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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難得的清涼

夏日裡北地雨水偏少,所以一場雨顯得極可貴。

這日早起天氣還極晴朗,到了午後便陰了上來,林秀蓮嫌屋子裡悶熱,命小宮人把窗扇都打開了,可就算窗戶都打開了,外面沒有一絲風(fēng),也是無濟(jì)於事。

林秀蓮在屋裡來回走了一陣子,只覺得更熱,索性歪在羅漢牀上不停的搖著團(tuán)扇。

楊鐸一早就被皇上叫進(jìn)了宮裡,如今還未回來,林秀蓮擔(dān)心又要發(fā)生變故,心裡煩亂,所以更嫌周身燥熱。

林秀蓮搖了會扇子,忽丟了團(tuán)扇,伸手從一側(cè)的百寶格中摸出望遠(yuǎn)鏡,對著窗戶向文杏堂外的小香山的山道上望去,慢慢調(diào)轉(zhuǎn)方向,視野中突然出現(xiàn)個熟悉的身影,林秀蓮喜得丟了望遠(yuǎn)鏡,衝槅扇外侍立的露露喚道:“王爺回來了,快去把冰鎮(zhèn)的果子拿來?!?

露露的水果剛搬過來,楊鐸已出現(xiàn)在了林秀蓮面前,他額上有細(xì)細(xì)的汗珠,林秀蓮忙抽出帕子站在羅漢牀上給他擦拭,“午膳用過了嗎?”

楊鐸亦覺得極熱,拿起林秀蓮的團(tuán)扇搖著,說道:“天熱也沒什麼胃口,在宮裡吃了些,你怎麼不歇午覺?”

林秀蓮拉起楊鐸的衣袖放在鼻翼前嗅了嗅,推著他道:“既然吃過飯了就先去洗一下?lián)Q身袍子吧?!?

楊鐸微有赧顏,“汗味很重?”

林秀蓮忙道:“沒有,大約是皇上殿裡龍涎香的氣息,以前沒懷孕時我還覺得那個氣味不錯,現(xiàn)在聞著有些反胃?!?

楊鐸便大步向外走去,道:“我說你近來怎麼不擺弄那些香料了,原來是這個緣故。”

看著楊鐸的身影消失在東進(jìn)間的門後,林秀蓮才收回目光,望向院子裡,陰雲(yún)密佈,天色都暗了下來,雨馬上就要落下了吧?

露露在一旁提醒,“王妃,夏日的雨多伴有雷電,奴婢把窗戶關(guān)上吧?!?

林秀蓮伏在窗臺上,目光在院子裡的銀杏樹杪間徘徊,“等打雷了再關(guān)也來得及?!?

露露遂走去把書房的窗戶先關(guān)上。

因爲(wèi)楊鐸回來了,林秀蓮懸著的心也落到了實(shí)地,沒有先前那般煩熱,見露露送來的水果裡有一串葡萄,就摘了幾粒剝?nèi)ネ饷娴钠悍旁谑⒂斜牧鹆ПK中冰著,等會兒楊鐸過來便可吃了。

忽然陰暗的天空被一道明亮的閃電劃破,林秀蓮丟下手裡那粒葡萄,葡萄從炕桌上滾落在羅漢牀上,滴溜溜滾落在地。她下意識的捂住了耳朵,楊鐸披散著頭髮大步而來,把她攬?jiān)诹藨蜒e。

一聲巨響,咔嚓一聲,一個驚雷在耳邊炸響,林秀蓮雖然有準(zhǔn)備,心頭還是劇烈的跳了幾跳,還在有楊鐸在,不然她非要尖叫出聲不可。

“嚇住沒有?”楊鐸關(guān)切的問,伸手把幾扇窗子都關(guān)上了。

“還好?!绷中闵彄嶂乜冢姉铊I穿了身月白色淞江棉布斜紋道袍,一時有些心神恍惚。

楊鐸只當(dāng)她是被方纔那個雷嚇著了,輕輕在他背心揉著。

幾個響雷過後,黃豆般大小的雨裡砸了下來。

聽著雨裡打在樹葉跟屋頂上的聲音,竟似有涼意在兩人心中慢慢升起,不覺相視一笑。

林秀蓮定了定神,嚷著楊鐸道:“你頭髮還在淌水呢?!彼⒅^髮,屋裡光線本就晦暗,他棱角分明的面孔被髮絲掩去一部分,眉目溫潤,點(diǎn)漆眸子熠熠生輝又深不見底,似乎能洞穿一切,竟然有幾分疏狂邪魅的氣息。

楊鐸想著既然衣袍上染了龍涎香的氣息,頭髮上只怕也有,所以方纔沐浴時把頭髮也重新洗了一次。

林秀蓮喚露露拿了兩條毛巾,坐在楊鐸身後給他輕輕擦著頭髮,楊鐸捧著琉璃盞,用小銀勺舀著林秀蓮剝的葡萄吃,不時拿起片西瓜喂到林秀蓮口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電倒是漸次偃旗息鼓了。起風(fēng)了,銀杏樹枝在風(fēng)中呼呼作響。

林秀蓮收了毛巾,拍了拍楊鐸的肩頭,“好了,去拿梳子發(fā)繩來,我要幫你束髮?!?

楊鐸放下碗盞匆匆往東進(jìn)間去了。

林秀蓮轉(zhuǎn)身推開窗子,涼氣撲進(jìn)來,屋子裡慢慢涼爽起來。

楊鐸身量長,林秀蓮生的嬌小,跪坐在楊鐸身後替他挽發(fā)都十分吃力,楊鐸索性把炕桌騰出來,讓林秀蓮坐在炕桌上。林秀蓮抿嘴笑道:“這樣也使得?”

楊鐸道:“當(dāng)然使得。”

林秀蓮就在炕桌上坐了,楊鐸盤膝坐在炕桌下,林秀蓮慢悠悠給他通著頭髮,“還沒有問,今天皇上找你做什麼?”聲調(diào)一如既往的柔和婉轉(zhuǎn)。

外面雖然風(fēng)雨大作,屋子裡卻難得的清涼靜謐,林秀蓮的動作輕柔,楊鐸很享受這樣的時刻,語調(diào)也變得極溫和緩慢,喁喁細(xì)語,“沒什麼大事兒,你伯父不是要致仕了嗎?皇上讓我?guī)椭鴧⒃斝聝?nèi)閣的人選?!?

林秀蓮把楊鐸的頭髮分作幾綹,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的梳,反正也沒別的事可做,可隨意廝磨時光,“若伯父卸任內(nèi)閣首輔之位真的是大哥哥上次魯莽行徑的代價(jià),事情已經(jīng)過去那麼久了,皇上心裡難道會沒有合適的人選?我猜他是明知故問吧?!?

楊鐸道:“大約是,反正皇上的心思是越來越令人琢磨不透了。他留著我們不讓回太原,仔細(xì)想想其實(shí)也有諸多好處,西苑畢竟有太液池水,比別處清涼些,太原王府這個時節(jié)更熱,回去對你養(yǎng)胎也不利。再者不多久岳父岳母就要來京了,你正好跟他們見一見。”

林秀蓮還是第一次聽楊鐸稱呼自己父母爲(wèi)岳父岳母,覺得好玩,道:“你終於肯叫他們岳父岳母了?”

楊鐸一笑,反問道:“什麼叫我終於肯叫了?”

林秀蓮淺淺一笑,拖長了聲調(diào),“反正從前我可沒聽你說過。”

楊鐸道:“你若愛聽,以後我都這樣稱呼可好?”

林秀蓮想也不想忙道:“還是別了,你叫著彆扭我聽著還彆扭呢?!?

楊鐸心思忽然一動,道:“你有沒有想過,若你不是他們的女兒,會如何?”

林秀蓮好奇道:“問這個做什麼?莫非你想過不是皇子會如何嗎?”

楊鐸怕林秀蓮疑心,只好道:“是啊,這個身份畢竟有太多約束,雖然有常人沒有的尊貴,可是也有責(zé)任跟承擔(dān),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彪m然方纔的問題有試探的意思,可是這番話卻出自真心。

林秀蓮聽楊鐸說的認(rèn)真,也仔細(xì)思量了一會,道:“我也說不上來,雖然父母多數(shù)時候都沒空陪我,可他們待我已算是極好了,但有所求,他們無不應(yīng)允,在家時整日都很開心,唯有一件。”林秀蓮遲疑一年,又笑著道:“不過若不是他們的女兒,我應(yīng)該也嫁不了你?!?

林秀蓮這樣回答,也算是沒有回答,楊鐸怕再仔細(xì)問下去林秀蓮生疑,道:“你方纔說唯有一件,爲(wèi)何不說下去了?”

林秀蓮道:“沒什麼可說的?!?

楊鐸故意打趣她道:“是不是唯有一件不稱心如意,就是嫁給了我?”

林秀蓮其實(shí)是想說,唯有一件,就是當(dāng)初父母逼迫她嫁給楊鐸續(xù)絃,她極力反對父母卻無視她的反對。她笑了笑,撒謊道:“你又提這個,我方纔是想說,自從我嫁人後,他們就不怎麼搭理我了。”

楊鐸想起林道明,心中一片淡漠,淡淡道:“你現(xiàn)在有我了,何必總是對他們的態(tài)度耿耿於懷呢?”

林秀蓮道:“不一樣的,雖然有你,可他們畢竟是我的親人。”再說下去彼此都會不開心,林秀蓮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望了眼窗外,“你說雨何時會停?”

楊鐸道:“不知道,大約傍晚就停了?!?

林秀蓮不擅長挽發(fā),笨拙的把他的發(fā)歸至頭頂,咬著發(fā)繩一端慢慢纏好,到底有些毛躁,林秀蓮索性抓起網(wǎng)巾套在髮髻上,把碎頭髮一股腦塞了進(jìn)去,前後左右端詳一忽,道:“成了。”

楊鐸伸手摸了一下發(fā)髻,身子閃在一旁,扶著林秀蓮坐在他身畔,“胳膊舉了這樣久一定累了吧?我給你揉揉?!?

林秀蓮丟下犀牛角梳子微笑搖頭,“不累,你去拿一塊西瓜給我?!?

楊鐸索性把果盤重新搬到炕桌上,兩人一邊吃,一邊說著閒話。

林秀蓮忽心想起了程書瑤,道:“有一次與程娘子聊天,她說會唱崑曲,那天閒了我們煩她唱幾句可好?”

楊鐸想程書瑤那個人的脾性,他們家的菱粉糕楊鐸可是早都吃夠了,若是再折騰起曲子來,只怕西苑以後再難得清靜,就說道:“你若想聽,等六月初十你生辰的時候咱們喚個唱崑曲的戲班子到西苑來,令他們扮上了給你唱三天豈不好?”

林秀蓮想了想,是自己方纔出言無狀了,只怕真支使起程書瑤唱曲兒,她會惱吧?笑著道:“這樣當(dāng)然更好了,你喜歡聽嗎?”

楊鐸淡淡一笑,“談不上喜歡,也不厭煩。從前在宮裡但凡節(jié)氣慶典多多少少都會唱幾天吧,聽得多了,也就那樣?!?

林秀蓮道:“原來是這樣,我們南邊盛行崑曲,以前在家的時候逢年過節(jié)或者家裡誰的生辰,也會擺酒戲,母親不耐煩張羅這些,都是管家安排的,不過戲卻多由母親點(diǎn),她雖然不喜歡理那些俗務(wù),卻愛聽,父親也喜歡聽。”

楊鐸想了想,道:“那你父母也算是志趣相投了?!?

林秀蓮笑說道:“算是吧。”

楊鐸用銀勺子舀起一片西瓜送入林秀蓮口中。

林秀蓮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兒,嚥下口中西瓜,道:“袁娘子的事兒可定下來了?”

楊鐸道:“還沒定,我打算今晚叫她來問一下,與她說好了,也好安排她離開。”

林秀蓮想了想,道:“不如你過去吧,我記得蓬萊山後有一整湖的蓮,今日涼爽,我正好去看看可開了沒有。”

楊鐸道:“近水處晚間應(yīng)該有蚊蟲?!?

林秀蓮眸子閃閃發(fā)亮,道:“不怕,剛下了雨,蚊蟲都被淋死了,再說我還可以戴個防蚊蟲的香囊啊。”

楊鐸笑道:“那等雨停了我們就過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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