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整個皇宮正處於一團(tuán)低氣壓中,陰陰鬱鬱,每一個宮人都是提心吊膽地行事,直到上官渝坐了龍輦?cè)ド铣瑢m人才稍稍地輕鬆了些。
上官渝高坐在高處的龍座上,一身黃袍加身,俊朗陰戾的眉目卻有些恍惚,底下跪著的幾排官員都是噤聲不語,唯恐惹怒了這位陰晴不定的君王。上官渝身旁執(zhí)著拂塵的小太監(jiān)瞧著他發(fā)怔的神情,心裡有些急,輕輕地喚:“皇上……”
上官渝愣了愣,隨即嘴角輕輕一揚(yáng),繼而擡手示意:“衆(zhòng)卿平身。”
“謝皇上!”底下的一衆(zhòng)官員利落地行著禮,禮數(shù)盡到地高呼,然後起身。
“皇上有旨,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小太監(jiān)收到上官渝遞過來的眼神,心裡雖然有些奇怪,但仍舊提了嗓子,神情認(rèn)真地吐出話來。
話音剛落,一個身著紫紅色官袍的官員便執(zhí)笏出列,低下頭,認(rèn)真而恭敬地說:“臣有事要奏。”上官渝瞧了瞧出列的這個官員,頭有些疼,面上卻是不顯山不露水,淡淡地看著他,示意他說下去。這個人是禮部侍郎,爲(wèi)人精明的很,兒子是刑部尚書,一門權(quán)貴,仗著自家的權(quán)貴,還有個之前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如今是太妃的妹妹,朝堂上很少有能夠和這家世族硬拼的官員。
“臣等認(rèn)爲(wèi),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不可一日無後,懇請皇上多多思量立後之事。”那禮部侍郎很堅定地說完這句話,便安靜地退到了隊伍裡,低著眉眼,等待著上官渝的回答。
另一列隊伍最前側(cè)的官員,也就是當(dāng)今的丞相林如峰,輕輕地哼一聲,面上端的是嚴(yán)肅莊重,心裡卻是不恥禮部侍郎的做法。
“林丞相,你說說,朕如今最該做的,是什麼?”上官渝的眼神尖的很,當(dāng)然沒有放過底下最前側(cè)的林如峰的一舉一動,包括他那因冷冷地哼的一聲而微動的嘴脣,暖如煦風(fēng)般地一笑,眼底卻急速地劃過一道利光,嘴角一揚(yáng),是一道陰冷嘲諷的笑。
當(dāng)他真的好哄嗎?!禮部侍郎,哈……真好笑!不就是有了個之前被當(dāng)做秀女選進(jìn)宮的女兒嗎?那麼著急著想要讓他立後?!這江山是他的天下,這皇宮,當(dāng)然也是他的天下,這禮部侍郎的女兒進(jìn)了宮又如何?沒有封號,沒有恩寵,能不能給他們這宗世族帶來榮耀,他上官渝說了算!如果真的想要榮寵,大不了今晚他就召她侍寢!他倒是要看看,這個送進(jìn)宮的據(jù)老太后說是溫婉善良的女子,到底有沒有爭寵之心!
林如峰擡起頭,淡淡地一笑,眼光似有似無地向禮部侍郎的方向瞟一眼,瞧著禮部侍郎紫中泛青的臉色,他就覺著暢快。正視著上官渝,沒有絲毫的躲閃,也沒有絲毫的懦弱,更沒有懼怕,安靜地說:“臣認(rèn)爲(wèi),皇上此時此刻,應(yīng)該憂心皇城外的百姓的生死,或者說是整個西王朝。京都是天子腳下的地界,而如今卻面臨著斷糧的危險,皇上應(yīng)該多多思量,而不是爲(wèi)後宮之事煩憂。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在之前尚是渝王
爺?shù)臅r候曾有王妃,而如今登基,當(dāng)然是該立王妃爲(wèi)後。不過,皇上若是真想另冊後,也該在解決了漓海海盜的問題後,再與中書省商議!”
林如峰的話很有魄力,此話一出,廟堂之上頓時靜若寒蟬!
上官渝瞇著眼,半靠在龍椅上,細(xì)細(xì)地瞧著底下各個官員的神色,有贊同,有鄙夷,有憤怒,也有遺憾,心裡微微嘆了口氣。林如峰啊林如峰,縱然你想要壓了禮部侍郎下去,也不必將慕容闌提出來啊。你可知,你這一提,今後你在官場上,會有多爲(wèi)難?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朕之前的王妃慕容闌‘水性楊花,不守婦道’,而你,偏偏要提出來立她爲(wèi)後,那麼以後,那些平日裡瞧你不順眼的官員,當(dāng)然會借這件事來彈劾你一番。爲(wèi)官數(shù)十年,你難道還不明白?或者是,你根本就是非常清楚,偏偏要揪出朕心裡的痛!
想到這個可能,上官渝的嘴角一揚(yáng),龍袖一揮,施施然起身,笑得極爲(wèi)贊同的樣子,眼底卻是一閃而過的利光:“林卿家說的極是,朕著實應(yīng)該將重心放在國事上。至於這些兒女情長,立後之事,還是在解決了這些個國家之事後再行商量吧。各位卿家若無事,退朝吧!”話音落,袖輕揮,便徑自邁下九重寶階,邁著安穩(wěn)的步子離開,身邊的小太監(jiān)趕忙跟上。
林如峰搖了搖頭,輕輕一笑,將笏插回腰間,也掉頭離開。禮部侍郎瞅著衆(zhòng)人都走了,這才急忙邁出大殿,追上離他不遠(yuǎn)的林如峰,伸手?jǐn)r住他,笑了笑說:“林兄怎麼走得這般匆忙,是有事不成?”
林如峰淡淡地看他一眼,掉頭繼續(xù)走自己的路,迎著日光瞇起眼,一副沒有將禮部侍郎放在眼裡的樣子。禮部侍郎也顧不得介意,曬笑道:“林兄是看不起老弟吧?但是……自古伴君如伴虎,若不能在皇上身邊安上一個值得信賴的人,這官場早晚要吃了人的。”
“伴君如伴虎?”林如峰陡然停住步子,以一種很驚異的眼光看著禮部侍郎,淡淡地說,“禮部侍郎可了不得,自個兒身居高位,還有個刑部尚書的兒子,女兒又進(jìn)了宮,或許將來還能承蒙皇寵,獲得封位,我林如峰哪裡敢看不起你?”
禮部侍郎呼吸一窒,但想想有些事情還真得需要林如峰的幫忙,將心裡的不滿強(qiáng)壓了下去,追趕著繼續(xù)走路的林如峰,笑得有些假:“聽聞林兄的女兒也是才貌出衆(zhòng)之人,尚未婚配,爲(wèi)何上次的選秀不見送進(jìn)宮來呢?小女一向熱情善良,林兄的女兒若是進(jìn)了宮,兩姐妹親親熱熱地處在一起,也是極好的。”
林如峰冷哼了一聲,怒瞪著禮部侍郎,手暗自握緊。他是故意的吧?!故意來戳他心口的傷?攬月離家出走了,早在十日前離家出走了,帶走了所有他因爲(wèi)內(nèi)疚而給她的銀錢珠寶。這些個日子,他正爲(wèi)這件事情傷心著,可是這禮部侍郎偏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林如峰眉頭一挑,轉(zhuǎn)念又想,這種人還是不該和他計較的,隨即一笑,繼續(xù)走自
己的路,淡淡地說出最後一句話:“我家的女兒可沒想著要承蒙皇寵,找個殷實的人家過上安安穩(wěn)穩(wěn)的幸福日子就夠了。你我本不同路,又何必要求自己的女兒走上一條路?與虎謀皮,殊爲(wèi)不智。哈哈……”他的步子越來越遠(yuǎn)了,禮部侍郎瞧著林如峰的得意,心中真是後悔想要找上這樣一條船。非但船沒搭上,還被人奚落了一番。真是不劃算!
上官渝出了殿堂便坐上龍輦一路東行,半個時辰後便到了西王朝歷代君王所居的乾陽宮。挑了錦簾,在宮人的攙扶下走下龍輦,明黃色的衣袂在清風(fēng)中飛揚(yáng),數(shù)不盡道不盡的富貴堂皇,王者之氣。殿內(nèi)的宮娥列隊而出,恭迎上官渝入殿。
上官渝神情冷峻地走進(jìn)宮殿,繼而屏退了所有的宮人宦官,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大殿裡,手拿起一本奏摺,看上兩眼,丟掉;再拿起一本奏摺,瞄上一眼,丟掉;如此反覆了五六次,上官渝終於忍不住了,伏在龍案上,冷硬的嘴角輕輕扯出一抹諷刺的笑來,眼底的悲哀那麼濃重,遮也遮不住。
他算什麼帝王?!連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跟別人跑啦,他都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而林如峰,還能神情自若地將這個刻在自己心上的女子的名字提出來,笑話!真是笑話!
空蕩蕩的大殿裡迴盪著上官渝似有似無的哭聲,這個剛愎自用,但也自知自信的君王軟化了,在失去了那個纖靈不染塵埃的女子那麼久之後,他才明白,往日裡他的醉生夢死,風(fēng)花雪月,都是多麼的可笑!那些京都裡有名的花魁,和她慕容闌比起來,又算什麼?她們對他逢迎阿諛,唯恐因觸怒他而丟了性命,而她卻不仰視他,也不蔑視他,讓他感到溫暖。可是,他還是失去了她,對不對?誰說帝王者江山在手便可心想事成?他連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還有什麼本事?!
沒有了。
沒有了,
沒有了。
上官渝瘋狂地抓著自己的頭髮,束髮的雕龍玉帶被扯掉了,他失聲痛哭,哭得傷心,哭得不能自己。嚎啕悲傷而絕望的哭聲迴盪在大殿裡,接連的淚珠灑落在翻開的一本奏摺上,上面的字跡被大片大片地暈染開,淡化了原先的痕跡。
玲瓏靜靜地站在一扇屏風(fēng)後,也是忍不住的心痛,忍不住的落淚,嚶嚶而泣。
之前上官渝已經(jīng)屏退所有的宮人宦官,但她偷偷留了下來,卻沒想到,卻看到了他如此脆弱悲傷的一面。但是,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看著他,爲(wèi)他難過。一個情字,困擾了他,也困擾了她啊。皇上,你就真的不能放下慕容闌嗎?!
那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她不明白。能夠同時使天下間最爲(wèi)出色的兩個男人同時傾慕於她,這慕容闌,究竟有著怎樣的非同一般的魅力?司馬逸塵,赤焰山莊的少主,而他上官渝,是這西王朝的江山的主宰帝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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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