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嚴於律己
“你別攔我,叫上曉菲,咱們一起去。”賈天蕓豈能像張逸夫這樣忍下去,對她來說,世上沒有隔夜的仇。
“去了說什麼?”
“兩萬四萬啊?你再比劃一次……”賈天蕓話沒說完,自己都覺得這道理行不通,一分錢都沒入賬呢,哪來的兩萬四萬?就算做的再明顯,現(xiàn)在也只是臆想。
“我不管!”賈天蕓狠狠拍了下文件,“這個事我要改,現(xiàn)在就改,我親自抓,財務(wù)我也親自抓,巴幹再有話說我就把部長叫來,讓他當著部長的面跟我說。”
“是是,賈處長,你當然可以這樣。”張逸夫繼續(xù)問道,“罵一頓,這事按你說的做了,然後呢?”
“還有什麼然後?”
“你有一天是要離開局裡的。”
“放心,我?guī)阕摺!辟Z天蕓想也不想拍著胸脯說道。
“那恆電呢?”
“……”
“恆電還怎麼活下去?這種人有100種方法牟利,就有100種方法整死弱勢的人,賈處長你現(xiàn)在站在恆電一邊,但不可能永遠那樣吧?你不能跟民營企業(yè)走得太近的。”
這方面的覺悟,賈天蕓倒是有,她已經(jīng)覺得自己跟向曉菲走得太近了,可那是本性使然,情投意合,對她來說沒什麼利益關(guān)係。
但總不可能一輩子這樣,大家畢竟各有身份。
“退一步說,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張逸夫展開說道,“咱們的節(jié)能工程,還有招標,有設(shè)計,有種種工作。你要都抓,也抓不過來,袁鐵志在這裡二十年了。早就滲透到方方面面,我昨天想取消咱們處的一個報刊訂閱。把一個沒水平的破報刊換成《青年文摘》,我去找行政,人家怎麼說的?——問問袁處長吧!”
賈天蕓越氣越抖,越抖越氣:“雖然我不看《青年文摘》,但我理解你。”
終於,她想明白了,沉了口氣:“逸夫,你說的沒錯。眼下,罵了也是白罵,說了也是白說,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張逸夫雙掌一擊:“就是這樣,袁鐵志那人你還沒看明白麼,你怎麼罵他他都沒事兒的,第二天該幹嘛幹嘛,臉早就不要了!”
賈天蕓沉吟片刻,她也不是傻子,只是生活太過優(yōu)越。剛剛留學(xué)歸來,從沒有人跟她提過這些事罷了,如今一點就通。綜合張逸夫中間字裡行間的意思,她終於摸透了張逸夫想說什麼。
“一而再,再而三,真的是欺我不懂啊。”賈天蕓靠在椅背上冷笑道。
“不,只是……”
“沒事,這個事我真的不懂,我有這個自知之明。我只是想不到,一個處長,真的有膽子在我面前這樣。他沒想過後果麼?現(xiàn)在基層已經(jīng)到這種地步了麼?”
張逸夫稍做思量後答道:“袁鐵志在這裡呆了二十年,足夠把這裡攪成這樣了。”
“張逸夫啊張逸夫……”賈天蕓又暢懷搖了搖頭。“你又在這裡呆了多少年了?怎麼能把他也算進去了?”
“我早熟。”
賈天蕓強然一笑,聽了臭貧。神情終於輕鬆了一些,“我說過很多次了,他依然這樣
……”
賈天蕓說著,露出了她父親一般的冷酷,當然在她臉上這就成冷言了:“只有出拳頭了。”
“賈處長,我這麼說可能有點多餘,但具體怎麼出拳,出到什麼勁道,是明的還是暗的,還是有講究的……”
“你這人怎麼這麼麻煩!”賈天蕓感覺腦子要炸了,剛剛接觸了這麼多該死的事情,現(xiàn)在又要來更多。
“一網(wǎng)打盡,不留後路。”張逸夫握拳道,“再讓我說兩句,就兩句。”
“說……”賈天蕓揉著腦袋閉著眼睛,眼前這廝若不是張逸夫,早就踢出去了。
……
另一邊,袁鐵志就差開香檳慶祝了!
他在辦公室中,與剛剛那兩位處長匯聚一堂。
“你們看,我剛一提電院張書記,這小子立刻就軟了!”袁鐵志抽著煙大笑道,“所以說這事兒很明白了,張逸夫和姓向的關(guān)係非凡!臨了臨了,還是幫著恆電麼!”
“那是啊!在咱們局裡還真想那麼做事了?”老基建處長跟著笑道,“我看那賈天蕓,也就是個紙老虎,關(guān)鍵時刻,也不幫張逸夫了。”
“她是誰啊?她是賈天蕓啊!張逸夫一隻臭蛤蟆,她憑什麼幫張逸夫啊!”安監(jiān)處長也跟著說道,“說白了,她對什麼什麼都沒興趣,幫張逸夫說兩句話是給他臉了,讓她豁命?張逸夫可沒這面子。事情只要如期都辦成了,賈天蕓這種一禮拜上仨小時班兒的主兒才懶得管呢!”
“總之,出國的事,咱們讓她了,其它事可不能再讓。”袁鐵志總結(jié)陳詞道,“設(shè)計院和招標你們都盯好了,別再讓他們插進來。”
“放心,我看這小子的樣子,也沒膽子再添亂了。”
……
七點來鍾,遠一些的餐廳中,張逸夫強行要了個小包間,待向曉菲安頓好常思平等人後,與她約在此見面,很多事要聊一聊說清楚了。
向曉菲剛進來,張逸夫便問道:
“常教授還好麼?”
“常教授沒問題,就是挺愧疚的,回去會好好找那個什麼張書記談一談。”向曉菲笑著坐下,偷偷說道,“他私下跟我說了,肯定會保護好這個技術(shù)專利,也會警告那兩個研究生,如果誰泄露的話,這輩子論文都別想通過了。”
“老常也是明白人啊。”張逸夫呼喝服務(wù)員上酒上菜後喝了口茶笑道,“別讓他壓力太大了,搞學(xué)術(shù)的人,別因爲權(quán)力的事情頭疼。”
“放心吧,常教授什麼沒見過?他比咱們都精!”向曉菲也喝了口茶,隨後嘆道,“就是吳強,情緒不太穩(wěn)定。”
“你好好跟他談?wù)劊也环奖愀麑υ挘襻醿嵙孔屗幚韮?nèi)務(wù),單培養(yǎng)一個人出來搞公關(guān)。”張逸夫靠在椅背上嘆道,“吳強是個老實人,別欺負老實人,也別讓老實人出去被人欺負。”
“嗯,我也發(fā)現(xiàn)了,他性格上有短板。”向曉菲隨即問道,“小妮怎麼樣?”
“不好,你就是女同志了,要培養(yǎng)一個油點兒的男同志。”
“紅旗?”
“他事兒很多了。”
“那我再考察考察吧,這廠里人,基本沒幾個能成器的。”向曉菲拿起酒杯,這便開搞,喝幾口酒後也高興了一些,“嘿嘿……不管怎麼著,反正這批省煤器,屬於恆電的是跑不了了,文件裡說大概需要80臺左右,有了那幾百萬……我的天啊……”
即便是向曉菲,也難以想象那幾百萬的鉅款,那可是文天明全家族幾輩子都賺不到的了,同時也夠養(yǎng)活二修廠十年的了。
沉浸在美夢中的向曉菲不忘說道:“哥,要我說你還跟他們著什麼急啊,直接出來一起幹多好!也不用這麼偷偷摸摸的了,賺的錢你也能碰了。”
看著向曉菲高興,其實張逸夫心裡也是高興的。他只是抿了口酒,不回答也不解釋,幾百萬是什麼,是將來薊京四環(huán)內(nèi)的一套房子而已。
而現(xiàn)在,卻足以養(yǎng)活那一個廠的人很久,那可是一百多號人啊。
高興歸高興,但也不能放鬆了。張逸夫最怕的就是向曉菲玩花兒的,藉著現(xiàn)在也得早點說清楚了,他就此開始強調(diào)紀律問題,莫要因小失大,稅都要走最正規(guī)的途徑,尤其是她提出來個人支配的錢,切不可公私混淆,向曉菲法律意識淡薄,如果在錢上亂搞,將來誰想整她簡直太容易了。
被張逸夫訓(xùn)了老半天之後,向曉菲終於憋不住反駁道:“哥,你這太嚴於律己了吧?連給家裡換個彩電都不行?”
“你自己的家可以換,我家不行。從現(xiàn)在開始也不用跟我家來往了,連瓶酒都不要送。”
“這……”向曉菲快被說急了,“你圖什麼啊!讓我住承包廠,自己還擠在大院裡?哥我不懂你了!”
“別急,將來會懂的,不是時候,你心裡記得有這個哥哥就好了。”
“我下輩子都記得。”向曉菲當即雙手握著酒杯,敬上前去,掏心掏肺地說道,“可能你的計劃太大太遠,我還不明白。但我能保證,不管將來怎樣,發(fā)生什麼事,過了多少年,我的一切,只要你需要,都是你的。”
“我的天啊,怎麼突然有種生離死別的感覺……”張逸夫笑著幹了這一輩。
“我……我好不容易正經(jīng)一次麼。”向曉菲的臉唰一下紅了下來,放下酒杯,拿起至今掩面擦拭,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她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道,“總之你太嚴於律己了,根本就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省煤器,津隅就組裝一下,我都知道成本有多低,生生多出了四萬塊!咱們這麼忙裡忙外拼死拼活,他們倒好,大筆一揮就四萬塊!”
“別急,賊有吃肉的時候,就有捱打的時候,這回他們真的玩過頭了,可能是跟我叫勁太久,不多來點兒對不起自己。”張逸夫哼笑一聲。記憶沒錯的話,80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應(yīng)該出現(xiàn)了第一批反腐嚴打的高.潮,但眼下的世界這還沒發(fā)生過,正所謂物極必反,一旦所有人都玩過頭了,總會出來一個人物好好治一治的。
如果正好是賈天蕓來挑這個頭兒,就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