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娘也在看著榻上的阿木煩惱,倒不是別的,阿木已經滿六個月了,脫去了前幾個月木呆呆的樣子,他現在會做許多表情,還有自己的小情緒。
這會兒他正撅著屁股趴在榻上,扭來扭去想爬,無奈手腳還使不上勁,脫去了冬天厚厚的棉衣,穿著單薄的他像條白嫩嫩的小胖魚。
坐也不肯坐,還不讓人抱,就要在榻上爬,奶母權娘不禁抱怨,“都怪阿樂那丫頭,讓二郎看到了魚,娘子你看,他可不就想遊麼!”
天氣暖和起來,蓁娘每日都要帶著阿木到處走一走,阿木也養成了這個習慣,一刻也不願意呆在屋裡,齊氏笑話蓁娘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轉眼她自己就抱著阿木散步去了……
“啊啊!”阿木動了半天還在原地打轉,不禁惱怒起來,擡起黑黝黝的大眼睛看向蓁娘,蓁娘心軟的一塌糊塗,親了口阿木的額頭,柔聲道:“我們阿木是不是遊不走了?阿姨抱著你遊!”
她懸空託著阿木左右晃動,阿木總算露出笑來,一張小胖臉圓圓的,張嘴笑就露出沒牙的牙齦。
奶母擦擦他的口水,道:“過些日子,也要準備給二郎開葷了……”阿木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舔手帕,奶母逗他:“二郎也要吃肉肉咯!”
蓁娘記起這事來,現在阿木主要就是吃奶,偶爾也會熬點粥給他喝,不過掌醫娘子不許給他吃油葷,說孩子腸胃嬌嫩,還不能吃這些!
“那就去請林掌醫來,具體怎麼做還是要聽她的!”蓁娘交代道。
阿木被蓁孃的珍珠項鍊吸引住了,伸手想要拉扯,蓁娘乾脆解下來遞給他,阿木擡手就往嘴裡送,蓁娘一把奪過來,哈哈笑:“小饞貓,怎麼拿著什麼東西都往嘴裡吃!”
一羣人圍著阿木逗笑,小侍女進來通報光天殿來了人,原來是陳嬤嬤派來的侍女,說明了原委,蓁娘收拾好阿木,坐車去了光天殿。
“阿木沒有大礙就好!我這裡有些大郎小時候的東西,清理出來了,看看有沒有阿木喜歡的!”
蓁娘一路還奇怪怎麼太子妃想起阿木來,聽了此言不由笑道:“他哪有不喜歡的呢?今天拔了奶母的絨花不肯還,又盯上了我的項鍊!”
太子妃輕笑,讓人把東西端了出來,足足有十來個匣子,裡面都是各種小玩具。
“大郎還在玩玩具的年紀呢!要是他知道少了些東西不高興怎麼辦?”蓁娘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
阿木的玩具主要以能發出聲響的玩具爲主,沒有聲音的他玩的也無聊。
太子妃隨手拾起一把小木刀,“他馬上也要啓蒙了,再說,有些東西也不適合他玩了!”
蓁娘點點頭,臉上並無不悅,她在家時別說玩具,就連衣裳都是撿著瀟娘穿不了的穿,不是窮,而是節儉,做件衣裳是很費工夫的。
更別說玩具了,她小時候的玩具最好的就是阿耶給她買的兩隻小皮影,跟瀟娘一人一隻能玩到半夜。
蓁娘抱著阿木挨個看,阿木早就被吸引住了,扭動著小身子想要過去,太子妃呵呵笑。
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要,阿木的眼睛都看不過來,還是蓁娘替他選了個裡面裝著鈴鐺的繡球,一串懸掛的銅鈴,兩隻能活動的木製小老虎。
“大郎雖然玩膩了這些,不過孩子對於自己的東西總是捨不得,奴只選這四個先給阿木玩著,等大郎回來了還要過問他的意見纔是,娘子覺得如何?”蓁娘笑道。
太子妃無所謂的點點頭,“行吧!讓阿木就在這兒玩會兒!”
“是!”
屋裡的榻上撤了幾案,四個嬤嬤圍在邊上,拿著小東西逗著阿木,他揮舞著小胳膊左右抓扯,用力過頭,滾了個四腳朝天,卻樂得‘咯咯’笑。
蓁娘放心的轉過頭與太子妃說起大郎開葷的事,太子妃道:“這是大事,我記得大郎開葷是吃的雞蛋,喝的是杜康酒……”
晚間,阿木還在屋裡和侍女們玩耍,蓁娘顧不得他,忙著在內室洗漱更衣,對著銅鏡打量,蓁娘摸摸腰挺滿意,“我覺得生了阿木沒胖!”
李嬤嬤笑起來:“娘子還說呢!先前懷著二郎肚子那麼小,怎麼會胖,你不是還說上次侍寢殿下也覺得沒胖嘛!”
“殿下多久才見我一次啊!我胖沒胖他也沒注意到……”蓁娘摸著臉左右照鏡子,“不過我個兒比阿沈她們要高一些,看起來也就胖些!”
看著蓁娘露出的半截雪白豐腴的手臂,李嬤嬤默不作聲的笑了,這生了孩子的女人身子骨纔算長開,要不然上次侍寢怎麼半夜纔回來呢……
蓁娘走進承恩殿時,太子正在書房把玩幾塊墨,她屈膝行禮,太子看了眼她道:“起來吧!”
“是!”
蓁娘輕快的走過去伸頭看,“阿郎要寫字嗎?”
太子‘唔’了一聲,“這是今天才從庫房裡尋出來的幾塊墨,反正也無事,就練會兒字吧!”
“那奴幫你磨墨!”蓁娘有些雀躍。
上次侍寢太子需要寫張條子,就是她幫著磨墨的,結果被批評‘墨色清淡,馬馬虎虎!’
蓁娘回去請了女史來學習,今日也好讓阿郎看看學的怎麼樣!
看著她歪著頭瞪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自己,李暉點點頭,用下巴指了右手邊的多寶格:“上面我記得有一塊竹林七賢的洮河硯,你去找一找!”
看著旁邊垂首默立的宮人,蓁娘心裡嘀咕:那麼高的多寶格,爲什麼讓我去找……
從下往上找過去,蓁娘不時捧著一塊硯石給李暉看,結果就成了:“這個是採菊東籬下,不對!”
“……”
“阿郎!是這一塊嗎?”
“不是……”
“這一塊呢?”
“也不是……”
“那這塊一定是!”
“……這塊是離騷……”
“……哦……”
“阿郎,奴覺得這塊肯定就是,上面有七個人呢!”
一旁吳敏的徒弟吳舟都要笑出聲了,看著太子殿下無語的樣子,他不得不出聲:“娘子,那塊是七羅漢,要不你再看看旁邊的格子裡有沒有?”
蓁孃的手都舉酸了,嘟了嘟嘴,轉身繼續找,吳敏見她怎麼也找不到,纔想要幫她找,餘光瞥見殿下左手撐著頭,正忍著笑看著韓昭訓。
吳敏後退一步決定不幫這個忙,蓁娘弓腰仰頭,左側右旋,一襲紅白間色襦裙搭配牙白印花內衫,腰肢擺動嫋嫋婷婷。
頭上梳著螺髻,插著一把金梳,額間點著金箔鈿,一雙神氣張揚闊葉眉,兩邊太陽穴畫著一對斜紅,嬌俏嫵媚。
好不容易找到了硯石,她高興的捧著過來,一股清甜的木蘭香飄近,“阿郎,找到了!”
“是這塊!”李暉總算點頭了。
蓁娘呼了口氣,跪坐在書案動手研磨,燈光下她的手指瑩潤纖細,指甲粉紅圓潤修剪的整整齊齊,手臂欺霜賽雪,李暉看了幾眼,道:“要是磨得不好,我是要罰的……”
“啊?”這麼嚴厲,蓁娘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李暉嚴肅的點點頭,“今日飲了些酒,我決定效仿王羲之,也做出一篇傳世傑作,所以這個墨很重要,你不許搞砸了!”
蓁娘輕嗅一口,他身上是有一股酒香,不過太子也是喝上頭了,就連她都知道天子把書聖的真跡奉爲寶貝,想必那字帖定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字了,太子一向謙虛,怎麼喝了酒倒大言不慚起來……
蓁娘不敢表達自己的懷疑,溫順道:“奴一定會好好磨,阿郎就等著吧!”
磨墨是個技術活,速度力道濃淡都有講究,蓁娘磨得小心翼翼,李暉撐著頭瞇著眼看得饒有興致。
他注意到蓁娘手腕上的三隻羊脂玉、綠松石、象牙手鐲道:“你好像很喜歡綠松石……!”
蓁娘愣了一下,發現確實是好幾次見到太子她身上都有綠松石的飾品,不由笑道:“因爲奴覺得這個顏色好看!”
“奴以前都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石頭,藍的像天,綠的像水,怎麼看都好看!”
李暉輕笑,他猜也是這個理由,“用來做首飾的綠松石都是中等或者下等,上等的都是研磨成粉畫畫用的!”
“啊!”蓁娘不敢置信:“那多可惜啊!”
蓁娘看著自己的手鐲一臉肉痛的樣子,“這是誰想出來的法子呢?太可惜了……”
李暉呵呵笑,吩咐吳敏去把書房裡的重陽登高圖找來給韓氏開開眼界,那幅畫是東宮崇文館裡的一位畫工,用了兩年多時間畫出來的。
吳敏找來了畫展開卷軸,燈光下那青山綠水好比一幅織錦,色澤豔麗、璀璨光華,蓁娘嘖嘖稱奇:“那這畫的顏料都是寶石做的嗎?”
李暉耐心的解釋道:“用寶石做顏料,這畫千年不掉色!”
“奴算是明白了爲什麼那些讀書人把書畫字帖看得比命還貴重了,不光是這幅畫講究,單看其中的意境,便覺得豁然開朗……”蓁娘嘆道。
李暉聽了這話忍不住揶揄她:“不錯不錯,成語學的不錯!”
“阿郎!”蓁娘嬌嗔道,“雖然有些浪費寶石,這畫倒可以當做傳家寶留給子孫後代,也很不錯!”
話音剛落,李暉的嗤笑就傳來,蓁娘有些不解,李暉笑道:“這算什麼,比這還好的多的是呢!你好歹也是皇家的人,眼界得放開一些!”
蓁娘撅著嘴有些臉紅,自己到底還是擺脫不了小家子氣,如果是阿楊或者歐陽在這裡,她們跟殿下一定是知音相遇,而不是像自己一樣就知道這個好看,那個浪費……
她一邊磨墨一邊難過,忽然覺得她和太子之間的鴻溝比長安城還寬,太子說不定也瞧不起她,蓁娘偷偷擡眼看去,只見李暉揚著嘴角含笑看著她。
蓁孃的臉忽的紅起來,心跳如雷,李暉伸手捏她的耳垂問道:“臉怎麼紅了?”
蓁娘覺得他的手冰冰涼涼很舒服,心裡又甜蜜於他的親暱,咕噥道:“因爲你啊!”
“什麼?”李暉沒有聽清。
蓁娘看了他一眼,鼓足勇氣道:“因爲阿郎好看……”
說完她的臉更紅了,李暉愣了一下無聲的笑,其實也不怪蓁娘定力不好,李暉今晚穿著一件藕色織錦圓領袍,腰間繫著革帶,髮髻上插著一隻古樸的玉簪,他本就生的眉目英俊,留著的小鬍鬚減輕了幼稚,更顯沉穩。
李暉鋪好紙卷,提筆蘸墨,一番龍飛鳳舞的揮灑,然後收筆欣賞,蓁娘實在是看不出好在哪裡,不過還是捧場喝彩:“阿郎寫的真好,書聖的字也不過如此吧!”
站立一邊的吳敏等人捂嘴憋笑,蓁娘有些奇怪,難不成說錯話了?
其實大家都看出來了太子寫的字很醜?
蓁娘再看向書卷,瞧!中間寫錯字還塗了一筆呢!
李暉哈哈大笑,她越發摸不著頭腦,疑惑的看著他。
“這麼多人中間,只有你敢說我的字能與書聖相比!”李暉笑彎了腰道。
蓁娘臉燒起來,她哪裡看得出這字到底好還是不好,只是胡亂稱讚,沒想到原來大家笑的是自己……
見她捏著手不知所措,李暉拉近她忍笑道:“是不是我做什麼你想都不想就叫好?”
“當然啦!”他本是玩笑,蓁娘回答的認真,李暉眼中閃過一絲不明,拿筆快速的在蓁娘臉上畫了一下,“那我這麼做呢?”
“哎呀!”蓁娘小小的嚇了一跳,手指摸了下臉,摸到一指頭的墨汁,黑乎乎的。
“我這麼做你還叫好嗎?”李暉瞇著眼揚起嘴角道。
蓁娘瞪著指頭,心裡浮起一絲惡作劇的念頭,見太子還含笑看著她,快速的側臉在他的臉上碰了一下“阿郎做什麼奴都叫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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