可以預(yù)想的到，當(dāng)陸炳呈上口供的那一刻，這嘉靖朝將頃刻變得人頭滾滾。
這些昔日的朝堂諸公，都將夢迴洪武。
“陛下，這一次性全都抓了，也不大好吧，要不留幾個？”
張璁站在嘉靖身邊看著這從內(nèi)閣到六部都被一網(wǎng)打盡帶走的官吏，試探性的開口說道。
“畢竟這朝裡還得有人幹活。”
話音落。
老朱看了眼張璁，彷彿在看一個白癡。
“在牢裡不能幹活？”
咯噔。
張璁怔住了，直呼好傢伙！
‘論人盡其用，還得是太祖皇帝啊！’
當(dāng)百官都被錦衣衛(wèi)逮走之後，這太高玄殿還未徹底燃盡的廢墟之前，只剩下了四人。
季伯鷹，朱元璋，朱厚熜，以及入過學(xué)的張璁。
“兄長，爲(wèi)什麼咱的大明會變成這樣。”
老朱看著這還殘餘著火焰的廢墟之殿，問出了他心中不解。
季伯鷹拍了拍老朱的肩膀。
“天下沒有永遠不腐的制度，也沒有亙古不敗的王朝，我給伱們這些大明天子定的，是五百年國祚。”
“五百年，這已經(jīng)是天極之?dāng)?shù)了。”
聞言，老朱眼神黯淡少許。
儘管這是事實，但他還是打心裡不願意接受。
我大明都已經(jīng)有仙人相助了，爲(wèi)何還只能享國五百？
從秦始皇嬴政開始，任何一個開國帝王，都希望自己的王朝能夠千秋萬代。
“兄長，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再將國祚延長嗎？”
老朱看向季伯鷹，第一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深吸一口氣。
“咱想。”
“向天再借五百年。”
面對老朱的這般問話，季伯鷹沉默了。
五百加五百，那就是一千年。
千年國祚。
縱是東西二週加起來，也不過七百餘年國祚，而且這七百餘年的後幾百年基本是諸國混戰(zhàn)，只是掛了個周的空殼。
“有辦法。”
季伯鷹瞥了眼老朱。
話音落，老朱頓時神色一怔，接著眼中喜色大盛。
隨後深吸一口氣，朝著季伯鷹深深鞠躬。
“請兄長教我！”
一旁聽著的朱厚熜亦是聽的神色一驚。
千年王朝，這豈不就是大明仙朝了？！
在嘉靖神仙看來，想要讓一個王朝延續(xù)千年，最好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讓一個皇帝活上千年，這樣就能保證法統(tǒng)不滅。
‘師尊這是要傳授太祖爺長生之法？！’
‘這趟車，我一定要趕上！’
嘉靖心中下定決心，正欲開口爲(wèi)自己爭一張車票。
“此事容我想想，往後再說。”
季伯鷹拍了拍老朱的肩膀，給了老朱一個不用太著急的眼神。
倒不是他不願意現(xiàn)在和老朱說，而是要將一個王朝延續(xù)千年之上，甚至更久。
那隻能走一條路。
分化皇權(quán)，君主立憲。
因爲(wèi)高度的集權(quán)，把國家的走向過於集中在君主一身，如果只是遇上一代昏君還好，若是連續(xù)遇上幾代昏庸之主，縱是完成了日不落成就的大明，也要土崩瓦解。
這對於習(xí)慣了高度集權(quán)的老朱來講，必然是不能接受的一條路。
“師尊，您說的時候帶我一個唄~”
嘉靖神仙湊了上來，舔著臉說道，他一定要蹭上這張票。
“先把你的爛攤子收拾好。”
季伯鷹看向嘉靖。
“上次大課結(jié)束之後，朱標(biāo)給你們這些第二期學(xué)員大致上了一遍之前的內(nèi)容。”
“我來問你，海禁可有想法？”
咯噔。
‘海禁？啥玩意？課上講過嗎？’
嘉靖一愣。
‘上次師尊講完課之後，就只顧著琢磨水生火的仙術(shù)了，後面的壓根全程沒聽。’
季伯鷹眉頭一皺，他從嘉靖臉上的迷茫就猜到了這貨沒聽課。
“朱厚熜。”
“你若想得道，必須要滿足一個條件。”
話音落嘉靖心神一提，連忙是行禮。
在朱厚熜這位虔誠的道教徒面前，沒有什麼事情是比長生之法還要更加重要的。
“國祚延至五百年以上，本座可以考慮是否要授你長生之法。“
嘉靖神仙瞳孔猛的一縮撲通就跪了，仰頭看向季伯鷹，臉上神色那叫一個決絕。
“師尊放心，弟子一定認真上課，將國祚延至五百以上！”
接著，嘉靖臉上表情一變，似是正兒八經(jīng)思考了起來。
“只是師尊，一旦開放海禁，沿海的那些官員，一個個都要扣我的銀子。”
“兩百萬兩銀子，估計一百萬都不會分給我！”
說到這裡，嘉靖神仙臉上滿是怒氣。
“你以爲(wèi)，你實行海禁，他們就沒扣你的銀子？“
這話一出，嘉靖神仙愣了。
心想，我都封著海，這幫人還怎麼扣我的銀子？！
“愚蠢。”
“你實行海禁，通過海路流入大明的銀子，莫說分你一半，一毛都不會分你。”
轟隆！
嘉靖神仙心頭如同雷劈，整個人憤怒的顫抖了起來。
原本以爲(wèi)分我一半就已經(jīng)很過分了，沒想到竟然是一毛都不給我！
真是叔可忍，嘉靖神仙不可忍也！
季伯鷹瞥了眼正在怒火焚身的嘉靖。
嘉靖朝的官員體系，已經(jīng)完全不同於明前期，貪腐這玩意已經(jīng)徹底入了根，絕不是殺廟堂上的一批人就能解決的事。
廟堂之上，殺了一批，可以再換一批。
而廟堂之下的全國各地，根本殺不完，也沒法殺，官商勾結(jié)，豪強勾結(jié)，一張充滿著利益的大網(wǎng)，已經(jīng)籠罩了整個大明。
就比如嘉靖朝的海禁問題。
究其本質(zhì)上，嘉靖朝一直未開放海禁，主要是那些沿海官員暗中搞的事。
只要不開放海禁，這幫人就能繼續(xù)搞走私，把大量大量的海外白銀往自家兜裡撈，還不用交稅，簡直爽歪歪。
當(dāng)年朱厚照想重啓下西洋，通過海洋貿(mào)易來爲(wèi)自己和帝國聚攏錢財和勢力，最後再將明朝推向世界，而以劉大夏爲(wèi)首的文官集團，極其反對朱厚照的下西洋計劃。
劉大夏更是把鄭和七下西洋積累的珍貴海圖給燒了，當(dāng)然，上報是說燒了。
但從他的家族成爲(wèi)了大明數(shù)一數(shù)二的海外武裝走私集團來看，這份海圖應(yīng)該是被他藏私了。
“下一課下課之後，你隨我去見一個人。”
季伯鷹微微略感頭疼。
這大明的朝代時間線越往後，很多問題，就已經(jīng)不是單純從決策層定一個策略能夠解決的。
當(dāng)腐朽已經(jīng)深入根基之時，只能點對點逐步修復(fù)。
“一個人？誰呀？”
嘉靖一愣，心想和等人竟然值得師尊帶著自己親往。
“一個在數(shù)年後成爲(wèi)了海賊王的男人。”
季伯鷹給了嘉靖一句話。
隨後，帶著老朱，身形於原地消失。
只留下原地懵逼的嘉靖神仙。
‘成爲(wèi)了海賊王的男人。’
‘？？？’
‘啥玩意。’
嘉靖神仙下意識看向張璁。
“你聽過海賊王嗎？”
張璁愣了愣，搖了搖頭。
“回陛下，臣只聽過海王。”
海王一詞，出自春秋齊國執(zhí)宰管仲。
依海而服，以海而強，是爲(wèi)海王。
…………………………
洪武時空。
醉仙樓，閣頂雅間。
“兄長，你先前不是說過，凡人無法長生，縱是紫薇天子也不例外嗎？可爲(wèi)何剛纔和朱厚熜那小子說要授其長生法。”
在聽到季伯鷹答應(yīng)嘉靖授其長生法後，老朱一直憋著這個問題沒問。
季伯鷹微微一笑。
“那是騙他的。”
“你這位七世孫修長生之心已入魔怔，當(dāng)下唯有用這個辦法，才能讓他將心思放在治國之道。”
對於季伯鷹來說，只要嘉靖時空滿五百年國祚即可，再之後的事，這嘉靖愛怎麼搞就怎麼搞，自個反正管不著了。
老朱沉吟片刻，點了點頭，繼續(xù)道。
“兄長，接下來咱們不去洪熙與宣德了嗎？”
窗畔對坐，老朱記得這一次應(yīng)該是要走遍前面五個時空纔對。
“不用了，洪熙和宣德的問題，我大致都能猜到。”
洪熙和宣德二朝，得出的國祚成績都差不多，面對的問題大概都是相似的，可以歸結(jié)爲(wèi)執(zhí)行力度的不足。
畢竟在這兩朝，皇帝已經(jīng)無法做到洪武建文那般對臣子強壓。
很多制定好的制度，隨著層層傳達，最終率執(zhí)行下去，多多少少都會有折扣。
連洪熙和宣德都是如此，更別說宣德之後的明中期。
季伯鷹都能想到，等宣佈明中期這幫天子的成績之時，恐怕得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
“老朱，你把阿標(biāo)和小朱四叫來。”
“下午該上課了。”
老朱一愣。
“兄長，不是明天才上大課嗎？怎麼挪到今日了。”
“時不我待。”
季伯鷹沉了沉聲。
通過這一次檢查，季伯鷹發(fā)覺，延長國祚這件事，比他想象的要難得多。
“好，咱就這就遣人去召標(biāo)兒和老四。”
“嗯。”
季伯鷹微微頷首。
他一直拒絕實操，但是現(xiàn)在看來，在某些情況下，還是得自己下場了。
比如在嘉靖和海賊王之間牽線搭橋，完成嘉靖時空這一樁最大的‘官賊勾結(jié)’。
畢竟到了嘉靖這個時間，想要再繼續(xù)沿用之前的辦法去打下倭國四島的白銀礦，其中難度顯然是有點太大了，不僅無法確保能夠快速取勝，一個不慎還會把整個大明拖入戰(zhàn)爭的泥潭。
以嘉靖朝的財政情況，拖不起。
既然不能動用戰(zhàn)爭，那就只能使用其他辦法了。
原本歷史上的嘉靖朝，就已經(jīng)是財政瀕臨崩潰的時代。
是因爲(wèi)隆慶開放海禁，讓海外白銀大量涌入給大明輸血，這才緩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並不治本，而是用氧氣瓶吊著的。
並且這氧氣瓶的開關(guān)，還在別人手上。
這就是，白銀中毒。
‘海賊王。’
季伯鷹偏頭看向窗外，他對這位海賊王，還頗爲(wèi)感興趣。
等待期間，他將注意力往隆慶挪了挪。
…………………………
隆慶時空，隆慶五年。
經(jīng)過高拱的不懈努力，整個內(nèi)閣的其他閣員，如李春芳、殷士瞻等都已經(jīng)罵罵咧咧的回家養(yǎng)老了，只剩下了他的老朋友張居正。
黃昏已暗，正欲休班的張先生剛走出自己的班房。
“叔大，老天爲(wèi)何這般不公啊。”
高拱閒步走來，一臉的憂愁。
“哦，肅卿因何出此言。”
張居正止步而立，心想你都在內(nèi)閣一人獨大了，皇帝一心風(fēng)流不管事，這天下都是你姓高的說了算，你還講個屁的不公。
“叔大，你有那麼多兒子，可我一個都沒有，你說這公平嗎？”
老張一愣。
高拱今年六十多了，無兒無女，大概率這輩子是斷子絕孫了。
至於明實錄中記載的高拱之子高務(wù)觀，大概率是萬曆看高先生太可憐，下旨給他在高家宗族內(nèi)過繼了一個，畢竟只要過繼給老高做兒子，立馬就能得到萬曆賞官，都是屁顛屁顛的往上趕。
“呵呵。”
老張抹了把他的飄逸美髯須，一臉苦笑。
“兒子多了，也不好養(yǎng)啊。”
話音落，高拱笑了。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只見高拱突然凝視著張居正的雙眼。
“叔大有徐階送的三萬兩雪花銀，還能養(yǎng)不活幾個兒子？”
咯噔。
老張：姓高的！你他孃的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