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學兵心頭冷笑，真是羣土包子，心想：“老子熟讀四書五經(jīng)，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豈是你這羣混吃等死的傢伙能比的？廚子怎麼了？廚子也可以是才子！”在黑板上默寫完《鄒忌修八尺有餘》後，開始簡單地用白話文翻譯了一遍。

不過老廖一向認爲，白話文完全喪失古文的美感，根本無法理會《戰(zhàn)國策》這篇典故的真正精髓。只是照顧到下面還有許多學生纔不得已而爲之。

講課的真正重點是對這篇千古名篇的剖析和對學生的引導(dǎo)。

廖學兵沒有什麼講課經(jīng)驗，即便是有，也是失憶前的，就是失憶前也是混飯吃，壓根沒有認真講過。

用白話文翻譯完後，一時間反倒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臺下的學生漸漸不耐，有些已經(jīng)起鬨，而那些聽課的有搖頭的，有鄙夷的，呂洛之流的御用文人則在笑。廖學兵未戰(zhàn)先怯，無疑是讓人高興的事情了。

滾刀肉上刀架，一半滾肉一半滾刀，老廖便是滾刀肉，生平?jīng)]有怯場過，靜心想想，沒有好的開頭，索性平常心對待，朗聲道：“各位同學，鄒忌大家知道是誰吧？”

臺下學生紛紛起鬨！

“鄒忌，誰不知道啊，是齊國的丞相！”

“是啊，還是個名相，整頓吏治，革新法律，使齊國迅速強大廖學兵頭表示稱讚，道：“大家答得很對，歷史修養(yǎng)都很棒。不過我想繼續(xù)追問下，齊威王時期，跟鄒忌同期在朝爲臣的有那些人？”

學生們鴉雀無語，搖著頭，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

這樣的局面，不光是廖學兵始料未及。秋山市二中的領(lǐng)導(dǎo)頭頭們都是震驚萬分、氣憤填膺。不過他們更憤怒的是，廖學兵果然是沒經(jīng)驗，不規(guī)規(guī)矩矩地引導(dǎo)學生嚮明白的方向前進，讓課堂完全互動，好好的搞這些生僻的歷史知識幹什麼呢？

廖學兵也是沒料到會出現(xiàn)這樣地局面。田忌、孫臏這可是千古傳唱的名人。尤其是田忌賽馬更是家喻戶曉，並且同在《戰(zhàn)國策》中《成侯鄒忌爲齊相》明確提到了鄒忌、田忌。學生們不應(yīng)該不知道啊？更何況，千古名臣曾國藩極爲推崇《戰(zhàn)國策》，視其爲修身、爲人、謀事之聖典，難道這些學生就一點也不知道？真是一羣廢物！不過想歸想，局面還必須自己來扭轉(zhuǎn)。倒是心急起了一計，知道今天呂洛絕不會放過自己，不如反客爲主，於是朗聲道：“同學們。咱們現(xiàn)在請全國知名的國學大師呂洛先生來給大家回答老師這個問題。呂先生與著名文評家郭永生並稱呂郭，寫過《江浙文化史》、《昌谷本紀》，知識淵博、受人尊崇，今天他來到這裡聽課，是我們的榮幸，掌聲歡迎！”

呂洛臉上氣了紅癬，是極爲生氣的外露。對廖學兵地不滿溢於言表。不過老廖不溫不火。先是將他捧爲國學大師，又爲學生隆重介紹他。容不得他不回答，是以呂洛雖然滿肚火氣，卻無從發(fā)泄，只好悻悻然站起，道：“齊威王田因齊用種首爲司寇以安境內(nèi)，用田忌爲司馬，孫臏爲軍師，教兵習戰(zhàn)，以謀征伐。所以至少同期爲臣的至少有種首、田忌、孫臏！”

廖學兵立即接過話茬，掌聲稱讚道：“同學們，呂洛先生不愧爲國學大師，對歷史典故、名人軼事無所不知，謝謝他地解惑，掌聲感謝！”然後也不管呂洛想什麼，開始滔滔不絕講解《鄒忌修八尺有餘》的立意來，道：“鄒忌是齊國的相國，他爲相時齊國日漸強大，極盡所能給齊王納諫，開懷聖聰，《鄒忌修八尺有餘》便是一例？然而，我想問大家的是，鄒忌到底是爲了什麼，要給齊王進諫呢？”

同學們面面相覷，無人可以回答！臺下聽課的頭頭們也是面面相覷。人人心想：“這個老師真地很奇怪，思維獨特，舉凡拋出的問題都是常人所不慮及的。”

這次呂洛倒是識相，自己站了起來，答道：“自然是爲國盡忠，恪盡職守，盡一個臣子的本分了。此等小兒問題，也要拿出來問，廖老師地國學修養(yǎng)未免太差。身爲全國重點高中地語文老師，沒有一點語文修養(yǎng)怎麼行，這不僅國學休矣，學生休矣，就連國家也必將完蛋大吉！”一出口便是重炮，小小問題上綱上線，斥責廖學兵故弄玄虛，賣弄關(guān)子。

呂洛這一說，學生們紛紛重新審視廖學兵，覺得他上課沒有激情，不懂互動、自會自顧自羅嗦，完全漠視學生們的水準，還真是沒有才華，草包一個。學校的領(lǐng)導(dǎo)們則顏面無光，被國學大師呂洛如此斥責，這公開課已經(jīng)失色一大半。王春則長吁短嘆，悔恨自己真是不該讓廖學兵上場講課，雖然檢查組指名廖學兵，但是撒謊說他生病，臨陣換槍也好過如今。劉姥姥走大觀園，丟人啊！

廖學兵依舊在微笑，把擱在講桌上的煙拿起，一口吸完，中指扣住菸蒂，輕輕一彈，漂亮地劃過一道弧線投入垃圾桶，動作瀟灑，卻是痞氣十足。那像個蠟燭到死淚方乾的靈魂工程師，更像是長年廝混黑道的高手。緩聲道：“虧你還是國學大師，我看你是草包一個，沒有水準，是中年版的文懷沙，沽名釣譽，該不會那幾本書是僱槍手寫地吧？”

“你！”文懷沙實爲九十歲，卻自稱百歲，才華不及中學語文教師，卻自稱國學大師，聲稱精通楚辭，編過古文典匯，實爲造假，爲國學界之恥辱。更甚者，此人年逾九十，接受採訪出口必稱喜歡十八歲處女，爲老不尊，恬不知恥！因爲在文學界，視與文懷沙並稱爲奇恥大辱，是對一個常年從事國學研究地人的最大侮辱！呂洛自然是氣得夠嗆，厲聲道：“你，難不成你還有別地解釋不成？年輕人，不妨說來，讓我洗耳恭聽，聽聽你的高談闊論！”

老廖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動機何在！但絕不相信他盡忠爲國。秦有李斯，一世英名毀於始皇託孤，不過他的劣根性早在倉鼠說時就畢露無疑。鄒忌嫉賢妒能，又怎能讓齊威王廣開言路？依我看，他不過是行勸諫之名，專權(quán)於實。後來的事實也佐證了這點。呂先生身爲國學大師，該不會不知道我說的什麼嗎？”

呂洛此時已經(jīng)方寸大亂，先是慘遭羞辱，然後又捱了一記悶棍，廖學兵所說理由十足，不容駁斥，不過癩皮狗時日長，他不是輕易認輸?shù)娜耍溃骸斑@我倒是不知道？不過，若沒有鄒忌的輔佐，齊國斷然不會在齊威王時強橫無匹，形成西秦東齊二帝的局面。所謂爲君有名臣，國運昌盛，反之亦然！所以我認爲鄒忌是一個忠臣。”

然而，他始料未及的是，卻是在一步步墜入廖學兵給他挖的陷阱，廖學兵等的便是他這句“君有名臣，國運昌盛，反之亦然”，冷笑道：“呂先生好說辭。不過我看你神志不清、連最基本的判斷力都喪失了。御用文人都你這樣，國運不昌。屈原忠貞爲國，一生盡事楚國，無論遭遇何等虐待、凌辱，不改本心，傳爲千古忠臣。反觀鄒忌、逼走孫臏，趕跑田忌、晚年起兵造反，此等小人配得上忠字？天下不等於沒有廉恥了嗎？我問你，鄒忌爲相時，孫臏、田忌與他誰更才高八斗、智謀百出？”

呂洛一時間被廖學兵的快言快語說得懵了，腦子亂成一團麻，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照實道：“論才學，自然是先孫臏，次田忌，再鄒忌！”

廖學兵鼓掌笑道：“很好，雖然你頭腦不清楚，名不副實，盛名有虛，但史學功底倒也還有，也還算努力過，勝過江湖騙子文懷沙許多。那麼我問你，既然鄒忌一生謀國，以他的聰明才智，他能不知道孫臏爲那時名聞天下的計謀之士嗎？他能不知道田忌是文治武功的能人嗎？他比之孫臏、田忌文治不如、武功更是不知，卻鳩佔鵲巢，霸著相國的位置不肯讓賢，跟齊威王空談所謂的廣開言路，不正是沽名釣譽、以君子之爲行小人之實的真小人嗎？大家說是嗎？”

呂洛腦袋嗡嗡亂成一片，好似有十萬只蜜蜂齊齊在飛，一時間無言以對，過了良久，才茫然坐下，垂頭喪氣，再也沒有一語。

學生們十分興奮雀躍也十分大膽，開始對呂洛發(fā)起了羣體性的公然攻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