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96.無眠之夜（二）

通常，除非是特殊緊急的情況，徐子默不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

他比黎佳浩要忙的多，每天應付各種各樣的女人，還要忙於學業。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剛在中午帶了蘇笑離開，這會打電話來，八成不是什麼好消息。

黎佳浩接起，應了幾聲，報出杜可唯家的地址，便掛掉。在廚房狹小的空間裡，他和杜可唯相對沉默，急促地呼吸。

曾經，他說，他真希望有臺時光機。

可是說給杜可唯，還是說給他自己，他並不清楚。

杜可唯搬家的那天，是他母親第十年的祭日，前一個禮拜，獨自一個人去了杭州。一個人從蘇堤步行至斷橋，天空很藍，湖水很靜。

那個女人每年都會來一次這裡，帶著他散步，講蘇軾的故事。她的笑容溫和，手指修長而纖細。直至她死後，他才知道曾經的日子叫做幸福。

是十歲那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她因病入院。只有十九天，前一日還活生生的人，忽然宣佈永別。

心病難醫。

那種懊悔，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深刻。如果當初他能懂事，如果當初他能理解她的寂寞，如果當初……但永遠不會有當初。

他坐在西湖邊的長椅上，一坐就是一天。斷絕和外界的所有聯繫，但和杜可唯的短信卻沒有中斷。

她在短信裡說，“事情辦的順利嗎？想見你了。”

他回，“還沒有完。”脣角卻露出微笑。

她說，“怎麼辦，現在我看見一個男的就忍不住要和你比較。”

他回，“是嗎？能比我帥？”

她說，“你要是沒那麼帥就好了，省得我擔心。”

他失笑，望著手機屏。那是他們剛剛在一起不久，這女人有時候直接得讓人啞然。

他很少見到有哪個女人，能那樣赤.裸.裸地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明明喜歡卻說不喜歡的佔大多數，更有甚者，不住地偷看你，你走到她面前時，她卻拽得二五八萬。

在那樣封閉的幾天裡，和她對話是唯一的快樂。這種快樂，忽然支撐起他脆弱的自信和能量，衝散他心中絕望到死寂的情緒。

每個人都有那麼幾天，有種生無可戀的悲傷感。

最後她說，“週五我要搬家了，公司在你們大學那邊。”

他自回憶的世界裡清醒過來。

天空彷彿換了一抹亮色。

如果你知道，這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有人在期待你，有人在依靠你，即使心情再難過，也會振作。只要離開了這座城市，那麼所有的悲傷都成往事，塵封在心裡。

他喜歡杜可唯，喜歡聽她說話，看她微笑，然而卻拿不出百分之一百的真心。一開始的相處還算順利，關係越來越近，越來越親密，他的保護模式就自動開啓。杜媽媽來上海的那一天早上，他跑到徐子默家裡，倒在沙上，忽然道，“我覺得我和她快結束了。”

他的第六感一直準得可怕。

因爲有預感，所以那日在醫院裡，他沒有起身去追。她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他沒有想到的只是在她流淚的瞬間，自己的心莫名地慌亂。她沒打他，也沒罵他，不像徐子默交往過的那些女友，在分手時扯著徐子默的衣服大叫混蛋，或是哭鬧著指責他的負心。她似乎從一開始就想到會有這一天，卻仍舊在交往時毫無保留地對他好。那段耳鬢廝磨的日子裡，她給了他絕對完全的信任。

有很多東西，要到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明白。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她將她最簡單真摯的感情給了他，這種付出，人的一輩子不會有太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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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間總是有不能如願的事情。

他嘆口氣，道，“徐子默說他現在就過來。”

杜可唯瞪起眼睛，極其不解。頓了頓才問道，“蘇笑呢？”

“你說呢？他倆要是在一起，估計不會想到這裡來吧。”黎佳浩不以爲然地道，徐子默要是能把蘇笑拐到手，現在應該早就去華府歌城上面的豪華套間了。

杜可唯撇了撇嘴，表示理解。徐子默的到來，令她剛剛的壓力減輕不少，這就像是家裡要來一個客人，正在吵架的父母自然會收斂一點，雖然這樣形容她和黎佳浩之間的關係有些奇怪，不過處境是差不多的。

剩下的時間，黎佳浩乖了許多，遞盤子洗菜都沒什麼怨言。飯菜剛剛擺上桌，門鈴就響起，杜可唯在廚房裡聽到徐子默的抱怨聲，“這地方太難找了，你告訴我是萬金花園，實際上是萬鑫啊。”

杜可唯笑得肚痛，舉著鏟子和徐子默打招呼。

徐子默和下午在kFc的那副樣子大相徑庭，不僅笑容明媚，目光也晶亮有神。見到她就像見到了親人知己，動作自然地搭上她的肩，環視屋內一圈，感嘆道，“這房型真精緻！”

是精緻小巧吧……杜可唯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想表達的是後面那個詞。

黎佳浩清了清嗓子，打掉徐子默不安分的爪。

沒想到徐子默毫不氣餒地再次搭上去，彎脣道，“少來了，你和杜可唯都分了還矯情什麼，現在咱倆都是朋友關係，對不對？”

最後三個字他是衝著杜可唯說的，杜可唯笑著點頭，開口道，“你和蘇笑——”

“這麼多菜？！”徐子默大叫一聲，“你們倆今天該不是想燭光晚餐，結果被我破壞了吧？”

看黎佳浩如今鐵青的表情，如果不是知道徐子默情緒的異常性，他一定會面無表情地來一句，“知道還不快滾。”

不過，出於對朋友的義氣，他還是認真地憋住了。

徐子默將手上的袋子扔在桌上，嘩啦啦響聲一片，一袋子的激爽鐵罐。杜可唯和黎佳浩對望一眼，用挑眉傳達信息。

杜：他怎麼了？

黎：誰知道，你別管。

印象中，徐子默就算心情偶有不快，也大多是去酒吧泡妞解悶。算起來，記憶中僅有的那一次他去找黎佳浩，是四年前蘇笑提出分手那天。

而這次，他已經沒手可分，這樣失常是爲了什麼，黎佳浩也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