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時候,正午時還是略微有點熱的,但到了傍晚氣溫卻是會降下很多。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年的好時候卻是大多在秋時。這樣的一間山上的小院,巨大的槐樹紫色的花瓣隨風陣陣飄落,香氣嫋嫋,羽蜂幽鳴。
秦川的身上落滿了花瓣。
夕陽點點的金黃透過疏疏的槐枝和茂密的綠葉撒滿了他一身,然後,他輕輕睜開了眼,“咦,一個下午已經過去了?”他嘴裡輕輕喃喃道,不明所以。
“秦少俠進入忘我之境,自然不知道時間流失。”一箇中年人低沉響亮的聲音忽突的在耳邊響起,聲音裡沒有一點惡意。
秦川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一個一身黑衣的中年人正坐在他先前坐過的石椅之上,身形高大削瘦,很白的面頰棱角分明,雙顎剃得很乾淨卻略顯青色。身上亦有些許紫色的槐樹花瓣,足可見來人在石椅上坐了很久了。
他的氣息很淡很悠長,修爲秦川看不透。
嗯?他來了多久了,怎麼我竟一點都不知道。若是他有心暗算與我,怕是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秦川心裡一驚,臉上絲毫痕跡不露,面容一正上前一步作揖恭聲道:“晚輩修爲淺薄粗陋,一時想一些招式入神,竟不知前輩來到這裡多久。怠慢之處,還請前輩見諒。”
“嗯,秦少俠不必如此多禮,尊師孫榮明老前輩俠義歷來爲江湖所敬仰,我亦是傾心不已,他老的徒弟自然也是人中龍鳳一類了,修爲怎可說淺薄粗陋。我來此也不過才三個時辰不到,對我們習武之人來說,是算不得什麼的。”黑衣中年人似乎看出了秦川心中的顧慮,慢慢解釋道。
秦川見此人談吐之間不茍言笑,又自有一股莊重大氣在其內,心裡也隱隱猜到他是誰了,又是一揖問道:“還未請教前輩尊號?”
“不敢,江湖朋友高擡一聲‘鐵手觀音’,便是鄙人了。”中年人仍淡淡道。
“遠來是這‘鐵手門’的掌門李前輩來此,秦川這裡見過了。”秦川拜了個晚輩的大禮。
來人正是人稱‘鐵手觀音’的鐵手門的掌門李鐵寒!
李鐵寒這下才緩緩站了起來,把身上的紫色花瓣輕輕彈了,上前兩步走到了秦川的身邊,認真道:“剛纔我來到這‘槐院’,恰好見秦少俠剛剛打完一套拳法,的確是身若游龍,氣勢磅礴。然時緩時快,似乎並不純熟,少俠打完拳又久久沉靜與那種境界之中,看樣子少俠是進入‘忘我境’了?”
“‘忘我境’?秦川先時是若有所悟,卻是把自己平生所學盡是演習了一遍,當時只是迷迷糊糊,現在一想卻是感到自己和招數之間有了一種契合度,似乎有一點點收穫。”秦川一直聽聞鐵手門雖是算不上一流門派,但門人多有俠義,在江湖上亦是口碑十分的好。而這個李鐵寒俠義之名已是大過其武功,秦川一見之下雖其不喜言笑,但亦是有一股隱藏不住的正氣於其身,當下把自己所遇到的完整的說了出來。
李鐵寒聽了點了點頭,邊向秦川的客房走邊道:“這就是‘忘我境’了,當心靈有所頓悟的時候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這是每個人在一生中基本都會出現的情況,也倒算不上有什麼稀奇。不過對我們武者而言,卻是效用頗大,想來你現在的武功比先前要高了有一成吧?”
“這個???秦川現在感到原先苦苦練出來的招式,現在才真正疏於我了。如果說以前只是背詩詞,現在卻是似乎是自己在寫了。”三兩步進入了客房,兩個人分別坐了下來。
“比喻的好,宗師宗師,何爲‘宗師’?宗師就是可以開宗立派之人,如若自己的武功都還是照本宣科,那還算的上什麼宗師!武功在外就是招式,但各人身體的高、矮、胖、瘦、力道、彈性、柔韌性、視覺、聽覺、觸覺等等完全都不一樣,但所學的招式卻是一樣自然不合理,不能得心應手。當一天能把所學融會貫通,完全和自己相契合,招式纔是自己的啊。”李鐵寒侃侃而談。
旋即又感嘆了一聲,“到了這個時候,纔是真正被認可的武者啊。”
“原來如此,晚輩受教了。”秦川真心實意的起身向李鐵寒拜了一個大禮。
李鐵寒擺擺手,“秦少俠誠不必如此客氣,我不過是代爲解釋罷了,就是完全不明白,效用卻還是一樣的。你可知我來找你所爲何事?”
自然還是那趙均之事了,好歹打跑了人家一個極有希望進入宗師境界的弟子,但那趙均算不上什麼好東西,雖然其可能沒有做什麼壞事。秦川暗思道,這鐵手門素有俠義之名,莫非竟十分護短?當下沉聲道:“前輩所來,莫非是爲了那趙均之事?”
不想李鐵寒竟把放在小客桌上的手輕輕搖了搖,嘆了一口氣道:“趙均之事已是水落石出,明日我就會向武林各派發帖,宣佈把他逐出師門!此事是沒什麼好繼續言論的了。我那三師兄雖然因他資質出衆極爲疼愛他,想把他定爲衣鉢傳人,但對趙均的爲人卻是一直心有疑慮,趙均的一些奇怪行爲三師兄已是早放在心裡。這下事件明瞭,三師弟向來名別是非,雖然心疼,但卻也是以大局爲重,不會再做計較。”
李鐵寒說道此處搖搖頭,聲音愈加低沉,:“我鐵手門若像別的一些門派一樣出了些敗類,幾百年大的清譽毀於一旦,那我等以後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於地下!於此,我派都還是有感與秦少俠的。”
“行俠仗義乃是我輩學武的目的之一,有何足道。那不知前輩來找晚輩是???”秦川不想趙均之事就這樣結了,心裡也是鬆了口氣,雖是仗義畢竟於鐵手門無利。卻是疑惑的問道。
“是爲了八月十五的‘洞庭觀月會’。”李鐵寒略微一猶豫,還是輕聲說了出來。
“‘洞庭觀月會’???難道前輩是想???”秦川微微一愣想起這個詞來,怕是在整個天尋大陸武林之中無人不知道的!他本來也是想洛城事畢有打算到岳陽樓上去看一看,不想後來發生了那一些的事,接著又受邀來觀音山一遊卻是耽誤了。
誰想,這時李鐵寒卻是提了起來。
李鐵寒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道:“當下這批弟子論整體實力的確不錯,就是兩年之後的‘青衣大會’我都不是很擔心,但這一年一度的‘洞庭觀月會’卻著實是我鐵手門的一塊心病。不怕秦少俠笑話,我鐵手門已是十多年沒有座位了。”
這一嘆卻是顯現出了這位一門之主心裡的軟處。
秦川對‘洞庭觀月會’頗爲了解,自然知道李鐵寒在嘆息什麼。‘洞庭觀月會’本來不過是大商四大都裡的東都蕓洲,各個家約定不足二十五歲的後學每年在洞庭濱的名勝岳陽樓,論斷各武學的一個小型的集會。但七八十年演變下來卻是嚴重變了味道,大有所有門派都來練一練手的味道,假若缺席了對一個門派的聲譽影響之大難以想象。
不行也得去!
岳陽樓共有五層,第一層和四層單單是走廊,中三層各有八間。到了‘洞庭觀月會’時每間可以由一個門派或一個高手集團取得,由下自上越是難,這二十四間最爲難得往往由大商的一些名門大派取得。畢竟名門大派不管是弟子的資質,還是所學武功都要佔著絕對的優勢。而最下面一層的走廊還擺有八座各有八位,每年這六十四個席位卻是掙得最爲激烈!
單單大商就有一百多個一流的名門大派,二十四個房間裡的人數是不限的,但就是除去二十四個門派也還是多出八九十個一流門派,還是不夠。更何況下面的座位是掙的席位而不是房間,有時候二流門派也有特別出色的弟子,偶爾也冒一下尖奪得個位子什麼的。所以,就是一流門派的弟子一定不會全部有個坐位的。
何況是鐵手門這樣的門派了!
夕陽的餘暉散得屋裡一片金黃,小院裡晚風徐徐,落英繽紛。
夕陽無限好,哪怕近黃昏。
“難道前輩,想我去掙那二十四個房間不成?”秦川盯著屋裡那些散落的光輝微微失神。雖然以他經過修真靈藥洗筋拔髓的體質,足足能抵一般人六七年,他習武總共纔不過才半年,有些東西實在是急不來的。
何況天下之大,資質好的人自然不會少,這些人如果從小習武,那到了二十多歲成就就相當客觀了。秦川自認爲還沒有狂妄到,認爲年輕一代捨我其誰的的地步。自己想想也覺得自己理解有誤,看了李鐵寒一眼不解的問:“還是隻是???”
誰知李鐵寒竟表情平靜看了秦川一眼,嘴裡從容吐出幾個字來:“不,就是那二十四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