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夜本就燥熱，蟬鳴聲斷斷續(xù)續(xù)更是擾人清夢。
江寧在得知蕭家鎮(zhèn)上的事情之後，心裡頭仍舊十分唏噓，以至於到了子夜也在牀榻上輾轉反側根本沒法入眠。
正當她再次轉身的時候恰好對上蕭晟皺起眉頭的睡顏，很顯然他睡的也不安穩(wěn)。
未免把人吵醒，江寧糾結了一下便輕手輕腳的坐起身來，小心翼翼的從牀尾爬下了牀。
“呼！”
下去後站穩(wěn)，江寧見蕭晟轉了個身依舊熟睡後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門，想著去後院透口氣順便喝口水。
豈料剛走到後院就碰見從廚房裡出來劉氏。
婆媳二人四目相對，彼此臉上都露出了一抹尷尬的神情。
“咳咳，寧兒，這大晚上你怎麼沒睡啊？”
劉氏臉皮子本就薄，以前因爲窮，在山裡找到了黑靈芝都要大哭一場，更別提這會子被自家兒媳給撞見了。
倒是江寧很快就回過神來，笑著道：“夜裡不知怎地就覺得有些口渴，索性就來後院找點水喝。”
“呃，這樣啊，那你喝水，喝完了回去歇息。”
劉氏磕磕絆絆的說了這麼一句就急急忙忙的打算回屋。
只是，還沒走出後院就被江寧給喊住。
“娘，您等等。”
劉氏腳下一頓，面露疑惑的轉過身看向她：“寧兒，可是有什麼事？”
江寧抿著脣搖搖頭快步的走到她跟前，盯著她那雙略顯紅腫的眼眸，重重嘆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娘，左右咱娘倆都睡不著，不如坐下聊聊？”
劉氏聞言，身形一滯，猶猶豫豫的擡起頭看過去。
然而，江寧壓根就不等劉氏同意直接上手親暱的挽著她的胳膊來到廚房前的臺階上，隨意的拍了兩下就讓她坐下，旋即自己也跟著坐下。
“寧兒，你想……”
“娘，你知道以前的我在村子裡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
江寧忽然打斷劉氏的話，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麼一句，惹得劉氏一怔，不過還是很快的回答了她的問題：“大抵是知道一點。”
當然，她沒有說的是正因爲知道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所以才讓蕭晟定下她。
江寧卻誤以爲她只是聽說了一些皮毛並不知真正的情況索性拉著她便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
“說出來娘可能不信，早些年父母尚在的時候我也是家中的嬌嬌女，我爹在外頭包攬了各種農活，我娘在家裡做家務，莫說是砍柴洗衣做飯這些事，就是收拾個碗筷，我爹孃都不捨的，呵護我就像是呵護什麼寶貝似的，說句自誇的話簡直就是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程度，但是……”
江寧吸了吸鼻頭，苦笑一聲繼續(xù)道：“可自從父母離世之後，那些好日子就好像在瞬間離我遠去，以前的種種彷彿就是一場夢一般，化作雲(yún)煙，煙消雲(yún)散，後來大伯爲了我家中的田地便將我接過去養(yǎng)著，說的好聽是爲了照顧他弟弟的孤女，實則不過是將我當做丫鬟使喚，各種粗活重活都交給我不說，一家子的飯菜也由我包圓，到頭來更是隻給我一個黑麪饃饃啃著吃。”
“大伯佔了我爹孃的主屋，江雨霸了我的屋子，而他們用我爹孃剩下的銀兩給江明重新在旁邊蓋了一間屋子，至於我……只能在柴房裡茍且活著，無數(shù)個夜裡，我啃著黑麪饃饃就怨，怨我爹孃當年爲什麼要把我扔下，爲什麼要離開，可怨完之後，日子還是得繼續(xù)過，該乾的活一樣也不能少，當然就算是幹好了也沒用，在他們一家子看來，我就是個累贅，哪怕是他們吃著我家的東西，用著我家的田地，依舊這麼認爲。”
說到此處，江寧不自覺的扯出一抹譏笑，像是在嘲笑原主又像是再嘲笑自己。
劉氏本就是感性的人，聽了這些話，眼底早已蓄上了的淚水，下意識的往江寧身邊靠了靠，彷彿這樣能夠給她溫暖一樣。
江寧仰著頭望著天上皎潔的月亮，思緒卻早已飄遠……
“再後來我年紀大了，他們便商量著是把我給賣了還是把我給嫁了，反正要壓榨著我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對了，在他們說服我嫁給蕭晟之前，他們曾經想過把我嫁給隔壁村的一個好吃懶做的鰥夫，說是能有二兩銀子的彩禮，呵呵，爲了二兩銀子，打算將親侄女給嫁過去……”
“你大伯當真是個畜生，不，畜生都比他好。”
江寧不予置否的笑了笑又說道：“後來幸虧娘，你們來了村上說要給蕭晟找個伺候的人，足足五十兩銀子，他們當即就決定把我嫁過來，爲此又毒打了我一頓。”
這件事劉氏自然是有所耳聞，心疼的抱了抱她。
“本來我是不肯的，總覺得他們是打算把我給賣了，但是後來也不知怎地就同意了，想著伺候一個腿腳不好的總好過伺候一個比我爹還大的男人好，便同意嫁過來了。”
“寧兒，你這也算是苦盡甘來。”劉氏十分感慨的說道。
這話江寧倒是認同的點了點頭：“是啊，苦盡甘來，而且娘，相公還有晴兒都對我很好，所以我便想著一定要勤快點，再勤快點，伺候好婆母，相公，小姑子，這樣才能對得起你們，是你們把我從火坑裡救出來。”
“寧兒，其實倒也……”
“娘，我知道，您的本意是想找個終生伺候相公的女人，但是這也改變不了您對我的好，有些時候看著您，我就像是看見了我娘還在世的時候，每每這個時候我就會想，我得對得起您給我的這份好，想讓咱們家的日子越過越紅火，只是我卻忘記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江寧愧疚的垂下頭，一滴清淚從眼角劃過，滴落在劉氏的手背上，讓她覺得滾燙又心疼。
“寧兒，你這……”
“娘，如果您真的不願意去鎮(zhèn)上住也罷，大不了以後我和相公還有晴兒勤快點回來就是，只是……日子總是往前走，守著以前的苦楚又如何真的能感受到甜呢，退一萬步講，若日後相公高中去京城裡趕考，咱們難道還要待在這種小地方，等到日後去鎮(zhèn)上碰上以前那些嘲笑的人，繼續(xù)被嘲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