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通訊手段並不發達,秀吉的死訊,也就遲遲沒有傳達到*陣地。
就在平壤之戰過後僅僅半個月,這一場戰役近乎決定了之後戰爭的主導權——碧蹄館,小小的驛館,驚心動魄的戰鬥。
直到現在,說起這碧蹄館之戰,還是無法考究到底算作哪方勝敗,而當時兩方各執一詞,誰都不肯在嘴上吃虧。而後,明軍和日軍分據兩側,形成僵持局面,李如鬆一面退兵開城,固守現有陣線,一面派遣沈惟敬試圖同日軍重開和談。
正在此時,太閣秀吉遇刺身亡的消息卻到了*。面對國內突遭如此的鉅變,徵朝的日軍也根本再也無心戀戰。
樹倒猢猻散,太閣秀吉一死,主張徵朝的聲音也就隨之漸漸平息,各路大名本來都少有出征的意願,這樣一來,出征軍更是人心渙散。
緋嵐只聽說五大老無奈之下才同意了議和,而談判的事宜,則是由主管外交的治部——石田三成主理。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心還會不由得跟著輕輕一顫。三成,緋嵐覺得當他得知秀吉去世消息的時候,一定會很悲傷。因爲那可是他奉爲父親一般的人啊——
就算是對外所稱是大明派來的殺手,可自己也算是提供了便利,這一事牽扯下來,她也有份。
當時三成因爲那一場觀月宴上自己身帶利器懷疑有刺殺的意圖便大爲光火,而一年後的今日,自己也被陷入這樣的牽連之中。
不過若是三成要恨,那恨了便是。恨之入骨了,下一次見面也不需要再對自己悔過什麼。互相記恨沒準是最好的結果。
但是話說回來,這些事情又頗有些蹊蹺。那句“人不是我殺的”看他的神情並不像作假,她覺得景翳不會說謊,殺了就是殺了,實在沒有必要拿這種事情騙她??扇绻娴牟皇蔷棒杷麄儦⒌?,又會是誰呢?
既然將一盆髒水指明瞭潑給了他們,那鐵定是有人知道了他們的動向卻沒有將一切挑明,反倒是先他們一步取了秀吉的性命。如果單單想陷害他們,那完全沒有必要,因爲景翳一行來自大明,不可能在這裡有仇家,除非是向著自己來的?
緋嵐自覺似乎除了佐竹家之外沒有結什麼仇,可佐竹義重也向秀吉效忠,反倒是秀吉在伊達和佐竹雙方頻頻調停,殺了這個關鍵的和事老完全是自討苦吃。
不,或許需要換一個角度:也許對方僅僅是要殺秀吉,陷害錦衣衛是爲了轉移注意力爲自己開脫呢?那到底是誰這麼想殺秀吉?
是歷史上所說的,未來將要一統日本的徵夷大將軍德川家康嗎?
但是德川老謀深算是不假,徵朝也不賣力這也不假,可是這樣的大動作——豈不是太容易讓人懷疑了?
緋嵐有些頭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這事情究竟應該是如何——看來不是誰都能當得了工藤新一。例如緋嵐這樣的二缺就很困難。
合約簽訂後,徵朝日軍陸續撤兵。主持談判的三成和徵朝之戰中秀吉親自任命的總指揮官小西行長最後一批登船返回。
太閣豐臣秀吉運回京都,葬禮隆重異常,這位叱吒戰國的偉丈夫竟然如此突兀的倒下、出征*的大戰驟然停止、浩浩蕩蕩的十多萬大軍竟無功而返,這是之前任何人都沒有料到的。緋嵐自是沒有看到的秀吉的葬禮舉辦的多麼聲勢浩大,可只是後來聽別人說起,近乎秀吉所有的親信全都跪在靈前痛哭失聲,可是唯有三成一人只是低頭跪著,愣愣的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流淚。
秀吉死後,身爲關白的秀次作爲秀吉的繼承人便正式接替了重任,可他面臨的依舊是秀吉留下來的這豐臣家的爛攤子,還有要求他在鶴鬆成人之後讓賢的制約。
先不說別人,緋嵐現在卻算是惹上了大麻煩。就算秀吉死了,就算徵朝之事作罷,可是依舊免不了盤查,自己一個人還好說,丟下景翳他們這一羣一開口就露餡的錦衣衛要他們怎麼辦?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緋嵐這次雖然感嘆著“真是上了賊船”可依舊算得上是不離不棄。
九州的地形她不是很熟悉,但畢竟也來過九州打仗——對哦,再怎麼不濟她還可以問路呢??删驮谒恍腥藖淼搅肆⒒ㄉ匠?,卻再次不敢進去了。
作爲雲緋嵐已經死了,她該用什麼身份去見統虎和誾千代?
雲御前嗎?
思索了很久,她還是沒有進城,只是一個人造訪了梅嶽寺。在立花道雪的靈前深深的叩了一拜。
道雪大人,您給我指條明路吧。到底怎麼才能帶著這些人逃出追捕?
緋嵐剛剛站起身子,向後這麼一轉——卻差點嚇得她頭髮都立起來。
那“筑前的白梅”——立花誾千代,此刻就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她。緋嵐的冷汗都快流下來了,用眼角瞥了瞥道雪老爺子的靈牌,心想:道雪大人您真給力,我稍微請求了您一下您就把女兒派過來救我了麼——
不過老爺子您哪有這麼救人的啊……
且看誾千代走進屋來,仔細的看了緋嵐片刻,方纔猶豫著說道:“你是——雲大人?”
她估摸著已經三四年沒見,人的模樣稍稍有變不說,就連記憶也有所模糊,隨即乾脆打實的招來:“妾身名雲不假,可是若是您說的是雲緋嵐,那可是妾身的亡兄,請問這位夫人是不是認得亡兄?”
緋嵐這幾句話硬生生的是將謊圓了回來,誾千代竟然也默認了她的說法,將頭點上一點,“原來如此,怪不得和雲大人如此相像。我名爲立花誾千代,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原來是誾千代夫人?!本p嵐連忙應和著,頗有些尷尬,“兄長臨終前還囑咐我要來參拜雷神安息之所——所以……”
誾千代見她的樣子,也只是輕輕一笑,隨即遣退了隨從,關上廟門,“緋嵐君,都是自家人,有什麼事情直說了便是。”
“……”緋嵐直到此刻才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四年的時間,幾乎所有的人都有所長進,除了她自己,
可意外的是,她卻並沒有讓緋嵐十分難堪,只是彎了那雙瑩亮的大眼開口道:“父親大人曾經同我說過,我是立花家的家督,是他的後代,一定要有不輸於男兒的氣魄,你走後,他才告訴我你是女兒身,剛剛聽時還真是難以相信呢。”
“好吧……剛纔騙了你真是抱歉?!本p嵐乖乖的承認著錯誤。
“不過話說起來,你還真的是來參拜父親大人的?”誾千代有些驚訝,“千里迢迢趕到九州——好像又一個隨從都沒有,你還真是喜歡獨自旅行呢?!?
“也——也不是,這不是到了立花山城,準備去投奔你們嘛?!彼铝送律囝^,陪笑道,“至於隨從——算是有的,不過我沒讓他們跟到梅嶽寺來?!?
她聽罷卻是笑得有些勉強,“緋嵐君你可能不知道吧,九州征討之後,太閣將立花家的封地遷到了柳河城。立花山城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本p嵐這才覺得剛纔那句話似乎說到了她的痛處,剛想再次來個猛虎落地式道歉一番,卻聽誾千代說道:“不過我聽說雲御前不是已經嫁給了伊達大人——怎麼會突然跑到這裡來?而且我聽說,伊達大人幾日前就已經歸國並返回陸奧——你沒跟著一起走嗎?”
……啥?
殿下他都回去了???
殿下都已經回去了,自己還窩在九州想走也走不成嗎?
緋嵐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僵直了半天硬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她現在有一種手中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被蟲子啃得上下百十來個洞的感覺。
是的,就是這種感覺。
自己這一陣果然是躲追查躲得辛苦,消息也不靈通,就連自家殿下已經回國這碼子事都沒有聽聞半句,再這樣在九州耗下去可糟了!
“緋嵐君,你不會是——想給那位伊達大人一個驚喜,結果還弄錯了方向,走岔了路麼。”誾千代本是玩笑著,沒想到卻被她接上了話茬——
“對對!就是這樣!誾千代你說的沒錯!事情就是這樣!”緋嵐說著說著,就覺得這句話好像有點熟悉——
哎哎?。空f是換個地方等政宗回來第一個去接他這樣的話不是她給夕子的信中所說的麼!
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絲莫名其妙的穿越感……還有驟然襲來的團團殺氣。
“哎,既然你承認了,那麼夕姑娘說的還真不假呢。”誾千代淺淺一笑道:“她說你若到了九州,很有可能沒有去處,所以第一時間就找來了我,我想了想,可能能找到你的地方也只有這裡了。”
夕子一定是聽到了大明派來的刺客這樣的傳聞,所以敲定了自己就在九州所以纔有之後的推測——
“可算被我逮到了啊——你這混球死到哪裡去了啊真是讓老孃一通好找啊——”
說時遲那時快,卻聽幽靈一般的聲音隱隱傳來,緋嵐稍一側頭,幾枚苦無便擦發而過釘在了牆上,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