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有人要害我?嗯,是番子?”蘇默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小乞丐。?.
果然認(rèn)識,熟人。就是昨天剛到會場途中,看到的那個跌倒的孩子。
原本蘇默還擔(dān)心這孩子倔強(qiáng),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肯來找他。卻沒想到纔不過剛過一天就見到了。只是這來的理由實(shí)在太出意外了。
有人要害他,還是番子?實(shí)話說,蘇默確實(shí)有些不太相信。畢竟,一直以來和他結(jié)怨的沒這部分的。
有心懷疑這孩子是找個藉口吧,可是瞅瞅那張倔強(qiáng)嚴(yán)肅的小臉,又覺得有些拿不準(zhǔn)了。
難道這孩子說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話,那可就有些意思了。有意思的不是說誰要害他,而是後面那個詞兒“番子”。
一個小縣城裡的乞兒,能認(rèn)得縣衙的差役不奇怪,但是要說能認(rèn)得東廠的番子就實(shí)在有點(diǎn)傳奇了。
雖然說番子的裝扮很顯眼,在經(jīng)歷了前幾朝的波動後,幾乎大多數(shù)人都能認(rèn)得出來,但那有個前提。就是番子們穿上自己的特有制服的時候。
可如果一幫穿著制服的番子,忽然出現(xiàn)在武清這個小縣城中的話,又豈會這麼安靜的沒人知道?就不說牟斌的錦衣衛(wèi)了,也不去說縣衙的捕頭和差役們,單隻何家那邊,還有自己的四海樓那邊就絕不可能一點(diǎn)反應(yīng)沒有。
那問題來了,不穿制服的番子,還是隱秘的聚集在武清縣城的某個角落,一個小乞丐爲(wèi)什麼卻能認(rèn)出來?至於說稱呼,以後世爲(wèi)例,普通的老百姓能知道國家隱秘部門的官職如何稱呼嗎?那絕對是胡說八道。
所以,要是這個消息是真的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眼前這個小乞丐,必然有著不爲(wèi)人知的來歷。
想到這兒,蘇默擡眼看看一旁坐著的張悅,卻見張悅也正好看過來。兩人不動聲色的對視一眼,張悅忽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乞丐擡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轉(zhuǎn)過頭去,卻一言不發(fā),便如同未聞一般,只又瞄了蘇默一眼,便又低下頭去。
張悅眉頭一皺,臉上閃過一絲不豫。待要再問,蘇默衝他輕輕搖搖頭使個眼色,笑著對小乞丐道:“坐下說話啊,幹嗎不坐?!?
小乞丐擡頭看看他,搖搖頭不言。隨即卻又?jǐn)E起頭來看著蘇默,硬邦邦的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蘇默一愣,沒想到這孩子竟如此敏感。張嘴要解釋,小乞丐卻沒讓他開口,冷冷的道:“我沒有名字,這次來告訴你這件事兒,是因爲(wèi)你昨天幫了我。受人之恩,必有所報。”說罷,又將嘴緊緊閉起。
蘇默眼中的驚訝更甚,一個小乞丐,竟然能說出這種話,顯然是受過教育的。這個時代,讀書受教育豈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待遇?更不要說這麼小的年紀(jì)了。
“你多心了,我沒不相信你?!碧K默淡淡一笑,再次請他坐下說話。小乞丐卻仍是一言不發(fā),也不肯去坐。
蘇默有些無奈,“好吧,那你能詳細(xì)的跟我說說,是怎麼得到這個消息的嗎?嗯,這點(diǎn)很重要,我必須瞭解的更多才能做出合適的應(yīng)對,請你理解?!?
小乞丐似乎被蘇默的鄭重其事驚了一下,詫異的擡頭看看他,臉上不再是那副冷漠的神情。
如蘇默這種身份地位的人,竟然肯這麼客氣的跟自己這樣一個小乞丐說話,還請自己理解,這有些超出他的經(jīng)歷了。就算自己是來報信的,但階級就是階級,不會因報個信什麼的就改變。
“我住在城南的羅家祠堂那邊,昨晚亥時有人去過,好幾個,具體數(shù)量我沒敢看…….”
“…….他們稱呼一個領(lǐng)頭的叫檔頭,我就知道肯定是番子了。只有番子才這麼稱呼。”
“……..我聽他們提過你的名字,還說最好選在文會結(jié)束後動手。說那時候縣裡肯定要舉辦宴席慶祝,那時候莊子裡的人最少?!?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擡頭瞄了張悅一眼,遲疑下又道:“他們還說,那個時候你身邊幾個世子肯定都會跟你一起赴宴,可以避開很大的麻煩?!?
張悅眸子微微一縮,和蘇默又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凝重之色。話說到這兒已經(jīng)很明顯了,這個消息絕不是什麼藉口,而是十有八九確定是真的了。
武清縣不但來了錦衣衛(wèi),竟然還有東廠番子出現(xiàn),而且目的明確的直指蘇默,這絕對不是個好兆頭。
蘇默沉吟了下,溫聲道:“你繼續(xù)說?!?
小乞丐想了想,又道:“我躲在香案後面,不敢亂動,所以好多話聽不清楚。只聽到他們說什麼抓賊,趁機(jī)察看孩子什麼的,我聽不懂。”
蘇默眼眸頓時就是猛的一縮,孩子?難道…….他心中暗暗有了猜測,瞬間就將警惕提高到最極點(diǎn)。
羅家祠堂他知道,是原本一個大戶人家的,後來這家破落了,祠堂自然也破敗了,漸漸的雜草叢生,少有人跡,跟鬼屋似的。這孩子說那些人竟然選在那裡聚集,看來果然是隱秘而來的。
小乞丐見他不說話,想了想,又遲疑著道:“他們還說了什麼蛇兒什麼的,大多都隱隱約約,實(shí)在聽不清楚,我就不知道什麼意思了。想來定是要對你不利的,你昨天幫了我,還給了我錢,我便想著一定要來告訴你。只是他們一直到今天午時後才陸陸續(xù)續(xù)走了,我沒辦法動。後來出來了,又找你的莊子費(fèi)了些時間,所以才這時候纔來?!?
他口中說著,說到找莊子費(fèi)了些時間時,臉上浮現(xiàn)一絲侷促,倒是露出了幾分少年人的模樣。
蘇默笑了笑,擺手道:“已經(jīng)很感謝你了,至於昨天幫你的事兒更是不值一提。換成你的話,看到別人有困難會不會幫?”
小乞丐一愣,隨即一挺胸,堅定的道:“當(dāng)然!扶危濟(jì)弱,君子之道也!”
他年紀(jì)甚小,長的也是瘦瘦弱弱的,但在說出這句話時,卻是滿面端重,竟有一股昂藏之氣顯露。
蘇默心中好奇更甚,面上卻不動聲色,點(diǎn)頭道:“是啊,扶危濟(jì)弱,君子之道,既如此,我?guī)湍阌钟惺颤N?難道你認(rèn)爲(wèi)我不是君子?”
小乞丐啊了一聲愣住,臉上露出迷茫之色,覺得蘇默說的似乎有些不對,卻又一時想不明白怎麼解釋,臉上又露出焦急之色。
蘇默笑道:“行了,你不用著急,我明白你不是這個意思。這麼說的意思就是你是君子,我也是君子,些許幫助不需要放在心上。但你能在受了那麼點(diǎn)小小恩惠,卻肯冒著生命危險來給我報信,纔是真真的義士所爲(wèi)?!?
他身爲(wèi)老師,最是瞭解孩子的心思,幾句話便讓小乞丐頓時又是激動又是羞赫,小臉紅紅的直襬手,卻是不知該怎麼謙遜纔好。臉上初時的冷硬漠然,這一刻也全都不見了蹤影。
張悅暗暗對蘇默挑了挑大拇指,眼中含笑帶著幾分讚佩。
蘇默自得一笑,又對小乞丐道:“你看,大家都是君子,你更是義士,那既然來了我家,怎麼還不肯坐下和我說話?莫不是你瞧我不起,覺得我不配與你坐而論之?”
小乞丐更慌了,急的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左右看看,終是往旁邊椅子上坐下。只是坐下後,卻又大感別捏的左右扭扭身子,一時間頗爲(wèi)侷促,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蘇默笑笑,拍手讚道:“對嗎,這纔對。好男兒自當(dāng)磊落,該坐就坐,哪有那些虛頭巴腦。嗯,怎麼稱呼你呢?總不好這樣一直你你我我的啊,這太失禮了,非君子之道。”
他這是徹底摸準(zhǔn)了小乞丐的脈搏,吃死了他。只是小乞丐開始還臉紅紅的搖頭,但在聽他又問起自己名字後,頓時臉色一白,隨即一抹黯然和悲憤劃過。
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蘇默也有些皺眉的時候,他忽然低聲道:“我叫小七,娘就是這麼叫我的。”
蘇默和張悅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喜色。只要肯說就好,就不信摸不出你的底細(xì)。
當(dāng)下又道:“那你姓什麼呢?”
小七緊抿著嘴脣,小拳頭極用力的握著,以至於指節(jié)處都有些發(fā)白了。半響後,才頹然搖搖頭,低聲道:“沒姓?!?
蘇默一怔,眼神攔住張悅。想了想,才笑道:“那好,小七,再次謝謝你來報信。嗯,你看這樣好不好,咱們既然知道了那些壞人要來害我,可是能認(rèn)出他們的只有你,那能不能委屈你暫時留在我家裡,幫我看顧一下?。慨吘?,咱們不能來了一個人就隨便懷疑吧對不對?但也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壞人來了還懵裡懵懂的,你說對不?”
小七愣愣的聽著,小臉上露出猶豫爲(wèi)難之色。蘇默也不催他,只是靜靜的等著。半響,小七終是頂不住勁兒,咬牙答應(yīng)下來。
蘇默大喜,當(dāng)即起身喚來楚玉山,讓他爲(wèi)小七安排住宿問題。待到小七跟著楚玉山下去,張悅面色凝重的道:“哥哥,你準(zhǔn)備怎麼做?”
蘇默站在門口,兩眼深深望向無盡的黑暗中,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