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漢成像是不覺得疼，嘴角拉開迷人的弧度。他說，“我們庭審見?！眮G下週景瑜揚長而去。

周景瑜只覺得天眩地轉(zhuǎn)，扶著牆壁，雙腳無力。

手上那張名片，被她捏緊，捏緊，指甲蒼白。

經(jīng)過這十年，不只莫漢成在成長，周景瑜也在成長，並沒有愚味到認爲(wèi)她是周氏千金，而且周氏版圖龐大，捏碎莫漢成如捏一隻螞蟻，猶如當(dāng)年她對付莫漢成的情形，讓他灰撲撲一無所有逃到國外。

電話響，周景瑜勉強定了定神。

她接起，立刻傳來律師樑承躍焦急的聲音。“你在哪？”

“我就到?！彼龗焐想娫?。

抹了抹臉，周景瑜走到三樓，推開一扇大門。

樑承躍迎上來?！霸觞N了？”他問，“臉色這麼白，要不要回去休息？”

周景瑜搖頭，找位置坐下。

樑承躍跟周景瑜是世家，兩人從小一塊玩耍長大，周景瑜沒有什麼男性朋友，也不知是不是因爲(wèi)樑承躍跟莫漢成一樣，他的夢想是做一名律師，才讓周景瑜跟他做這麼多年的朋友。

多想過去舊事無益，周景瑜拉回心神面對現(xiàn)在。

“如果不舒服，你可以迴避出庭。”樑承躍關(guān)心地建議。

周景瑜的身份，不只是周氏千金，而且也是董事局成員，讓她一出現(xiàn)在官司裡面就引起熱議跟轟動，所以，樑承躍不是無緣無故就提起這個建議。

周景瑜擡頭看他一眼，有必要對樑承躍交代這起官司的錯綜複雜。樑承躍雖然也知道周景瑜過去跟莫漢成的事情，但樑承躍絕不會想到，莫漢成也對這起官司插手。

聽完，樑承躍一呆，過了好一會，他輕聲問，“莫漢成回來了？”

周景瑜點點頭，“所以，我更不能迴避出庭，這會讓莫漢成以爲(wèi)我在害怕?！?

樑承躍會意，拍拍她的肩膀?！拔覀児策M退?！?

周景瑜笑笑，視線忽地觸到對面角落遙遙射過來的冰凍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周景瑜臉色僵了僵，樑承躍察覺，順著周景瑜的視線望過去，不由怔住。

“他也在場？”話語一出，樑承躍更是擔(dān)心，“這會不會引起媒體騷亂?！碑吘鼓獫h成是周景瑜的前夫。

周景瑜艱澀笑了笑，“你不見他戴著帽子，風(fēng)衣跟圍巾都把他的臉遮了一半？”哪個傳媒會想得到，莫漢成竟也在場，會認得出他，而且，他選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從剛纔見到莫漢成，周景瑜一直沒有閒心打量他。

不可否認，他確實有著一種逼人的冷漠氣質(zhì)，彷彿對世間一切不爲(wèi)所動，對任何事情閒閒置身事外，比十年前更加沉鬱，冷酷，偶爾有記者瞥向他，眼裡流露驚訝，怎麼會有一個這麼上鏡的男人，就算遮住半張臉，氣質(zhì)仍可比擬模特，眉宇間又多一分酷寒的蒼桑。

庭審開始，樑承躍用眼神示意周景瑜不要慌張，周景瑜心裡想，她是清白，不會懼怕莫漢成。

供應(yīng)商陳遠明在律師的指引下，把火藥拋給周景瑜。

“我跟沈雲(yún)輝吃過幾次飯，有天他在飯桌上罵周景瑜，說周景瑜爲(wèi)人太自私，爲(wèi)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犧牲他們這些中層職員，不僅改革他們的福利，改制集團架構(gòu)，甚至找事由開除一部分同事?！惫?yīng)商說得激昂，拿出一沓照片，聲音提高，“沈雲(yún)輝還說周景瑜是暴君，動手打他?！?

一個供應(yīng)商，不會把集團按正常程序裁員拐彎抹角這般抹黑周景瑜，背後一定有人在指點。這種混淆視聽，擾亂視線的伎倆，除了莫漢成會卑鄙用上，還會有誰？

周景瑜挺直胸膛，堅決沒有回頭看庭下的莫漢成。

自從他要跟她離婚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不會再對莫漢成回頭！

供應(yīng)商把照片遞給他的律師，照片是沈雲(yún)輝拍下他受傷的手臂。律師問周景瑜，“周小姐，我的當(dāng)事人的陳述，你動手打集團部門的沈雲(yún)輝經(jīng)理，是不是？”

一開審對方律師就主控整個場面，樑承躍感到他們的背後律師團是有備而來，說得確切點，莫漢成的律師團做了周密佈防，每一步每一個內(nèi)容他們都揣磨並模擬庭審情況，包括事實，再到證據(jù)舉證，甚而連周景瑜跟樑承躍的回答與觀點他們也揣磨過，他跟周景瑜說的每一句話，他們幾乎都在意想之中，打著有把握的戰(zhàn)。

樑承躍不想讓周景瑜掉進對方律師挖的陷阱，希望周景瑜能小心應(yīng)對，不要讓對方律師得逞。

周景瑜解釋，“這是個誤會，我手上的咖啡不小心澆到他?！?

“周小姐，沈雲(yún)輝手臂的傷痕是不是被你所傷，你只需回答是，還是不是？”

周景瑜想辯解，對方律師嚴厲打斷她，再次重申，只需她回答是還是不是。

周景瑜點頭?！笆恰！?

庭下一陣騷動。

對方律師轉(zhuǎn)頭對法官陳述，“周氏集團不顧中層職員利益，找事由開除他們，沈雲(yún)輝就是開除名單中的一名。沈雲(yún)輝找到副總經(jīng)理周景瑜，要求她給出一個合理解釋，周景瑜非但沒有解釋爲(wèi)什麼無緣無故開除部分職員，還動手打傷沈雲(yún)輝。周景瑜拿熱咖啡潑向沈雲(yún)輝的手臂，周景瑜的秘書可以作證，她剛端熱咖啡給周景瑜，就見周景瑜拿咖啡澆給沈雲(yún)輝，而且，診所醫(yī)師也可以證明沈雲(yún)輝手臂是被周景瑜所傷?！?

證人被傳進來，周景瑜胸口猶如被刺一刀，血汩汩流動，但不能倒下，急忙讓自己鎮(zhèn)定。

她悉心裁培的秘書，跟了她好幾年，轉(zhuǎn)身就背叛她。

聽著秘書一字一句面無難色捏造出她昔日對待下屬如何苛刻的暴君行爲(wèi)，周景瑜血液倒流，幾乎支撐不住，她用手撐著椅子，讓自己站得筆直。

不能倒下去，不能在莫漢成面前倒下去。

周景瑜緊緊抓著椅背，聽得秘書繼續(xù)說，“有日我聽到周小姐在電話中講，要保住集團的財務(wù)賬面漂亮，讓股東們滿意，就要削減中層以及低下級職員的福利，犧牲我們的利益來滿足他們，無視我們對集團做過的努力跟貢獻?！?

周景瑜很想問秘書，對集團做貢獻，包不包括這樣轉(zhuǎn)身就拿刀刺向殷切教導(dǎo)過提攜她的上司？

人影在周景瑜面前浮動，臉色灰白，辛苦支持著到休庭，樑承躍立刻過來，周景瑜說不出話，對樑承躍擺擺手，不用他扶，她自己可以走。

如果在莫漢成面前倒下，那簡直是在她的人生中再添一筆恥辱。

樑承躍給她拿進來一杯熱開水，周景瑜喝了一大口，力氣才緩緩回到她的身上。

“我送你?！睒懦熊S說。

周景瑜點頭。

兩人走出門外，莫漢成斜斜倚在門口，一隻腳曲起悠閒抵著牆壁，彷彿就在等著看周景瑜的笑話。

樑承躍四周看了看，低聲告訴周景瑜，“附近有記者。”讓她不要在這裡跟莫漢成爭吵，讓傳媒拿到報刊上火上澆油。

周景瑜站直腰，堅定對樑承躍說，“我的精力不會用在無關(guān)的人身上，阿貓阿狗吠一吠，我要去找這隻狗尋仇不成？”她說，“我們走，公司還有一堆事務(wù)等我處理?！?

把他說成是無關(guān)的人，阿貓阿狗？莫漢成臉色驀地沉下，剛想開口，周景瑜跟樑承躍已經(jīng)走進電梯。

一進電梯，周景瑜立刻按了關(guān)門鍵，只一剎，電梯被外面的人打開，莫漢成並沒有進來，只是一隻手抵開電梯門。樑承躍朝周景瑜對視一眼，見周景瑜無動於衷，稍稍放下心。

他擔(dān)心周景瑜見到莫漢成受到刺激，情緒激動。

莫漢成越過樑承躍，銳利眸子狠狠望進周景瑜深處，拉開的脣角透著對這場官司的勝券在握。他沒有對周景瑜說話，而是對樑承躍開口，“樑先生，我勸你的英名不要毀在周景瑜身上，這個官司你執(zhí)意要堅持，只會讓你的能力跟名譽受損，你根本沒有半點機會可以勝訴?！?

周景瑜聽出莫漢成的語意雙關(guān)，她語氣嚴厲，“你不要動樑承躍，他只是我的律師，你對我不滿不要牽累到無辜的人身上。”

莫漢成眼底的嘲弄越來越深，像聽到最搞笑的玩笑，不由哼哈笑，十分刺耳。他的視線轉(zhuǎn)到周景瑜臉上，凌人地逼近她，氣勢讓人壓迫，周景瑜站定，沒有後退。

他冷聲，“十年前，你讓我身敗名裂，你敢說樑承躍沒有幫過你，沒有插手關(guān)掉我的律師事務(wù)所？”

說完，不等周景瑜跟樑承躍回過神，莫漢成大踏步邁出電梯，伸手替他們關(guān)上電梯。

叮，電梯一聲響，已經(jīng)到樓下大廳。

樑承躍叫了周景瑜一聲，周景瑜驚到，茫然擡頭。

“到了。”樑承躍說。他問，“你還好嗎？”

“還可以應(yīng)付。”周景瑜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樑承躍感慨，“我相信，因爲(wèi)你從不會哭?！边@麼多年，他從沒有見過周景瑜流眼淚，哪怕是莫漢成跟她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