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油燈搖曳,炭盆裡的火邊閃爍,上面坐著的黃銅溫酒鼎中溫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常有的藥香在小小的房間裡飄蕩。
歐幼雯清醒過來,立刻就被這濃郁的藥香刺激的得咳嗽起來。
“你醒了!”林若麟湊過臉去,語氣裡有掩飾不住的喜悅之情。
歐幼雯適應(yīng)了一會兒屋子裡的光線,這纔看清了林若麟的臉,“林少爺?!”
“先不要說話!”林若麟伸出手掌,示意她不要出聲,轉(zhuǎn)身走到炭盆邊,將溫著的藥汁取出來,倒在桌上的瓷碗裡,這才小心地端到了歐幼雯面前,“把藥吃了吧!”
歐幼雯躺在被子裡,人仍是下意識地向牀裡側(cè)縮了縮,一對秀眉緊緊地皺成了一團(tuán)。她平生最怕吃藥,更不要說這滿滿的一碗中藥湯了,只是嗅著那味道,她已經(jīng)隱約的有些乾嘔了。
“你這風(fēng)寒很嚴(yán)重的,不吃藥怎麼行!”林若麟將瓷碗遞過來,溫柔地勸道,“來,你只管屏住呼吸,一口氣喝下去,不苦的!”
歐幼雯孩子氣地拉起被子蒙上嘴巴,很堅決地?fù)u了搖頭,“不吃!”
林若麟看著她可愛的模樣,不由地?fù)P起了脣角,“我還以爲(wèi)歐姑娘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兒,原來也有害怕的事情!”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不吃!”歐幼雯皺眉掃了一眼那黑黑的藥汁,迅速地別過臉,露出一幅打死也不吃的模樣。
“好吧,既然你不吃,那我只能餵你吃了!”林若麟坐到牀邊的椅子上,用小勺盛了一勺湯汁,輕輕地吹了吹,這才送到歐幼雯面前。
歐幼雯看一眼勺子,卻是無動於衷。
林若麟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卻只是舉著那勺子不放。
“林公子,咱們說正事吧!”歐幼雯拉下臉上的被子,壓低了聲音,“其實我這次來,是……”
“如果你不吃藥,我就不聽你說什麼!”林若麟也學(xué)她的樣子別過了臉,那勺子卻依舊舉在她的面前。
他們二人這樣子,哪裡象是兩個店面的主事人,卻似是兩個孩子。
歐幼雯看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終於控制不住,噗地輕聲出聲。
林若麟聽她笑聲,自己也控制不住地笑起來,一邊就將臉轉(zhuǎn)了過來,“快趁熱喝了吧,你不喝藥,我心不安!”
嘆了口氣,歐幼雯支撐著坐起身來,林若麟忙將勺子收回碗中,拉了枕頭替她墊在背後,歐幼雯坐直身子,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除了客棧的被子外,還壓著一件白色的毛皮大氅,她的目光劃過林若麟身上單薄的棉衣,心中不由地一暖,“公子何時來的?水生這小子也真是的,怎麼能讓您照顧我呢!”
“是我讓他去休息的!”林若麟將藥碗送到她面前,一雙眼睛晶亮的看著她,“我進(jìn)來時只見姑娘倒在地上,現(xiàn)在看你醒了,我也就放心多了,姑娘爲(wèi)我而來,若是出了事,若麟情何以堪!”
歐幼雯不敢看他的眼神,接了藥碗,便將脣湊到了碗邊,咕嘟咕嘟將一碗苦苦的藥汁喝了個乾淨(jìng)。
她垂下碗,林若麟立刻就將倒好的溫開水送到她面前。
歐幼雯用水漱了口,穩(wěn)定了一下心神,這纔將杯子放到牀邊的小幾上,“我這次來,其實是特地來通知你的,有人要害你!”
接著,她就將那灰袍人到店中假意做生意,她被張文洛抓到妓院的事情偷聽到這其中機妙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聽到歐幼雯被抓到後險象環(huán)生,林若麟的眉頭越皺越緊。
“還好遇到許文,要不然,你還能不能見到我還不一定呢!”歐幼雯輕聲調(diào)侃道。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拜託你照看店子,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對不起,幼雯!”林若麟動情地說道。
“林公子客氣,我現(xiàn)在不是沒事嗎?!”歐幼雯向他揚揚脣角,臉上迅速恢復(fù)了嚴(yán)肅之色,“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想辦法躲過他們的計算才行!”
吸了口氣,歐幼雯終是將她內(nèi)心的疑問說了出來,“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只是奇怪是誰和你有這般深仇大恨,騙些錢財也就罷了,爲(wèi)何要致你於死地呢!難道是你們林家得罪了什麼人?”
林若麟臉色一黯,接著就極輕卻是極悠長地嘆了口氣,“幼雯,我也不想瞞你,其實這事八成並非外人所爲(wèi),指使者可能就在林家!”
歐幼雯聽了微微一怔,接著心中便恍然大悟。
人爲(wèi)財死,鳥爲(wèi)食亡,林家只林若麟這麼一個嫡傳的兒子,這麼偌大的家業(yè)自然有無數(shù)人眼紅的,本能地,她就想到了那德林瓷行的林二爺。
這林二爺對她說林若麟要幾日纔回來,是否是不想讓她們二人見面呢?!
“公子既然有了警覺,幼雯也就放心了!”心中嘀咕,歐幼雯嘴上卻什麼多說什麼。
畢竟,這是林家的家事,她若是隨言知語說錯了,可能會對林若麟造成不必要的影響呢!
更何況,聽林若麟的口氣,似乎是已經(jīng)察覺,以他的聰明,自然能認(rèn)出誰是好人壞人,也不用她多操心吧。
傾聽著她的聲音,林若麟的臉上又恢復(fù)了平日的淡然之色,“其實我今日在家門口之所以讓你先回客棧來,也就是不想引起他們的懷疑,還望姑娘不要責(zé)怪我之前的冷淡,其實……”他深吸了口氣,目光深沉地落到了歐幼雯臉上,“若麟看到姑娘,心中實是驚喜的很!”
歐幼雯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他言詞後面的意思,心中一片暖意,她的臉上卻仍是保持著平靜之色。
現(xiàn)在她最關(guān)心的不是這些問題,而是林若麟該如何應(yīng)對周圍的兇險,“那麼,公子打算如何應(yīng)對?”
手指輕拂著蓋在身上的白色毛皮大氅順滑的長毛,她突然直起了腰身,“不行,公子還是快些回去吧,如果讓人注意你到我這裡,會不會引起你所指之人的注意呢!”
說著,她就抓起身上的大氅,要往林若麟手裡送。
林若麟按住她的手掌,將那大氅重新蓋在她的身上,“若麟萬不能丟下你一人回去了,若是姑娘有何閃失,我要那萬貫家資還有何用!”
歐幼雯只覺林若麟的手掌溫?zé)幔菩臏睾偷匕葜男∈郑盏霉虉?zhí)而堅持,她吸了口氣,終是捨不得那溫度,沒有縮回手指。
炭盆內(nèi)的火光暗了下去,冷清的客房內(nèi)卻似乎是浮動著春天般的暖意。
窗外早已含苞幾日的梅紅,嘭得綻出一片嬌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