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今天一整天沈菲菲都呆在我們公司, 似乎完全忘記了早上在茶水間裡發(fā)生的事,只是笑容得體地應(yīng)付著同事們的恭維。
“沈小姐,你男朋友真的好帥哦, 事業(yè)又成功, 你們真是天生一對!”
沈菲菲淡淡笑著說:“還好啦, 兩家世交, 我們從小就認識了, 倒也沒有覺得他有多帥!不過從小到大追求他的女生也不少。”言下之意我們可是門當(dāng)戶對,可不是我沈菲菲高攀了他,不像有些人不自量力。
“別人哪有沈小姐這樣的家世相貌呀!”
“好啦, 都快下班了,還不快點工作?這一期的設(shè)計稿可還有兩天的期限了哦!”
我拿起電話, 聲音不大, 卻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楚:“阿風(fēng), 今晚有空嗎?我想吃小龍蝦,你帶我去吃好不好。”話一出口, 自己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好像是第一次用這樣嬌嬌嗲嗲的語氣跟他說話吧,以往叫他都是直呼其名,或者乾脆不稱呼,直接說話。
不過他好像挺吃這一套, 含笑的語氣溫柔寵溺:“好啊, 我一會就去接你!”
沈菲菲神色一變:“怎麼你們公司可以在上班時間隨意打私人電話的嗎?”
正好路過的總監(jiān)神色一變, 直接把原本要遞給小林的一疊資料扔在我桌面上:“沐辰星, 以後注意一下。另外這些資料趕快整理好, 明天一早給我。”
我不動聲色地應(yīng)了下來。
下班的時候照樣收拾東西,小林說:“沐辰星, 你不用加班嗎?老大交代下來那一疊資料分量可不少啊!”我笑著說:“沒關(guān)係,我?guī)Щ厝プ觯霾煌昴信笥堰€可以幫忙呢!”
故意跟大家一起搭電梯,說說笑笑走出大樓,遠遠看見顧慕風(fēng)雙手斜插褲袋,倚在車門邊等著,即便只是這樣隨意的姿勢,也是豐神玉立,氣勢不凡。
“天,那個不是沈菲菲的男朋友嗎?”
“真的耶,好浪漫,還來這裡接她下班。”
“咦,沈菲菲呢,剛纔不是跟我們一起下來的嗎?”
“好像去車庫取車了吧,她好像還不知道耶。”
“嗯,意外驚喜!”
不可謂不意外了,我加快腳步,幾步跑過去挽住顧慕風(fēng)的胳膊,甜甜笑著向大家揮手作別,剩下那一羣人驚得張大嘴巴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把這一幕告訴沈菲菲呢?嗯,大概是沒有這個膽子吧!忽然又自嘲地想,真是昏了頭了,笨蛋纔會相信我有資格跟沈菲菲爭男朋友,她們心裡此刻恐怕正在嘲笑我不自量力了吧!
“剛剛那幾個是我的同事。”
“哦,想去哪裡吃小龍蝦?”
“她們好像認識你呢!”
“是嗎?可能見過面吧!”
我仔細觀察他,神態(tài)自如,渾不在意。
我不再說話,覺得寂靜的車廂裡有點無聊,於是伸手從包裡掏出總監(jiān)給我的那沓資料,準備先大致看一下,不小心帶出了一支簽字筆掉到車底,低下頭去看時,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座位的夾縫中有一個銀白色亮閃閃的東西,隨手撿了起來,原來是一管口紅。
顧慕風(fēng)似乎是覺察到異樣,轉(zhuǎn)過頭來看見我正呆呆地望著手中的口紅,便伸手取了過去,隨手扔到前面的置物櫃裡,淡淡地說:“大概是送客戶回去的時候不小心落下的。”
“這得多大面子的客戶才能勞動顧大總裁親自護送啊?”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顧慕風(fēng)有點奇怪地看我一眼:“辰星你最近是怎麼了?怎麼老是說一些奇怪的話?你以前都不會這樣的。”
“我奇怪?是你自己心裡有鬼吧,你開始看我不順眼了是不是!”
“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乖,別鬧了。”
“這麼說倒是我在無理取鬧了?那你說,這是哪個客戶的口紅,你馬上打個電話給她,我跟你一起送回去。”
顧慕風(fēng)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不想跟你吵架,辰星,你懂事一點好不好。”
我的心一沉:“我不懂事?對,沒錯,我本來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當(dāng)然比不上人家溫柔懂事、大方體貼,難道你現(xiàn)在才知道嗎?”
“什麼比不比得上的,你到底在懷疑些什麼?”
“好,你告訴我,你到底跟沈菲菲是什麼關(guān)係!”
顧慕風(fēng)一愣,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問,張口正欲說話,突然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顧慕風(fēng)隨手接通電話,一個尖銳的女聲穿透藍牙耳機:“阿風(fēng),快來,菲菲她出車禍了。”
“在哪裡,我馬上過來。”顧慕風(fēng)的聲音裡透著著急的關(guān)切,聽對方報完地址,轉(zhuǎn)過頭來對我說:“辰星,很抱歉,我有點急事,你先自己回家好嗎?下次再帶你去吃小龍蝦。”
我揪著身上的安全帶:“是沈菲菲嗎?你不是說你們不熟?她出了事與你何干,何必這麼巴巴地趕著過去?”
顧慕風(fēng)一臉的急切:“我回去再跟你解釋,你先回去好嗎?”
我定定地望著他:“你真的要爲了她丟下我?”
顧慕風(fēng)默不作聲,緊緊握住方向盤的雙手指節(jié)發(fā)白,我顫聲道:“好的,我明白了,我走。”
“砰!”的一聲,關(guān)住的不僅僅是車門,還有我的心中那一扇通往幸福的大門。
不知道一個人獨自走了多久,從華燈初上、人流熙攘到燈影蕭蕭、伶仃冷清,天空飄著的霏霏細雨已經(jīng)把身上的薄衫浸得溼透,腹中飢餓,腳上痠痛,可是這一切都抵不上心中的悲苦,我的心怎麼就這麼疼這麼疼呢,這一場戲,怎麼這麼快就走到了曲終人散的地步。
路過一個偏僻的天橋底下時,突然聽到一聲惡毒的咒罵,我吃了一驚,轉(zhuǎn)頭望去,卻是一個流浪漢正旁若無人地行那方便之事,我大吃一驚,連忙低下頭,拽緊了包包的帶子,加快腳步疾走。身後響起一陣尖銳的機動車轟鳴聲,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量把我往旁邊一帶,一輛摩托車飛快地從我身邊掠過,順勢搶走了我肩上的包包,我也被這股衝力帶得直撲地面,甚至被往前拖了半米有餘。
我趴在地面上半天動彈不得,四周開始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一些猥瑣的話語,我擡頭一看,原來是居住在附近的流浪漢正聚集過來,我嚇得心神俱裂,不知怎的爆發(fā)出神奇的力量,猛地站起來拔腿就跑,幸好他們只是罵罵咧咧幾句就散了,並沒有追上來。
我仍舊跑了好遠纔敢停下,只覺得心臟快要從口裡跳出來了,喉嚨劇痛,手肘與膝蓋處如烈火灼燒般地疼痛,隨意找了一個角落癱坐下來,有種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無力之感。
雨越下越大,我的頭髮、衣服都已經(jīng)全部溼透,雖然是夏天,卻是覺得寒意徹骨,不由感嘆,沐辰星啊沐辰星,你怎麼就把自己活到這個份上了呢?手腳都已痛到麻木,我疲累地閉上眼睛,真想就此睡去,再不醒來。突然一個激靈又清醒過來,不行,我怎麼變得如此懦弱了,難道真的是這段時間舒適的生活讓我甘於安逸,所以喪失勇氣了?沐辰星,有什麼難得過當(dāng)初爲錢所迫的賣身?本來他就只是我的一個恩客而已,之前那一段偷來的幸福,得到過,享受過,就應(yīng)該閉上眼睛來感恩不盡。時間到了,夢醒了,就應(yīng)該好好面對應(yīng)有的生活,而不是帶著不甘和怨恨,僅落得被人恥笑。
想到這裡,我奮力站起身來,拖著殘破的身軀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動,朝著有燈光的地方走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尚在營業(yè)的小賣店,央求店主借我電話打一下,看店的是一個心寬體胖的大嬸,看到我的樣子嚇了一跳,趕緊拿出電話給我,接過電話,剛按了幾個號碼,我突然頓住,如果這個時候,他正在她的身邊,我豈不是自討沒趣?可是,不打給她,我又還能打給誰?忽然悲哀地發(fā)現(xiàn),天下之大,在這個夜晚,我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撥通這個電話的人。
也許實在是發(fā)呆得太久了,大嬸奇怪地喊了我一句:“姑娘,你怎麼了?”我這纔回過神來,連忙按下了一串號碼,接通之後,才意識到,鬼使神差之下,我撥的是董飛揚的電話。
“喂?哪位?”電話那頭傳來睡意朦朧且略帶點虛弱的聲音,我突然就害怕起來,想起他那時候說的那句大概就不能夠心平氣和地做朋友了吧,只覺得無地自容,這個時候我有什麼資格打電話給他?
久久無法出聲,電話那邊“喂”了幾聲,嘟噥了句“奇怪!”正欲收線,我終於壓抑不住輕輕地抽泣起來,耳邊傳來試探的詢問:“辰星,是你嗎?”
哭聲越來越大,董飛揚著急了:“辰星你怎麼了,你在哪裡?”
大嬸實在看不過眼,搶過電話衝著對方嚷了幾句,然後收線,端來一張凳子讓我坐下,又遞過來紙巾和一杯熱水:“先休息一會吧,你的小男朋友馬上就過來了。”
我低聲道謝,又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大嬸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年輕人嘛,吵吵鬧鬧的很正常,你男朋友還是很著緊你的。”
我點點頭不再辯駁,只緊緊地箍住水杯,汲取掌心那一點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