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邊用著飯，那邊金梧院平嬤嬤聽了丫頭的回話，面色陡然一驚，“她真這麼說？”

“是，那廚房的王婆子回的真真的，那大小姐說，廚房再敢拿這樣的飯食糊弄人，她就把這件事傳出去，說…說老爺苛待嫡女……”

平嬤嬤的面色凝重了起來，揮手讓小丫頭下去，轉身進了房裡。

她把事情詳細向姚氏說了一遍，末了嘆道，“看來我們看走眼了，那丫頭並不像表面那樣好相與，夫人，這事我們得緩緩手，不若等過些日子，再找機會收拾她！”

姚氏扯著手裡的帕子，恨的臉色都發了青，咬牙道，“跟她娘一樣的狐媚片子，這麼小一個丫頭，哪來的這種尖酸心眼，我就不信她真敢傳出去！現在她剛回來就敢這樣，以後等她站穩了腳跟還了得？”

“不行，不能這麼算了，”她跳下地，轉了兩圈道，“不能讓這丫頭一回來就踩到頭上…”

“可是……”平嬤嬤還想再勸，姚氏一揮手，滿面冷笑，“沒什麼可是，總得讓這丫頭知道這府裡誰當家！”

碧菀蕓香侍候著顧錦珠用過飯，稍事洗漱了一下，她就躺下了。

身上疲憊得厲害，腦中卻紛紛擾擾怎麼都睡不著，這是她回自已家的第一天，卻沒有一點歸屬感，就像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四周都是陌生的氣息，讓人臥不安寧。

晚上是蕓香值夜，這丫頭怕她著涼，把支起的窗子都一一關好，纔在她牀下的榻上躺下，聽著她翻來覆去，忍不住輕聲道，“姑娘，睡不著嗎？”

顧錦珠沒做聲，透過隱隱綽綽的青紗幕帳，卻見她擁被坐了起來。

蕓香也坐起來，只當她還在生氣晚飯的事，忍不住勸道，“姑娘，先睡吧，奴婢今兒個瞧著，夫人行事過份，一進府就敢這樣，對我們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道，“還是國公夫人呢，沒想到性子這樣小氣。”

顧錦珠“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蕓香心思縝密，難怪她看了出來。

姚氏的氣度行事的確太小家子氣了，連一天都等不了，剛一回來就給她這樣下絆子，竟是全然不顧臉面。

不過也難怪，她本是姚府庶女出身，若不是仗著姐姐是當朝淑妃，她這樣的性子哪能坐穩國公夫人的位置。

這也怨不得當年她那麼性急，剛一進府就把自己這個嫡長女趕出去，有這樣一個當家主母，顧國公府在盛京中的名聲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過姚氏這樣的性子，卻對她們有利無害，若說沒回來之前，她還對姚氏有些忌憚，可是看見她這樣沉不住氣後，她心裡反而有了底。

這樣一個女人，委實不值得她花費多少心思，怪不得連二房的李氏都不將她放在眼裡，而顧府中要注意的，卻是她明天要拜見的，那高高在上的老夫人，她嫡親的祖母甄氏。

不管怎麼回想，她記憶中的祖母都面目模糊，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時她對上幼年的三叔時那張猙獰恐怖的臉。

記憶中身形單薄的少年神情冰冷的站在一旁，甄氏指著他歇斯底里的大罵。

她微微一怔，腦海裡不知怎麼又浮現出那張俊美清冷的臉，或微微側頭時，眼底不經意間流瀉出一點溫柔。

她的心悄然怦然而動，離開濱洲已經半個多月了，那抹影子卻在心底愈發清晰。

也不知道那邊的事情辦完了沒，他什麼時候回來？

她的思緒不經意的飄得遠遠的，蕓香絮叨了半天，見自家主子沒了聲息，只以爲她已經睡下，翻個身也徑自睡了。

房中陷入一片寂靜，只餘窗外風吹過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顧錦珠瞪著黑漆漆的帳頂，回到家的第一夜就是在這半是思念半是陌生的感覺中渡過。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院外就傳來了丫頭走動灑掃的聲音，顧錦珠翻了個身，門簾挑開，碧菀端著一盆熱水進來。

“姑娘，該起了。”蕓香挽起紗帳，輕聲喚道，今日要給顧老夫人請安，所以遲不得。

顧錦珠睏倦的睜開眼睛，任蕓香和碧菀兩個人忙忙碌碌的給她梳頭淨面，直到坐在梳妝檯前，她才微微清醒了點。

蕓香正在首飾盒中翻揀，碧菀則在櫃中選衣服，眼看著她的手伸向了套玫紅茜絲長裙，顧錦珠皺起了眉，道，“就穿那件藍色的吧。”

碧菀的手一頓，回過頭驚訝的道，“姑娘，要穿這件嗎？太素淨了吧？”

聽說府裡的老夫人喜歡年輕姑娘穿得喜興些，姑娘穿的這麼素，會不會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惹老夫人不高興。

顧錦珠淡淡道，“無妨。”外祖母剛剛過世不到半年，她本就不宜穿些顏色豔麗的。

碧菀無奈，把那套藍色暗銀繡瓜蝶紋的長裙拿了出來。

顧錦珠從來不喜歡梳繁複的髮髻，這一次也是簡簡單單的雲髻，只用了金剛鑽鑲嵌的髮箍固定，顯得乾乾淨淨。

這一身裙裝本來十分素淨，穿在顧錦珠身上卻彷彿變了個樣子，淺藍透薄的顏色襯得少女如像雪山尖上的那一捧雪般乾淨純美，肌膚在晨光下潔白瑩潤得彷彿半透光的白玉。

這一身藍裙非但沒上她整個人顯得單薄，反而有種卓然出塵的意味。

蕓香碧菀二人就算侍候她日久，也不覺被她的容光所攝，碧菀呆看了她半晌，忍不住欣喜的道，“姑娘，你這樣一穿真是美極了，老夫人一定會喜歡。”

顧錦珠微彎了彎脣，心裡想的卻是，喜歡一個人又不在於她相貌如何，或穿了什麼，心頭喜歡便自然什麼都好，厭惡的話，怎麼做都是錯，而對於她那位苛刻的祖母，她可不敢抱什麼期待。

等一切妥當後，姚氏派來個嬤嬤帶路，一行人向著顧老夫人的延福居走去。

此時太陽剛剛升起，晨霧彌散，顧錦珠方有機會好好打量顧府的環境。

一路走來，道路兩邊遍植梧桐，陽光被繁茂的葉片切割成光點，宛如碎金般在青石板路上跳躍。

顧府倒是超乎她想像的美麗，想到多年前自己母親也在這裡生活過，而這裡本來也應該是屬於自己的家，她心裡就涌起一股複雜的滋味。

延福居所佔的地比姚氏的正院更大，但見紅牆綠瓦，氣派非凡，門口廊下候著十多個丫環婆子，一見顧錦珠齊刷刷的看過來，目光帶著打量和好奇。

當先的一個丫頭面容俏麗，著一身紫色衫裙，未語先笑道，“可是大小姐？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小姐早已等候多時了。”邊說邊掀起簾子。

屋裡傳來一陣說笑聲，似乎有不少人，顧錦珠進去，轉過一道五福臨壽屏風，險些被一屋子珠光寶氣的女人晃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