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聞秋啞然失笑。
“你還管起我來了？”
蘇雨眠非但不怵，還理直氣壯：“就管！怎麼了？誰讓您不聽話？”
“你啊……”歐陽聞秋一臉縱容，“不過，我還是要去。”
“您——”
“雨眠，先聽我說完。”
蘇雨眠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您說。”
“我這輩子，除了科研，一事無成。沒有丈夫，沒有孩子，孑然一身，但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雖然遺憾，卻不後悔。”
“人哪能既要又要呢？這個道理，我悟了一輩子了。”
“五年前，這種病毒剛爆發的時候，我就打算出國收集數據，上面也批準了，還召集了一些專家學者，共同組成專項科考隊。”
蘇雨眠驚訝：“竟然這麼早就開始籌備？”
“是啊。”
“那……爲什麼又耽擱了？”
歐陽聞秋不語，只含笑看她。
蘇雨眠怔住：“我？”
突然她靈光一閃，算了算時間，答案瞬間明瞭：“是因爲我考上了您的研究生，對嗎？”
“你是我盼了多年的學生，好不容易懸崖勒馬，知道掉頭了，我哪能一走了之？再怎麼，也要帶你幾年纔敢撒手。”
歐陽聞秋是帶頭人，她不去，整個專項計劃，也就此擱置。
“現在好了，”她話鋒一轉，“你如今能夠獨當一面，把書墨和苗苗引導得很好，所以我很放心。專項組的成員等了我這麼多年，我終歸還是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說到這裡，歐陽聞秋笑了笑：“既然沒有家庭，那就專心做學術；既然當不成妻子、母親，那就當一個對人類社會、對科學發展有所貢獻的科學家吧！”
蘇雨眠默然。
半晌，才重新開口：“可島上條件艱苦，發展落後，我擔心您身體吃不消。眼看纔剛養好一點……”
歐陽聞秋拍拍她的手：“放心。整個專項小組十幾二十個人呢，裡面有醫生，有廚師，有營養師，他們都是各個學科領域的專家，有他們在，完全不用擔心我的身體。”
“再說，如果真熬不住了，還可以回來嘛。”
“那……”蘇雨眠試圖尋找其他理由挽留，“那卓耘怎麼辦？他之前受傷住院，休養了那麼久，中途又復發過一次，落下了不少課程，您不在，誰帶他做實驗，做課題？”
歐陽聞秋含笑看她。
蘇雨眠：“……”
這老太太……怎麼又來？
她撇嘴，小聲道：“我很忙的，沒空帶人……”
歐陽聞秋：“不用你帶，這孩子基礎已經打得很好，人也踏實，吃得了苦，直接把他丟給陳一就行。”
蘇雨眠：“……您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就在這兒等著我呢？”
老太太嘆息一聲，眼神忽然變得遙遠而縹緲：“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死之前總要做點想做的事吧？”
蘇雨眠眼眶一熱，鼻尖泛酸：“你想去就去唄，什麼死不死的都說出來了，呸呸呸！趕緊呸掉！您必須長命百歲！”
“好好好，”歐陽聞秋笑起來，“我努力。”
“這還差不多……”
……
晚上，蘇雨眠把這個消息告訴邵溫白。
男人一臉平靜。
“你怎麼一點也不意外啊？”
邵溫白：“如果我沒記錯，這個專項科考小組早幾年就在籌備了。依老太太的性格，即便當時按捺下來，未來某一天也會重新提上日程。”
蘇雨眠輕嘆。
“怎麼了？”
她說：“有點擔心。”
歐陽聞秋這個年紀，早就該閒下來，等退休過悠閒日子了。
如今卻要……
邵溫白拍拍她後背，“在你看來，這可能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是在老太太眼裡，一帆風順並非她所願，波瀾起伏纔是她的學術追求。”
……
第二天邵溫白沒有回單元樓，而是去了趟老宅。
“呀！小少爺回來啦——”
傭人的聲音透著驚喜。
姜舒苑聞言，連忙從二樓下來，“溫白？你怎麼回來了？我讓廚房加兩個你喜歡的菜，今晚就在家裡吃。”
邵溫白點頭說好。
姜舒苑高高興興往廚房去了。
“我爸呢？”他問傭人。
“先生在書房。”
邵溫白停在書房門前，擡手敲了敲——
叩叩叩！
“請進。”
“爸。”他推門而入。
邵奇峰有些意外：“你怎麼回來了？”
“怎麼？不歡迎？”他笑。
邵奇峰：“哪能啊？你來得正好，過來看看這幅字，我剛寫的，品鑑一下？”
邵溫白走到他旁邊，低頭掃過一眼：“挺好。”
邵奇峰：“……沒了？”
“好還不夠嗎？”
“……”
“算了，你欣賞不來，別欣賞了……”
就在邵奇峰滿意地端詳自己大作時，邵溫白突然開口：“老師要去澳洲了，Max羣島，做病毒變異亞種研究。”
邵奇峰目光一頓，嘴角的笑容忽然之間僵住。
“澳洲？”他放下毛筆，表情也從輕鬆變爲凝重，“還是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島，她……那個身體，吃得消嗎？”
“我們勸過，但老師堅持。”
邵奇峰嘴角一緊：“她那個人就是這樣，一旦下定決心，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也不管別人怎麼想，會不會擔心，總是這麼……我行我素。”
邵溫白深深看了父親一眼：“老師半個月後出發，這一去短則一兩年，長則五六年……”
“什麼？！五六年？！”邵奇峰瞪大眼，“她也不看看自己多少歲了？！居然要去五六年？！”
邵溫白：“……我的意思是可能，具體多久，現在不好說。”
“哼！她反正待得住，只要有課題在手，她在哪兒都能待！”
“爸，你自己決定吧，要不要在老師出發之前，見她一面，告個別。”
邵奇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