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 姜稚衣被一句小小聲的“郡主”喊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穀雨彎身在她榻邊, 不遠(yuǎn)處,小滿正在打掃昨夜她驚夢時打翻的瓷盞。
姜稚衣眨了眨眼, 回想起昨夜最後的記憶——
好像是她抱著他撒手不放, 不知抱了多久, 哭累了便睡了過去。
穀雨:“郡主,沈少將軍是兩刻鐘前走的?!?
姜稚衣脣角一彎:“算他沒食言?!?
——難怪沈少將軍臨走那個樣子,像是等不到郡主醒來煩得很, 特意當(dāng)著她和小滿的面離開,彷彿給她們做個見證一般。
шωш. ttκan. C〇
穀雨想著,從袖中取出一張圖紙:“沈少將軍還留了這個,說咱們這院子守備漏風(fēng),照圖上改。”
乾淨(jìng)的白宣上畫了一幅瑤光閣的俯視圖,墨跡是嶄新的, 還未乾透,雖不是寫實(shí)的工筆畫,但每一道門窗、每個點(diǎn)位都十分清晰明瞭,跟軍事佈防圖似的。
原來他昨夜消失不見是去忙這個了……
穀雨:“不過郡主,咱們這麼一佈防,那沈少將軍還進(jìn)得來嗎?”
“你見過誰挖坑將自己埋了的?還不是爲(wèi)了防——”提起那髒東西,姜稚衣瞬間沒了笑臉,“大表哥那邊有什麼動靜沒?”
“許是爲(wèi)了躲您的問罪, 大公子一大早便出了府?!?
“那郡主今日不去捧寶嘉公主的場了嗎?奴婢方纔叫醒您, 是想提醒您時辰快到了。”
姜稚衣纔想起她這一病,病得都忘了日子。
她冬日裡雖閉門少出,實(shí)則邀約卻從沒斷過,那些個世家貴女一會兒誰操辦喜雪宴、賞梅宴,一會兒誰主持冰嬉賽,明知她不愛出去吹冷風(fēng),與她們也玩不到一處,偏都要送份請柬來以示尊重。
她便也沒當(dāng)那些面上功夫是回事,請柬堆成山了都不看一眼,唯獨(dú)寶嘉阿姊這一份是特意留出來,交代給了婢女的。
“她那酒樓是今日開業(yè)?”姜稚衣一看窗外高升的日頭,暫且將那晦氣東西拋去了腦後,“那快給我梳妝?!?
穿過行肆林立,人來人往的街頭,馬車在鬧中取靜的沿河地帶停穩(wěn),姜稚衣踩著轎凳下了馬車,隔著一層帷帽輕紗擡起眼來。
面前青紅兩色的三層建築重檐斗拱,富麗堂皇,門匾上書“風(fēng)徐來”三個筆法飄逸的金字,想來便是這酒樓的雅名了。
一名身著宮裝的婢女快步迎上前來:“可把郡主盼來了!公主已在三樓雅間,特命奴婢在此恭候,郡主隨奴婢上樓吧。”
姜稚衣認(rèn)得這叫翠眉的婢女,笑盈盈接了話:“‘清風(fēng)徐來,水波不興’,阿姊怎轉(zhuǎn)了性,給這酒樓取了個這麼清湯寡水的名兒。”
“可不?奴婢也說這名兒寡淡,襯不上公主,風(fēng)水先生也說這名兒不吉利會虧本,公主偏不聽,說她反正就在幕後出出銀錢,也不勞心勞力當(dāng)掌櫃,虧了大不了——”翠眉說到這裡掩了掩嘴壓低聲,“大不了少養(yǎng)幾個面首。”
“可別,都是阿姊的心頭肉,舍了哪個都爲(wèi)難,虧了我接濟(jì)她!”姜稚衣一路往裡走一路同翠眉說笑,穿過散客雲(yún)集的大堂,到了二樓,熱鬧的熙攘聲輕下去。
姜稚衣搭著穀雨的手腕,剛要轉(zhuǎn)過樓梯拐角,忽然聽見一道醉醺醺、有些熟悉的聲音——
“……你們說我愁什麼?還不是愁我那郡主表妹!”
穀雨和翠眉跟著臉色微變,對了個眼色。
身後雅間,又一道男子的聲音響起:“你那表妹瞧著眼高於頂,生人勿近的,也不怪你這麼多年都得不了手……”
“你懂什麼?那都是裝出來的……人家暗地裡早有相好
的了!”
“真的假的?!”
“我親眼看見的兩人夜半私會,還能有假?”
“誰啊誰???”
“說出來嚇你們一跳——那人是沈、元、策!”
雅間裡一片譁然。
“……不是,他倆不是死對頭嗎?”
“這兩人怎麼搞到一塊兒去的?”
“看不出來郡主喜歡這種調(diào)兒……”
姜稚衣冷著臉緩緩深吸一口氣,回頭望向身後的雅間。
正巧裡頭有人說著“去解手”推門而出,一公子哥兒頂著酒肚子跨過門檻,前一刻嘴上還笑嘻嘻樂呵著,後一刻腳一絆,摔了個大馬趴。
“幾更天啊喝成這樣!”裡頭傳出一陣鬨笑。
趴在地上的人哆嗦著擡起眼,瞧見穀雨和翠眉,便知這帷帽底下是誰了。
“郡、郡主……”
雅間裡驟然一靜,一羣圍在酒桌邊的公子哥兒徐徐扭頭,朝門外望來。
對上輕紗後那一雙冷若冰霜的眼,方宗鳴舉到嘴邊的酒盞一抖,溢出半盞酒液:“表、表妹怎、怎麼在這兒……”
姜稚衣輕笑了聲:“來了這上好的酒樓,不好好吃菜,卻在這兒大說夢話——大表哥若不知這嘴該怎麼用,要不便割了吧?”
方宗鳴一個激靈,上腦的酒霎時醒了一半,酡紅的臉也像霜打過一般白了下來。
翠眉沉著臉端起手,看了方宗鳴一眼,又掃過雅間裡那一張張醉臉:“郡主說的是,剛好公主宴席上的涼拌豬嘴和香滷豬耳都還少一味原料呢?!?
“是嗎?那這酒樓開張的大好日子,可要備齊了?!苯梢聫谋乔谎e輕哼了聲,甩袖回身,擡腳朝樓上走去。
衆(zhòng)人兩股戰(zhàn)戰(zhàn)地目送姜稚衣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摸了摸耳朵嘴巴,後背淌下一層淋漓的冷汗。
三樓雅間,絲竹管絃樂聲嫋嫋,中央寬闊的圓臺上,十?dāng)?shù)個穿著清涼的西域舞姬裙裾翩飛。
女客們分席兩邊,三兩一堆地說著笑。
姜稚衣的心情全在二樓被攪了,興致缺缺地進(jìn)了門,由侍女摘去了帷帽斗篷。
一羣離門近的貴女連忙起身要與她招呼,迎頭趕上她這一張沒好氣的臉,又瑟瑟打住坐了回去。
上首主座,寶嘉公主一襲曳地彩紗拂拂裙,一雙丹鳳眼妝容嫵媚,正倚著憑幾與人談笑風(fēng)生,聽見動靜直起身來:“喲,是誰惹了我們小永盈不高興?”
翠眉將姜稚衣引到上首,請她在寶嘉身邊落座,低頭與寶嘉耳語了幾句。
“有這等事?”寶嘉挑了下眉,眼底浮起一絲嫌惡之色,給翠眉使個眼色示意她去打點(diǎn),靠過去挽起姜稚衣的臂彎,“阿姊這便將那些個不入流的東西掃地出門!今日這流言既出我的酒樓裡,便不會流到外頭去,你且安心?!?
姜稚衣臉色好看了些:“有勞阿姊?!?
“怎的一月不見還與我生分了,氣成這樣,這流言——莫不是真的?”
姜稚衣鬆了眉頭回過神:“怎麼可能!”
“那你臉紅什麼?”
姜稚衣一噎,從前好似也不曾這般在外掛過相,否則她與阿策哥哥早便暴露了,如今怎的竟越活越過去,一聽人提起他便沉不住氣。
“氣的罷了,”姜稚衣冷哼了聲,“造謠我與誰不好,偏是沈元策,阿姊又不是不知道我與他的恩怨?!?
“啊,倒是差點(diǎn)忘了!這可怎麼是好,我今日給他也下了帖子,你倆見了面不會打起來吧?”
“他來了嗎?”姜稚衣?lián)P首朝屏風(fēng)之
外的男席望去。
寶嘉微微笑著:“沒呢,耐心等等,興許一會兒便到了?!?
看著寶嘉彷彿洞穿一切的眼神,姜稚衣清清嗓,捏起手邊的茶盞,慢飲下一口茶,緩緩轉(zhuǎn)開頭去。
這一轉(zhuǎn),忽覺一道窺探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姜稚衣朝下首望去,瞧見個上穿雪青色豎襟長襖,下著茶白色褶襉裙,佩飾素淨(jìng)的少女。
似是見她發(fā)現(xiàn)了,對方立馬躲閃開了目光,握著茶盞低下頭去。
她許久不出來,這雅間裡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她,這道目光卻不太一樣,似乎一直盯著她的脣,彷彿在努力讀她與寶嘉的脣語。
姜稚衣回想了下,此人是在她後邊進(jìn)的雅間,她與方宗鳴等人對上時,此人好像就在她身後樓梯拐角處,或許聽到了那些渾話……
姜稚衣問寶嘉:“那是誰?瞧著有些眼生?!?
寶嘉看了看下首:“裴相家的小女兒,裴雪青,正兒八經(jīng)的大家閨秀,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怪你眼生,我都眼生……不過說起來,最近倒好像常在外邊看見她,許是到了年紀(jì),借宴席出來相看對象罷?!?
姜稚衣朝裴雪青看去一眼。
與其人打扮一樣,眉眼生得清秀淡雅,巴掌點(diǎn)兒大的精緻小臉安安靜靜低著,也不與左右說話,瞧著不像多管閒事的長舌之人。
既是裴家的姑娘,應(yīng)當(dāng)也是聰明人,懂得有些話聽過就忘纔是,怎還好奇起她來了?
正想著,翠眉領(lǐng)了個僕從進(jìn)來,姜稚衣無意一瞥,瞥見一張眼熟的臉——
是青松。
姜稚衣往男席那兒望去,沒見元策到場,一轉(zhuǎn)眼,青松已低著頭行至跟前,朝上首行了個禮,自報(bào)了家門。
“小人見過公主、郡主,我家公子身在軍營,不便赴宴,特命小人送上一份賀禮,聊表祝賀?!?
“這麼忙呀,可惜了?!睂毤晤╊┙梢?,“永盈想不想拆開看看?”
“想——什麼想,又不是給我的賀禮!”
寶嘉笑著招招手,讓翠眉呈上禮匣,打開一看,是尊金鑲玉六腳貔貅,寓意辟邪招財(cái)?shù)摹?
姜稚衣瞄了眼,朝青松陰陽怪氣一笑:“我還以爲(wèi)你家公子只會送寶劍呢?!?
“……”青松冷不丁一陣心虛,埋下頭去。
姜稚衣:“寶嘉阿姊這宴席要擺上一天,入夜才歇,你家公子是多日理萬機(jī),整日都抽不出一點(diǎn)空閒?還是他如今軍功在身,目中無人了,連寶嘉阿姊的面子都不給?”
青松一張嘴一頓,先謹(jǐn)慎地品了品這話。
公子連著四晚漏夜外出,若非身體底子硬,怕是站著都能睡著了,如此辛苦,郡主應(yīng)當(dāng)已與公子和好如初,不至於故意發(fā)難……
明白了,點(diǎn)他呢!
青松:“郡主誤會了,公子今晨有事耽擱,去軍營晚了,要入夜後纔回,約莫戌時到府,確實(shí)得錯過公主的宴席了。”
姜稚衣輕輕哦了聲,品著那句有事耽擱,捏起茶盞遮住翹高的脣角,默默記下了時辰。
*
戌時過半,瑤光閣。
姜稚衣從酒樓回來,好好沐浴過一場解了乏,坐在妝鏡前由婢女絞著溼漉的長髮。
傍晚回府後,她第一時間問了方宗鳴的動向,卻聽說他一整天都沒回過府,估計(jì)是今日又被她抓包一次,這下真不敢回來了。
他若回府,她還能帶人圍了他的院子敲打他,一直逗留在外,便也不好大張旗鼓去抓人,免得聲張開去,有損的反倒是她的名聲。
姜稚衣心煩氣
躁地坐著,一直等到婢女將長髮絞乾,也沒想出個好法子。
再看身後那張牀榻,也像有了陰影似的,不願躺上去。
昨夜她便是夢見元策說好不走卻食言,結(jié)果方宗鳴捲土重來,爬上了那張榻……
今日小滿沒跟著她出門,已將這榻子從被褥到帳幔全都換新了一遍——就算是夢裡弄髒了,也是髒了。
穀雨和小滿擔(dān)心她剛好的風(fēng)寒又反覆,苦口婆心地勸她睡下。其實(shí)按沈少將軍的圖改了佈防後,這院子已是固若金湯了,只是郡主昨夜剛受了驚,心裡的坎兒還沒過,才覺得不安全。
兩人便打包票說她們一定會在這兒醒著守到沈少將軍來爲(wèi)止,絕不讓她有一個人的時候。
姜稚衣聽到這話,看了看時辰,一時卻又不確定了。
青松到底有沒有聽懂她的暗語?那句“戌時到府”說的可是阿策哥哥過來的時辰?
這會兒都已是亥時了。
想來想去,姜稚衣派了個護(hù)衛(wèi)去沈府傳話,怏怏不樂地坐在榻上等信兒。
這一等,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卻等來護(hù)衛(wèi)回報(bào),說沈少將軍今日壓根兒沒回過府。
姜稚衣更鬱悶了,耷拉著眉眼往後一靠:“這麼晚還沒回府,他跑哪兒去了?”
穀雨:“會不會是軍營有什麼要緊的事,便宿在了那處?”
“那是我不夠要緊唄……”
“既然不來了,也不差人來說一聲……”
穀雨上前給她掖了掖被角:“那郡主就別等了,若睡不著,躺下閉目養(yǎng)養(yǎng)神也是好的?!?
“那髒東西說不準(zhǔn)什麼時候便回府了,我哪裡合得上眼!”
穀雨便不再勸了,就這麼陪她坐著,想大不了坐到郡主實(shí)在乏了,便顧不上想那麼多了。
不知多久過去,穀雨坐在腳踏差點(diǎn)打起瞌睡的時候,小滿氣喘吁吁跑了進(jìn)來:“來了來了!”
姜稚衣倏地?cái)E起眼望向後窗。
“不、不是沈少將軍來了,是大公子回來了!”
好呀,等不到情郎,等到這豺狼也好!
他方宗鳴既敢回來,她非要給他個教訓(xùn)不可,叫他日後別說不敢在外嚼她的舌根,連光是想到她都要抖如篩糠!
姜稚衣醒了醒神,披衣下榻,一揮手:“帶上人,這就——”
“郡主不必……”小滿一口氣剛喘勻,“大公子是斷著腿回來的!”
“?”
“是斷著兩條腿,鬼哭狼嚎著被人擡回來的!”
姜稚衣一愣:“怎麼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只聽著消息便著急來給您報(bào)信了。”
怎的她這還沒出手呢,就天降正義啦?姜稚衣眨了眨眼,努努下巴:“走,過去看看。”
*
姜稚衣束了發(fā),換了身禦寒的衣裳,坐上步輿往東面去,剛到方宗鳴的院門前,便聽裡頭傳出一陣殺豬般的嚎叫。
姜稚衣蹙眉揉了揉耳根,被穀雨和小滿一左一右陪著進(jìn)了院。
遠(yuǎn)遠(yuǎn)便見明光瓦亮的屋裡圍了一羣人,兩名躬身忙活的醫(yī)士,幾個端著水盆巾帕的丫鬟小廝,還有舅父的妾室許氏。
醫(yī)士一下手,榻上人便又咬著布條嗷嗷叫起來,兩隻手胡亂揮著,怎麼摁也摁不住,實(shí)是沒法了。
“方公子,您忍著些,您這腿若不用夾板固定好,這骨頭怕是長不回去啊!”
姜稚衣站在門檻邊往裡望去:“這是怎的了?”
一羣人一聽這聲兒,立馬低頭的低頭,讓道的讓道。
方宗鳴哀嚎聲一滯,眼看她往裡走來,見著鬼似的瞪大了眼,垂死掙扎般哆嗦著朝牀角挪去。
“哎方公子不能動不能動!”
姜稚衣莫名其妙地看向許氏。
許氏:“夜半驚擾郡主了,大公子不知在外與什麼人起了爭執(zhí),被人——”
“被人打成這樣的?”姜稚衣面露驚訝,“那方纔大夫說什麼骨頭長不回去,長不回去會怎樣?”
醫(yī)士:“若長不回去,輕則跛腳,重則便再也無法下地了!”
“呀,這麼嚴(yán)重???那豈不是隻能一輩子躺在這牀上了?”
“是……”醫(yī)士一聲惋惜的長嘆還沒出口,一回頭看見郡主拿帕子掩著鼻,用一種十分同情、同情裡又泛著嫌棄的目光瞧著榻上人,突然不確定這口氣該不該嘆下去了。
“既如此,大表哥還是咬牙忍忍,總得把這腿治好了,後半輩子纔有指望?!苯梢抡f著轉(zhuǎn)向醫(yī)士,“吃得苦中苦,方爲(wèi)人上人,大夫不必管我大表哥叫得多大聲,儘管下死——下重手,要知您此時的狠心,都是爲(wèi)了永恩侯府的明日?!?
方宗鳴鼻涕眼淚滿臉地直搖頭,咬著布條拼命嗯嗯著什麼。
醫(yī)士:“郡主放心,老夫一定盡力醫(yī)治,還方公子兩條活蹦亂跳的腿?!?
屋裡再次響起殺豬般的嚎叫,兩名小廝一左一右摁著方宗鳴的手,終是將人控制住了。
眼看方宗鳴從哭號得青筋暴起,到漸漸叫喚不動,氣若游絲地翻起白眼。
姜稚衣?lián)u著頭嘆了口氣:“有了今次的教訓(xùn),大表哥可得長著點(diǎn)記性,切忌惹到不該惹的人,若再有下次,許就不知斷的是什麼了?!?
方宗鳴眼底驚恐閃過,一口氣沒緩上來,頭一歪厥了過去。
*
從東邊出來,姜稚衣坐著步輿回到瑤光閣,一走進(jìn)寢間便好奇地問婢女:“打聽出來沒有,究竟是怎麼回事?”
穀雨:“奴婢方纔套了大公子身邊小廝幾句話,說是大公子今夜與一羣狐朋狗友流連在燕春樓,出來後突然被人提溜著衣領(lǐng)倒拖進(jìn)暗巷,二話沒聽著便捱了兩悶棍,兩條腿就這麼活活被打斷了!”
“嚯!”姜稚衣輕輕捂住了嘴。
“而且還不光大公子,與大公子同行的幾位公子也遇上了同樣的事,不過奇怪的是,他們都只被打斷了一條腿……”
小滿驚訝:“誰替天行道,還行得這麼賞……罰罰分明?”
“說是月黑風(fēng)高的看不清,只看得出身量很高,披一身烏墨斗篷從天而降,跟索命閻羅似的,可嚇人,可神秘了!”
話音剛落,寢間內(nèi)燭火一晃。
三人齊齊住了嘴,似有所覺般悠悠回過頭,往後窗望去。
只見一身量很高,披一身烏墨斗篷的神秘人從天而降,落地後一掀斗篷帽沿,左右活動了下脖頸,擡起頭來。
姜稚衣:“……”
看著眼前呆若木雞的一主兩僕,元策一抽繫帶摘下斗篷,掀了掀眼皮:“來碗水。”
穀雨和小滿一愣過後連哦兩聲,手上忙著去斟水,眼睛還直直盯著他。
姜稚衣在原地呆了片刻,望著對面人,眼睛慢慢亮起來。
果然是阿策哥哥衝冠一怒爲(wèi)紅顏了!
姜稚衣快步上前去,一把握起他一對手腕;“這麼多人,打疼手了嗎?”
元策:“……”
又騰出一隻手接過小滿遞來的茶盞,舉高了喂到他嘴邊,見他不動,側(cè)了側(cè)盞沿:“不是渴了嗎?快喝呀。”
元策看了看眼
下的茶盞,又看了看不遠(yuǎn)處盯著這邊的兩個婢女,往後一避,用自由的那隻手接過茶盞,轉(zhuǎn)過身仰頭飲下。
姜稚衣眨著亮晶晶的眼看他:“你怎知我今日被人欺負(fù)了?”
寶嘉公主是精明人,出了這樣的事,必要知會到當(dāng)事人的另一方,便讓青松帶了話給他。
事涉兄長聲譽(yù),自不能坐視不理。
元策:“是嗎?我不過看這些人不順眼,怎麼,他們還招惹你了?”
姜稚衣此時心情大好,顧不上介意他嘴硬,長長哦了聲:“可這些人雖然混,出身卻都不低,你如此肆意妄爲(wèi),就不怕遭朝中官員彈劾?”
“彈劾了我,他們那些窩囊廢上戰(zhàn)場去?”
姜稚衣抿脣一笑:“你先在我榻上歇會兒,我剛?cè)チ颂舜蟊砀绲脑鹤?,髒死了,得再沐個浴?!?
元策看了眼她翻新的牀榻,揚(yáng)了揚(yáng)眉:“我家中難道沒有榻?”
“你家中沒有我呀!”姜稚衣跺了跺腳瞪他,“我去去就回,你可不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