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0章 風(fēng)雪滿天
“你管這叫‘辯經(jīng)’?!”
姜望在馬背上回頭的時候,正看到一個有著一對大小眼的年輕士子。
此人從金黃色的遠(yuǎn)處走來,身著儒衫、揹負(fù)書箱,非常典型的遊學(xué)儒生打扮,正眉頭緊皺地看著他。
李鬼遇上李逵,著實有些尷尬。
幸虧姜望戴著斗篷,不虞叫人看見臉色,當(dāng)下冷哼一聲,高傲地?fù)荞R而去,以示自己不屑跟這人計較。
“欸!”這人身形一晃,攔在了馬前:“別走哇,剛剛戲弄人家小姑娘,不是很來勁?你不是要辯經(jīng)嘛,我與你辯!”
他面帶譏笑:“不過我得先教你什麼叫‘辯經(jīng)’!”
姜望想想自己好像也沒有戲弄人家小姑娘,是很認(rèn)真地在“辯經(jīng)”,但對方正義感過剩,也便由得他去。
當(dāng)下一言不發(fā),繼續(xù)撥馬,轉(zhuǎn)向。
這書生身形一晃,又?jǐn)r在馬前,似笑非笑:“我輩儒生,出門在外,當(dāng)不懼切磋。你怎麼老要走呢?不知閣下是哪家書院出來的?師從哪位大儒?本經(jīng)是哪一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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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本經(jīng)不本經(jīng)的,聽不懂。
姜望煩不勝煩,隨口道:“我青崖書院的,行了吧?今日沒工夫與你計較,就此別過!”
“欸~巧了!”這儒生很是矜傲地道:“在下方宗文,正是青崖書院弟子!閣下不妨摘下斗篷,咱們師兄弟也好認(rèn)識一下啊?”
他在“師兄弟”上咬了重音,顯然認(rèn)定姜望就是敗壞儒門弟子名聲的奸佞之人,並伸手就來掀斗篷。
姜望馭馬後撤幾步:“這位道友,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啊!”
“哈!又成道友了?你好歹也稱個‘仁兄’什麼的,纔像幾分樣子。”方宗文氣勢洶洶地往前迫進(jìn):“不肯摘斗篷,是見不得人嗎?哪裡來的牛鬼蛇神,也裝儒門弟子!”
姜望說他不過,開始擼袖子:“你當(dāng)真要與我辯經(jīng)?”
“呵,怎的?”方宗文也跟著氣勢十足地擼袖子,一邊冷笑道:“說不過就想動手?做賊心虛?你可知君子六藝是哪六藝……啊!”
說話間,右眼就捱了一拳。
砰!
接著便是左眼。
兩眼一黑時,腹部又吃了一拳,整個人在地上弓起來,彷彿全世界都開始彎曲。再被一記勾拳打中下巴,世界又變得平整了……
好一陣噼裡啪啦過去。
方宗文已鼻青臉腫地躺在草地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天空。書箱整個散架了,書籍散了一地。
當(dāng)中還有一本《春秋繁露》,正是姜望沒買到的那本書,順手就撿了去。
一邊隨口道:“師弟,‘辯經(jīng)’是師兄贏了,想來你也沒什麼話好說。師兄借你本書,讀完了還你。”
這些刻本典籍都是隨處可以買到的,也不涉及什麼修行知識,並不貴重。
方宗文不說話,看來是默認(rèn)了。
姜望滿意地點點頭,飛身上了馬,徑自東去。
他並未下重手,對方看起來很悽慘,其實都是皮肉傷,過一會就能活蹦亂跳。現(xiàn)在躺在那裡不肯起,純粹是自尊心過不去。
還書倒也容易,這方宗文既然也是青崖書院的弟子,回頭還給許象幹便是。
讀讀書,騎騎馬,揍揍人。
人生真是快活!
又名“神鏡湖”的天之鏡,是整個東部草原的中心。牧國至高王庭,就在天之鏡旁。
姜望自洗月竹林出發(fā),首先進(jìn)入的,是草原的西南部,故而此時要往東行。
說起來,牧盛兩國在前方的戰(zhàn)事,好像根本未曾影響到草原上來,牧民們的生活依然平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反應(yīng)了牧盛兩國之間的國力差距。
只怕要等到景國真正派兵入場,這無垠草原可能纔會緊張起來。
而景國能夠在盛國投入多少兵力,齊國的態(tài)度又很重要……
姜望將這些想法甩在腦後,繼續(xù)前馳。
路上還經(jīng)過了那臉有小雀斑的少女的家——那是一頂很大的氈房。在這個部落裡看起來也是較爲(wèi)顯眼的,說明她家境還不錯,在部落裡數(shù)一數(shù)二。
彼時牧民少女正在氈房前刷馬,瞧著這奔馳而過的棗紅大馬,滿眼熱切。
不過既然先時“交易”失敗了,此刻她也什麼都沒再說。
更不存在糾集族人劫掠的想法,雖然好多青壯的漢子這時都在家,足能給人一個教訓(xùn)……
草原人性格直接,喜歡就開口,想要就說,但同時,草原人也有草原人的規(guī)矩,
肆意劫掠爲(wèi)惡的是馬匪,不是蒼圖神的兒女。
在草原上縱馬的感覺,暢快非常。
萬里晴空,滿目金黃,心情也跟著開闊。
姜望正盤算著見得趙汝成和鄧叔之後的事情,臉上掛笑,忽然視野一暗,整個天空都暗了下來!
霎時間霜雲(yún)壓頂,再一霎天地飄雪。
氣溫驟降。
與此同時,有咆哮之聲震徹天地。
遠(yuǎn)處白茫茫的一片,伸手已難見五指,漫天落雪被狂風(fēng)席捲,呼嘯而來。
白毛風(fēng)!
“白毛風(fēng)”是冬日之時,大風(fēng)吹雪,往往席天卷地。
是牧民最懼怕的災(zāi)害之一。
但現(xiàn)在是秋日,怎麼會有白毛風(fēng)?
而且這雪下得這樣突然,這風(fēng)颳得這樣突兀!
胯下棗紅馬瑟瑟發(fā)抖,上一刻還鬃毛獵獵,威風(fēng)矯健,這一刻整個已經(jīng)跪在地上,懾服於天地之威。
姜望一把將它舉起來,轉(zhuǎn)身疾飛。
這種規(guī)模的白毛風(fēng)驟然出現(xiàn),背後必有因由。
草原上自有強(qiáng)者,隱藏身份的姜望也不想去招惹什麼麻煩。
但剛剛路過的那個小部族,一個超凡力量也無,顯然是不可能扛得住這麼突然的白毛風(fēng)的。
在有餘力的情況下,他無法置之不理。
……
……
烏顏蘭珠是察哈部落的族長嫡女,他們這一支部族,份屬於忽額連部落。
忽額連再往上的塗氏,纔是草原上最高貴的真血部族。
她本來好好地在刷馬,刷過馬後,還要繼續(xù)去喂牛。
這些都是她的牛、她的馬,她的嫁妝,她得好生照料著。
但忽然之間,就見得天昏地暗,四野已是白茫茫!
她如何不知,是白毛風(fēng)來了!
可白毛風(fēng)都只在冬日出現(xiàn),在她的記憶裡,出現(xiàn)在秋天還是頭一遭,根本沒有防備。
而且往日來白毛風(fēng)之前,至高王庭裡的修士,大多會提前給到通知,他們也好把牛羊全都安置好。
烏顏蘭珠怔在氈房之前,一動不動,心冷如冰。
牛完了,羊完了,嫁妝完了,部落也完了!
在極端的恐懼和無力之中,她忽然看到一個手舉棗紅大馬的人影從天而降,攔在了漫天風(fēng)雪前!
人竟然託舉著馬。
是那個古里古怪跟她掉書袋的男子。
此時見得其人,只將那匹棗紅馬往身後一放,一手伸掌前按——
漫天風(fēng)雪,竟?fàn)?wèi)他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