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希順著想想看的方向，轉過身去看了看，並沒有發現自己身後有什麼東西。
想想在看什麼？
喬安抓起想想的一隻手，在她的手心裡拍了一下：“你站好！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你三歲了，你應該要知道對錯了！”
換了是別的孩子，象徵性地拍一下，早該哭嚎了，不論痛不痛，都會一瞬間眼淚哇哇的，然而想想被打了手心，依然是不哭不鬧，倒是看了喬安一眼。
霍景希走前一步，道：“算了算了，孩子還小，三歲知道個什麼？隨便說兩句就得了。”
他還是頭一次見喬安這麼嚴肅的樣子，並且是對著想想的時候。
尋常她都拿想想當命，呵護得不得了，哪裡會這樣呵斥她。
想想沒反應，喬安轉頭看到了立在一旁的掃帚，像是哪位女傭打掃時留下來，情況混亂忘了拿走的。
她纔剛一碰到掃帚，上面的把手就被霍景希一把給握住了，瞪了一眼，“嘖”一聲道：“幹什麼你！你還想拿這麼粗的打孩子不成？”
這是一把老式掃帚，喬安從底下折了一小根細枝條，狠心道：“你到底要不要跟媽媽認錯？不認錯媽媽今天就打你，誰也救不了你，你聽懂了沒有？打下去很疼的，你知道疼是什麼概念嗎？”
喬安說著說著，心裡更多的是苦澀，酸楚感一波一波地涌上來。
想想盯著她，眨了一下眼睛。
霍景希心裡有點不舒服，總是看著她們，喬安要是把握不住尺度他一定會阻止。
“啪”的一聲，喬安真的抽了下去，小手不一會兒就紅了起來。
霍景希意外，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想想不是她女兒是不是！
然而想想還是不哭，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
“你要不要去跟哥哥道歉？不道歉媽媽都不幫你，霍奶奶會關你小黑屋，不給你飯吃，媽媽都不會管你，你聽懂了嗎？”喬安自己抽下去的時候，心裡也彷彿被什麼抽動一般，難受不已。
接連打了好幾下，霍景希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行了喬安！你幹什麼這是？！你明明知道想想跟一般孩子不一樣，她根本就聽不懂——”
“想想沒問題！”喬安轉頭就衝霍景希大聲地喊過去，眼淚直流，“她和一般孩子一樣！她聽得懂的！她只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我知道……”
霍景希愣住了。
他不允許其他人對想想有別的看法，也不允許他們說她是智障，可自己剛纔那句話，其實就是在潛意識裡覺得，她和別的孩子還是不一樣的。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懂的……”喬安大哭著，不知道是在反駁他，還是在安慰自己，兩隻手抓著想想那隻掌心泛紅的手哭泣，“喬想想！你不疼嗎？媽媽都疼死了，你哭啊，告訴媽媽你疼啊，你哭疼媽媽就不再打你了。”
面對想想的無言，喬安自己幾乎崩潰：“一聲對不起是那麼難嗎？啊？說話……喬想想你說話啊……求你了……說話啊……”
喬安抓著想想的手，自己把臉埋進雙膝，無助地哭出來。
她多麼希望想想能夠真的和一般的孩子一樣，會哭會鬧會撒嬌？她可憐的孩子，爲什麼要變成這樣……
是安慰也好，是自我欺騙也罷，她一直告訴自己想想就是正常的，她沒有任何不一樣的地方，她也不是弱智，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她就是她的女兒想想……
然而就在這一刻，難過席捲而來，她不知道自己這麼久以來的堅持究竟是否正確，想想……是不是真的……
堅持的信念一旦崩塌，就不復存在了，往後的日子，她該怎麼熬下去……
霍景希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當他是軍人霍景希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職責是什麼，可以做很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他幫過很多人，也救過很多人，可到頭來，面對喬安和想想，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不是我。”
就在喬安哭得不能自己，霍景希手足無措的時候，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懦懦地響起。
立時，哭聲停止，喬安錯愕地擡起了頭，聲音顫抖：“你說什麼？”
剛纔分明……
霍景希也蹲了下來：“想想，你會……”
喬安的手抓住了霍景希，她要他停止，期盼地看著想想：“想想，再說一遍，再說一遍好不好？”
儘管想想沒有再重複剛纔的話，也儘管剛纔那三個字很模糊，但他們還是聽見了，並且聽懂了。洶涌澎湃的情緒涌上來，喬安一把抱住了想想，大聲地哭泣著：“嗚……想想……我的想想……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喬安的心境一下子變得有點奇怪，她跪坐在地上哭泣，有感恩，有愧疚。她不知道自己在對不起什麼，只覺得很抱歉，很難過，抱著想想一通亂哭。
太好了……太好了！她的想想會說話的，她會思考！
她的堅持沒有錯。
霍景希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鬆了一口氣。
或許那並不能證明太多，但有這一點，也足夠了。
起碼……
他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兩母女，感慨。
也是讓她活下去的一點希望。
……
喬安抱著想想坐在沙發上，拿著雞蛋輕輕地敷著她的小臉蛋。
“很疼吧……”
想想的臉蛋多嫩啊，被霍家姑姑那一耳光打得半邊臉都腫了。儘管想想從頭到尾沒喊過疼，但看著依偎在自己懷裡乖得不得了的想想，喬安心裡還是心疼得不得了，期間一直在掉眼淚。大抵，沒什麼能比想想受傷，來得讓她更加難過了。
霍景希從外面出來，哀嘆了一口氣，在她們面前單膝著地，蹲下。他抓著想想剛纔被喬安抽過的小手，親吻了一下，“想想，對不起，叔叔請你吃布丁吧，好不好？”
現在他知道了，想想是有思想的，她能聽得懂外界的話語。
剛纔那聲“不是我”說的是什麼，此刻他也已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