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荒野郊外,一處不起眼的山溝裡。
杜婉蕓盤膝坐於雜草叢中,衣裳和頭髮上沾著灰塵和枯枝草葉。
然而她的氣質與灰頭土臉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正在修習功法,吸納著周圍空間中稀薄的靈氣,渾身散發超凡脫俗的氣質。
“呼~~”
功法周天運轉完畢,她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
“外界的天地靈氣實在太稀薄了,抵不上汝安山的一成。”
她無奈嘆氣。
以前她在二階靈地汝安山修行,沒意識到修行如此艱難。
離開汝安山,她深刻體會到靈地的重要性。
按照她的估計,雖然自己是四系靈根的資質,不靠靈地和靈石資源、這輩子頂多修煉到練氣六層,不可能到練氣後期。
擡頭望天,初升的月亮在雲層中若隱若現。
趁著夜色昏暗,她準備趕路。
此時她距離汝安山約有五百里了,再遠一些的話,被楚家發現的可能性越低。
她沒有地圖,不清楚自己的具體位置,只能判斷出粗略方向,儘量在荒無人煙的郊野中摸索前行。
她不敢靠近城鎮,甚至不敢靠近村莊。各處通道路口都有兵差驛卒手拿通緝令、搜尋她。
一夜過去,天矇矇亮。
杜婉蕓走了五六十里,來到一座深山。
“此處山清水秀,靈氣濃度高一些,可在這裡躲藏幾日。”
她心裡想著,朝著山林深處走去。
越往深處,越是植被茂密,靈氣濃度越高。當然,遠遠不如二階靈地,也比不上一階靈地,只是比其他地方的靈氣濃度高兩三成。
“若是沒有被通緝,這裡倒是個隱居世外的好地方。”
她登上一座低矮的山丘。
此處山丘風景最好,四處幾座山峰環繞,靈氣濃度也是最高的、比外界高五成。
“咦?”
平坦的丘頂上,幾間石頭屋子突兀映入杜婉蕓的視野。
“這裡有人?”
她沒想到這深山老林里居然有人生活。
上前幾步,見石頭屋子的前院擺著通體巖石鑿刻的桌椅,有整整齊齊的花園。
再遠一些,有開墾出的幾畝農田,田裡種著瓜果和茶樹。
她繼續靠近,見一池清澈的池塘中有幾尾斑斕鮮豔的鯉魚。
正直清晨,升起的太陽灑下一縷陽光,照耀在石屋後面的一塊丈許高的碩大巖石上。
一道穿著粗麻衣衫的人影,背對著杜婉蕓,面朝開闊的山澗方向盤膝而坐。
“那人是這裡的主人?”
杜婉蕓猜測著,一時間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走是留。
顯然她是不請自來、誤闖入別人的地盤。
她考慮到自己被通緝的身份,而對方似乎沒有發現她,於是她悄然轉身、準備離開。
結果剛走兩步,身後傳來聲音。
“這位姑娘,你這是?”
杜婉蕓回過神,見剛纔還在巖石上盤膝坐著的人已經近在她面前。
面前之人是個年輕男子,劍眉星目,身上散發著靈氣,比杜婉蕓弱些、大概是練氣二層的境界。
原來是個散修。
她心裡想著,散發出比面前男人弱一些的靈氣,表現出自己修士的身份。
“道友你好。我不知道這裡有人居住,冒昧闖入,抱歉,我這就走。”
說著她作勢欲走。
這年輕貌美的女子,也是修士?難怪能獨自一人走到這山林深處。
成野察覺到她身上的氣息,比自己弱一些,大概是練氣一層或是練氣二層,面帶笑意道:“道友止步。相逢即是緣,這本來就是無主之地,我見這裡靈氣濃度比其他地方高一些,便居住在此。”
無主之地?
杜婉蕓略帶羨慕道:“道友倒是好眼光,這地方山清水秀,又有靈氣,真是獨居修行的好地方。”
“哈哈,是吧。咱們當散修的不容易,沒有靈石來源,靈地也被那些修仙家族佔完了,我好不容易纔尋到這處寶地,在此生活十來年了。”
成野平時生活在這深山老林,無人說話,好不容易碰到有人前來,還是年輕貌美的女修士,他表現地很熱情,話很多。
“對了道友,我名成野,請問你如何稱呼?”
“杜…杜小蕓。”
杜婉蕓連忙改口,她的名字估計在通緝令上。
“杜姑娘,你看起來很年輕啊,我喚你一聲小蕓姑娘可好?”
成野拱了拱手,他判斷不出杜婉蕓的準確年紀。修士由於壽命悠久,又有靈氣滋潤,三四十歲依舊是一副年輕姑娘的模樣。
“我今年十八。”
“哦?難怪你眼神如此清澈單純。我今年已經四十了,說來慚愧,還是練氣二層的微末境界,哈哈~~”
“那我得稱呼一聲成野兄。成野兄不必妄自菲薄,散修資源匱乏,能到練氣二層不錯了。”
杜婉蕓也拱手回禮。
聽到她如此說,成野心情舒暢。心道:果然散修才能體會到散修的艱難。
“快快有請,到我寒舍一坐,我給你沏茶,再讓你嚐嚐我種的靈瓜。不是真正的靈瓜,就是在這靈氣稍顯充沛的地方種出來的,比凡人的瓜甜多了。”
成野做了個請的手勢。
盛情難卻之下,杜婉蕓沒有拒絕,隨他走到石屋前,在石凳上落座。
這石屋,石桌石凳,全是成野自己搭建、鑿刻而成。
杜婉蕓面前,成野給她沏了一杯茶,還清洗了一些瓜果。
二人閒談片刻,成野詢問起爲何杜婉蕓會出現在這裡。
杜婉蕓沉吟片刻,答道:“我得罪了一個修仙家族,連夜跑路,這才無意中來到這裡。”
得罪了修仙家族?
聽到這個答案,成野一驚,又有些感同身受道:“唉,修仙家族太過分,咱們散修苦啊。可否問一句,因爲何事得罪?”
杜婉蕓擺擺手,半真半假道:“不是什麼大事,那修仙家族想娶我進門,我不願意,又不堪其擾,索性離開。咱們散修沒有家世,可以四海爲家。”
成野心中默默鬆了口氣,他擔心杜婉蕓是闖下大禍牽連到自己。
“是啊,女散修難尋。我這種男性散修無人搭理,但小蕓姑娘你這樣年輕貌美的,儘可以挑選一個滿意的修仙家族嫁入。
你這是高風亮節,不願意爲了尋求庇護而委身嫁給不喜歡的人,我佩服。”
他稱讚道。
“……”
————
婺潼縣,縣城。
伏魔司的通緝令已經公佈出去幾天了,依舊沒有絲毫消息。
楚家的人都無比焦急。
楚凌風在外界搜了幾天,一無所獲,再次來到杜家大宅。
這處杜家大宅,在杜婉蕓剛逃走的第一天,他就來過一次,還派了楚家族人在附近盯著。
得知杜婉蕓“孕靈之體”的真相後,楚凌風又多派了兩人前來。
“好幾天了,她沒露面?”
楚凌風詢問楚家族人。“沒有啊,我們一直在附近盯著,沒看見。”
“該死的!”
他唾罵一聲,再次闖進杜家大宅。暴躁的心情讓他徹底失去了往日的風度。
“杜田生,出來!”
這一聲呼喝,嚇了杜田生一跳。
這幾天他誠惶誠恐,吃不下睡不著,整個杜家都籠罩在一層愁雲中。
杜田生出現後,連忙衝著楚凌風行禮:“凌風仙人,草民在。我妹妹婉蕓是不是出事了?肯定是有人冤枉她,她不可能是魔修啊。”
這裡是杜婉蕓的老家,婺潼縣衙門的人都來過幾波了。
“哼,看著我!”
楚凌風懶得聽杜田生的解釋,他一把拎起杜田生的脖領,將其湊近自己面前。
二人對視,楚凌風的眼睛似乎透過杜田生的瞳孔看穿其魂魄。
“告訴我,杜婉蕓到底回來沒有?她從來沒出現過?”
“沒有啊,我妹妹沒回來。”
“那她就沒有寫信或者讓人傳口信?”
“沒、沒有,真沒用,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杜田生喉嚨滾動,眨了眨眼皮。
嗯?
楚凌風隱約覺得杜田生可能在說謊,但他是練氣九層修士,並非築基,不會搜魂。
“你跟我走!”
楚凌風不會搜魂,他楚家家主會啊。
只要有一絲懷疑,就可以搜魂了,不需要什麼理由。他們楚家對付一個凡人家族,還需要理由?
於是,他帶著杜田生沖天而起,飛回了汝安山。
———
汝安山。
楚舒玥在楚凌風的推測下,沒有理會杜田生的求饒,對其搜魂。
無辜的杜田生,就這樣死了。
築基中期的楚舒玥,煉化杜田生的魂魄。
對於前幾天發生的事情,讓杜田生膽戰心驚的那封信,杜田生記憶深刻。這種記憶,很容易被搜魂搜出來。
“果然,杜婉蕓給家裡寫了信。呵呵,逃到垣黎郡外,攢夠了靈石還給我楚家,就可以了?”
楚舒玥冷笑。
杜婉蕓太年輕單純了,還以爲楚家是因爲“逃婚”的事情大張旗鼓搜尋她。
“這丫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最珍貴的寶物,足夠讓很多家族爲之瘋狂的寶物!”
“家主,現在怎麼辦?這杜家的人敢隱瞞,找死!”
楚凌風殺氣凜然,只要楚舒玥一聲令下,他會滅了杜家滿門。
“把杜婉蕓的家人親戚都抓來,關在山上,等她自己送上門來。之前還想給彼此留一些臉面,現在看來,是她給臉不要臉。
她要是不給咱生下個姓楚的,她家人就一個都別想活。”
楚舒玥瞇起眼睛,眼神中盡是陰狠毒辣。
她已經不在乎杜婉蕓的身份,其是不是楚家的媳婦不重要,只要給楚家生下一個擁有靈根的孩子。至於生下孩子後,杜婉蕓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
“是!”
楚凌風應聲,前去抓杜家的人。現在確實不能殺杜家的人,若是抓回了杜婉蕓、不好解釋杜家滅門的事情。
————
三天後。
深夜,杜婉蕓盤膝坐於一塊巖石上,頭頂皓月,修行功法。
她運轉著功法,體內靈氣形成一圈圈的周天循環。
不知不覺間,她腹部散發出微不可察的光芒。
杜婉蕓不知道自己有“孕靈之體”,但對於自己的特殊體質她並非一無所知。
踏上修仙路之後,她可以內視,能感知到身體的細微變化。
剛開始學習功法的時候,她知道人體內有七主經脈、十二支脈,七百二十竅穴。
引氣入體,以靈氣打通經脈竅穴,運轉靈氣、在丹田氣海能提升靈氣。
而靈氣擁有洗筋伐髓、延年益壽、改善體質之奇效。
這些是基礎知識。
但杜婉蕓發覺,自己小腹的經脈和竅穴異常活躍,不同於其他經脈竅穴。
她體內臟腑中,除了心肝脾肺腎,還有一個格外“靈性”的器官:孕育胎兒的子宮。
子宮周圍的經脈和竅穴,在運轉功法時候形成獨特的小循環,使得靈氣源源不斷滋養著子宮。
杜婉蕓並不知道這是孕靈之體,但她知道自己這種現象在修仙功法中並未提及,也沒有人說起過。她知道這是自己的特殊之處,但她沒有特別在意。
每片樹葉各有各的不同。
杜婉蕓以爲這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差別,不可能每個人都一模一樣。她以爲這是正常現象。
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種種事宜,讓她產生了疑惑。
她雖然年輕、經歷的事情不多,但她不傻。
楚家這麼大費周章找她,到底是爲了什麼?
依附於楚家的散修,不止杜婉蕓一人。但像杜婉蕓這麼特殊的,她沒聽說過。
“嗯?”
杜婉蕓忽然睜開眼,發現天已大亮,日上三竿。
她由於在腦海中思考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修行時間久了些,忘了時間。
“楚家非要讓我嫁給楚家家主的兒子,不惜通緝我,他們想要什麼?”
“我一個四系雜靈根、出身農戶的散修,有什麼值得他們覬覦?”
杜婉蕓想不通。
“等等,我家人?”
她恍然驚覺,若是她真的這麼重要,她家人就危險了。
“得回婺潼縣一趟,看看爹孃怎麼樣了。”
她雖家境貧寒,但她小時候家人對她很好。一家人苦中作樂,其樂融融。
這份親情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割捨的。
想到這裡,她站起身,準備給成野說一聲、告辭離開。
這三天來,她因爲成野的盛情挽留,一直住在成野這裡。
這裡環境好,處於深山老林中與世隔絕,又有些許的靈氣。
杜婉蕓便留下來,準備生活一段時日。這隱居世外的悠閒生活,正是她憧憬的。
期間成野還隱晦地對杜婉蕓表達好感,想要和她結爲修仙道侶。
“成野兄,成野兄?”
她喊了幾聲,沒看到成野的身影。
“興許是釣魚去了。”
她知道成野有時候會去附近的一條小河裡釣魚。
不對!
她忽然想到什麼,沒有猶豫,立即遠離這裡。
經歷了這段時間的事情,她不會再輕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