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瑜回到寓所，莫漢成竟回來了。她說要做晚飯，他就提前下班。

他在客廳沙發休憩，周景瑜放輕腳步，把菜提回廚房，再走出來，莫漢成還沒有醒。

他是真的睡著？還是隻是閉目養神？

周景瑜靠上前，在莫漢成面前用手揮了揮，他沒有動靜，又揮了揮，他還是沒有動靜。

即使是機器，也會有倦累的時候。

她伏在他的腳下，趴在他的膝蓋，細細打量他，心跳加速。

他的濃密睫毛很長，微微低垂，在深秋傍晚淡淡陽光下，睫毛在眼晴投下一層淡淡陰影，這點淡淡陰影讓周景瑜心動。她伸出手，輕碰莫漢成眼睫毛，目光停在他的臉上。即使睡著，他的臉龐也不是柔和平潤，而是棱角分明，每一根線條都知道要去向哪裡，在哪裡停下，把整張臉勾勒得剛毅。

如果說有什麼不同，他的強悍與霸氣收攏，散發著溫和。

她看著他，臉著了火似的，臉頰溫度上升。

他瘦了太多，以至下巴像被削過。

周景瑜的手停在莫漢成下巴，不禁傾上前，頭微微偏過，脣側著落向莫漢成脣角。

她給他一個輕吻之後，想站起來去做飯，那個瞬剎，一隻大手忽地攬在她腦後，把她帶過來，讓她壓住他的嘴脣，加深剛纔那個吻。

周景瑜整張臉紅雲炸開，闢啪小火讓她不好意思擡起頭。

“唔……”對方迅疾探進脣齒，溫柔在裡面梭巡，周景瑜忍不住發出一聲囈語。

太尷尬了。

彷彿偷偷做著某事，被人發現。

呼吸和心跳跟著亂，周景瑜得離開現場，收拾臉上燙灼紅雲。莫漢成不放，沙啞性感嗓音在吻裡低低響起，“你心跳好快。”

周景瑜一怔，被自己口水嗆到，不停猛咳。

她略揚起眸，可惡！莫漢成全程都沒有睜開眼晴！說這話的時候也沒有睜開眼晴！可是，周景瑜彷彿被他看光一樣，不睜開眼晴，他也知道她的窘樣！

既然他閉著眼晴，周景瑜索性狠狠看著他，莫漢成又在吻裡說，“別這樣目不轉晴看著我，我會控制不住——”

這話在這裡停下，濃稠語氣給人無盡瑕想，不用問，也知道他控制不住要做什麼。

“你——”周景瑜要抗議，電話響了。

是她的電話，伸手要去拿手袋，莫漢成低啞聲音帶著濃厚情慾，“不要接。”

現在不管是什麼事情，都不能打擾他和她。

周景瑜就沒有接，在莫漢成的吻裡拿過手機，想調成靜音，目光匆匆掃過手機屏幕，她驚得跳起。

她跑到陽臺，平緩了呼吸，接通電話。

“是我，景瑜。”

周星華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你現在身邊有人？”

不然，以周景瑜的個性，電話響了不會超過三次才接起。

見周星華語氣在察問她，周景瑜感覺要小心應付，不能讓周星華反悔，又不答應跟她見面。她用眼角瞥客廳莫漢成一眼，轉身走進陽臺一角，背對著莫漢成。她低聲問，“你出差回來了？”

周星華說，“不，談判出了點事情，我要推遲迴國。”

周景五愣怔，沒有追問確切回國時間，會顯得她更急迫，這樣只會更被周星華拿捏住她這個把柄，以後跟他見面，他會把條件談得更加苛刻。

所以，她氣定神閒，從容說，“好，你回來我們再聯繫。”

周景瑜掛上電話，擡起頭，面前杵著一個高大身影，她嚇了一跳，急忙後退兩步。

莫漢成從齒縫中咬出字。“是誰？”

周景瑜竭力讓自己鎮定。她鎮靜答，“一個朋友。”

“朋友？”他冷聲問，“哪位？”

周景瑜迎視莫漢成銳冷目光，不讓自己顯得情怯。她說，“是阿躍。”

莫漢成聽著這話，忽然笑了。

好久，他纔出聲，語氣充滿嘲弄。“不要考驗我智商，請找個好點的理由讓我相信。”

樑承躍打來電話，會讓周景瑜臉上失了顏色，從他身上跳開嗎？

不過，莫漢成有著他的驕傲，不可能衝過去奪下週景瑜手機，看剛纔電話來電顯示。他的爲人，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看女方手機這種事情要是做出了，對周景瑜是污辱，也是在污辱他。

他生氣了。

周景瑜無奈望著他。

莫漢成沉著臉，目光鋒利掃向她，拿過外套出去。

周景瑜奔過去。“我買了菜回來。”

莫漢成回過頭，深邃眸子攫住周景瑜。他一字一句說，“我給你一次機會，剛纔的電話是誰？”

周景瑜不能向莫漢成招供，不能前功盡棄。

她硬著頭皮，在他銳利注視下，違心說，“真的只是一位朋友。”

莫漢成動也不動。“我再問一次，是誰？”

周景瑜著急，語氣帶著懇求。“相信我，我從不會做讓你爲難的事情。”

莫漢成沒有把這句話聽進去，深幽眸子剜過她，這眼神讓周景瑜害怕。他不動怒，輕聲說，“這個人在你看來，值得維護，而且很重要。”說完，走向電梯。

周景瑜想叫住莫漢成，卻發不出聲音。

她答應過莫漢成，不插手設計抄襲危機，可是，她不忍心看著他辛苦創下的品牌就這樣被抹黑，形象跌到低谷。

她在莫漢成身邊看著這個品牌從無到有，不能讓好好一個品牌從此就完了。

客廳空蕩蕩，廚房大袋小袋食品靜靜放在桌上，周景瑜歪在廚房門口抽菸，等了一個鐘，莫漢成不回來，她大力打開冰箱，把食品放進去，抓過車鑰匙，輕輕關上門。

汽車在路上飛馳，她的電話又響。

是一個陌生號碼。

周景瑜想了想，接聽。

對方開口就蠻橫說，“我是莫漢成媽媽。”

周景瑜揚起一道眉，一隻手放在車框彈菸灰，一隻手穩穩繼結開車。

鄧雅琴說，“周小姐，我現在景秀的餐廳，你過來。”又補一句，“我時間很忙，只能等你十分鐘。”

天下的人，誰不忙？

而且，用這樣對周景瑜召之就要立刻過去的語氣。

看在莫漢成母親的份上，不讓莫漢成難做。周景瑜壓下怒意，平和答，“現在這個時間，路上塞車，可能要二十分鐘。”她說，“我儘量趕到。”

話說到這個份上，鄧雅琴不饒人。她的語聲跟著尖利，“周小姐，我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我的時間很趕，不等人。”

這是在給周景瑜下通碟。

要是老媽用這種語氣同她說話，周景瑜忍了。

對方是誰！

奈何是莫漢成母親，也得把這口怒氣忍下。

周景瑜抽了口煙，讓聲音聽不出憤怒。她說，“我知道了。”結束電話，猛地打轉方向盤，猛地踩油門，按喇叭，超過前面車輛。

在下班塞車這個時間，周景瑜十五分鐘趕到。

鄧雅琴不滿意。她挑起兩道眉，嘴角微撇，張口就損斥周景瑜。“以你這種態度，我不可能答應莫漢成娶你。”

說的話讓人好笑，周景瑜不計較。

她含笑跟鄧雅琴微微鞠躬給前輩打招呼，大方坐到她對面。

然後，她禮貌讓鄧雅琴點菜。

鄧雅琴點完菜，服務員會意，轉身要走，她又叫住服務員，對服務員說，“是這位小姐買單，你們店裡有什麼招牌菜也拿過來。”

“是。”

周景瑜啼笑皆非。

她的世界幾乎不跟鄧雅琴這樣的人打過交道，最多是商界爾虞我詐，大家都是背後朝對手刺刀，見到對方，臉上還擺著三分笑容，皮笑肉不笑。

鄧雅琴這個樣子，分明是想要當面撕下週景瑜臉皮，好讓周景瑜記住，她的身份比周景瑜高，周景瑜要看她的臉色，要順從於她。

還沒上菜，鄧雅琴就以長輩身份教導周景瑜。“現在的社會，女人只懂得跟男人胡來，不把長輩放在眼裡——”

周景瑜不語。

鄧雅琴說下去，“不要只懂得一味奉承男人，男人現在只是一時頭昏被迷住，等清醒了，會對女人的品德審視。”

這話有意思，周景瑜聽下去，看鄧雅琴真正要跟她說什麼，目的是什麼。

她不打斷鄧雅琴，認真傾聽。果然，她這副柔順模樣讓鄧雅琴以爲她這番理論唬住周景瑜，她喝口水，拿眼角不禮貌瞥周景瑜，對她說，“想讓我對你改變態度也不是不可以，但周小姐你要做出努力。”

菜上來了。

周景瑜挺直腰板，一邊給鄧雅琴夾菜，一邊等著她說下文。

鄧雅琴說，“好的女人，要懂得幫男人分擔。”

“請講。”話說到這，周景瑜按不住好奇，要看對方有何高見。

鄧雅琴擺出未來婆婆姿態，她說，“我跟莫漢成關係有點矛盾，大概你也知道了，誰沒有過矛盾，這只是暫時，而現在要看你會不會做人，懂不懂得調節我和莫漢成之間的關係。”

也就是，讓周景瑜做中間人，想辦法讓莫漢成和鄧雅琴這種劍拔弩張關係緩和。

什麼辦法呢？

不用她想，鄧雅琴給她出主意。“莫漢成公司做那麼大，你替我跟他說說，讓他明白肥水不流外人這個理，衣服給別人家工廠生產，不如給自家人。”打量周景瑜神情，周景瑜不急急出聲，這態度讓她滿意，繼續說，“我的丈夫有一家工廠，看莫漢成一個人太辛苦，想給莫漢成幫一幫忙，讓莫漢成把衣服訂單交給我們，我們幫忙給他搭一把手，他不是更省心，不用一個人奔波，公司這麼多事情，他哪裡管得來，又要出去見客戶，又要去看工廠。”

周景瑜此刻的做法就是中立，不站在莫漢成這邊，也不站在鄧雅琴這邊。不可能站在莫漢成這邊激怒鄧雅琴，也不能站在鄧雅琴這邊，讓莫漢成難做。她直接跟鄧雅琴坦誠，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伯母，我跟莫漢成確實是在交往，但公司的事情，有他全權作主。”

這是在婉轉告訴鄧雅琴，她無能爲力。莫漢成公司的事情，她說不上話，插不了手。

話才說完，一杯水就潑向周景瑜。

“一口一聲叫我伯母，以爲你知好歹，原來也不過是隻懂得討好莫漢成的狐媚子！”鄧雅琴抓過手袋，憤然離開。

水從周景瑜臉頰滴下，一頓吵嚷怒罵，餐廳客人朝她望來。

服務員面面相覷。

周景瑜雙手慢慢揪緊，握成拳，好一會，纔想起拿紙巾擦臉。這時，有人把紙巾遞給她。

周景瑜擡頭，又是狼狽又是難堪。

不是莫漢成，而是秦青亞。

看他的模樣並不是進來用餐，而是車子經過，從餐廳玻璃窗看見她，就停車過來。

“謝謝。”周景瑜不敢與他直視。

她把臉別過，莫漢成站在窗外。

他定定看著她，黑眸掠過讓人難解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