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力大,沒幾下,那丫頭驀地一動,突然趴在牀邊,“哇”一聲,幾口水就吐了出來。
楊柳又用力拍了拍她的背,那丫頭邊吐邊“嗚嗚”哭了起來,釵橫鬢亂,卻掩不住那露出來的雪白柔膩的肌膚。
顧錦珠和蕓香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訝,這不是下午偷偷躲起來哭那丫頭麼,怎麼大晚上跑來投湖?
顧錦珠走過去問道,“你不是秋棠院的人麼?怎麼大晚上跑來後園?”
那丫頭哭得悲悲切切,根本說不出話來,楊柳不耐煩了,在她背上大力拍了一下,嗡聲嗡氣的道,“小姐問你話呢,快起來回話!”
那丫頭擡頭看了顧錦珠一眼,掙扎著下地,“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卻只是哭,並不說話。
她淚水劃過雪白的肌膚,不停的流下來,哭得狼狽凌亂,卻絲毫不掩那攝人的容色,甚至更在昏暗的燭火下,有一種令人心驚的美麗。
她不說話,圍觀的丫頭都不耐煩了,七巧正要開口斥責(zé),顧錦珠忽然道,“沒事的人都出去睡覺,蕓香留下。”
大家愣了一下,雖然還想留下看熱鬧,卻不敢違背顧錦珠命令,只好都出去。
素菊臨走有些不放心,蕓香衝她使了個眼色,她才猶猶豫豫的出去。
一衆(zhòng)人都回去睡覺了,蕓香把門關(guān)住,房中立時靜了下來。
顧錦珠看著地上的丫頭道,“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說了,爲(wèi)什麼不好好待在秋棠院中,好端端的跑來這裡尋死?”
那丫頭咬著嘴脣,無聲的流著淚,突然伏在地上,哽咽道,“求大小姐救命,奴婢奴婢實(shí)在活不下去了.”
她話一出口,顧錦珠和蕓香都是一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能讓這丫頭說出活不下去這種嚴(yán)重的話。
蕓香過去把燈挑高,又拿了個墊子過來,省得那丫頭溼漉漉的跪在冰涼的地上。
這丫頭眼中露出一絲感激,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慢慢平靜下來,道,“大小姐,奴婢名叫紫鳶,本是三小姐身邊伺候的丫頭”
隨著她的訴說,顧錦珠和蕓香都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原來這丫頭居然只是個顧碧瑾身邊的三等丫頭,平日只在園中打理些木,她平日小心低調(diào),本也不甚引人注目,可突然有一天,姜氏突然把她叫了去,對她和顏悅色,並且破格晉升她爲(wèi)身邊的一等丫頭。
一等丫頭的月例比三等丫頭多出不少,這在別人看來是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可她卻惶恐不安,深知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果然,晚上姜氏就讓她貼身伺候顧清遠(yuǎn)。
她的容貌自然讓顧清遠(yuǎn)一見心喜,當(dāng)晚就要寵了她,幸好她慌稱月事來了,才逃過一劫。
自那天起,她就開始惶惶不安。
姜姨娘對她好的不得了,什麼重活都不讓她幹,而同樣的,顧清遠(yuǎn)來秋棠院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甚至到最後,幾乎一天要來好幾次,午飯晚飯都會在和姜姨娘用。
而只要顧清遠(yuǎn)來,姜姨娘就會把她叫出來伺候。
就是傻子都知道姜姨娘的用意了,三小姐的臉毀了,她生怕自己年老色衰失寵,不惜從身邊找出個丫頭來討好顧清遠(yuǎn),而紫鳶是最好的人選。
幾日之後,顧清遠(yuǎn)以爲(wèi)紫鳶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再次要將她收了,她用盡了辦法推諉,而姜姨娘也深知男人的心理,知道不能讓顧清遠(yuǎn)輕易得手,在關(guān)鍵的時候出來幫她。
就這樣在姜姨娘的有意攔阻下,她又逃過了幾次,可這樣倒把顧清遠(yuǎn)的興趣勾的更足了,到最後幾乎是一日日纏磨在秋棠院中,姜姨娘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就向顧清遠(yuǎn)提出納紫鳶爲(wèi)妾。
這丫頭只有成了得寵的姨娘,才能在府中給她更多的幫助,所以她沒有輕易把紫鳶送出去,而是看把顧清遠(yuǎn)吊的差不多了,才提出要選個好日子,正式擡了人,也算是名正言順了。
顧清遠(yuǎn)現(xiàn)在正把紫鳶放在心上,一日得不到都心焦難耐,姜姨娘的提議正中他下懷,立刻答應(yīng),並且決定三天後就正式擡她爲(wèi)姨娘。
兩人就這麼定了下來,卻沒人想起問當(dāng)事人一聲,也許在顧清遠(yuǎn)和姜姨娘看來,一個丫頭能擡舉成姨娘,那是莫大的福份,根本從沒想過她會不答應(yīng)。
紫鳶說著,哭得連身子都直不起來,那一副梨帶雨的嬌容,看得女人都容易動心。
顧錦珠倒有些詫異,院中的丫環(huán),稍有點(diǎn)姿色的都不安分,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麼爬主子的牀,哪怕就做個姨娘,也脫離了下人的行列,過著有人伺候,吃香喝辣的生活。
尤其紫鳶這相貌,得寵不難,將來再生下一兒半女,日子也算有盼頭了,可她爲(wèi)什麼竟這麼抗拒,連身爲(wèi)齊國公的顧清遠(yuǎn)都不想嫁,並且不惜投湖?
她把自己的疑惑問出來,紫鳶眼底泛出冷意,神色卻無比的堅決,重重磕下頭道,“大小姐,奴婢雖是個伺候人的下人,可也知禮儀廉恥!幼時家父常常教導(dǎo),寧爲(wèi)窮人妻,不爲(wèi)富人妾,人活著得有根骨,奴婢又怎麼可爲(wèi)了貪圖富貴,讓先人蒙羞?”
沒想到這丫頭居然說出這樣一番鏗鏘有力的話來,顧錦珠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父親是.?”
紫鳶沉默了一下,眼中露出一絲悲切,才道,“家父是洪景十五年的狀元,被封爲(wèi)翰林院庶吉士,可後來觸怒了聖上,被斬首,家中男子全被流放,女子充入官奴,奴婢輾轉(zhuǎn)入了國公府,被分去伺候三小姐”
顧錦珠震驚的看著她,怪不得這女孩子言談舉止都有股不一樣的氣質(zhì),原來是位書香世家的小姐。
昔日高高在上的小姐,現(xiàn)今不光淪爲(wèi)伺候人的奴婢,沒想到還被人逼著做妾。
她又有著這樣的容色,就如最明豔的春,一朝凌落成泥。
顧錦珠嘆了口氣,吩咐蕓香道,“去把她扶起來,打盆熱水讓她梳洗一下,換身衣服。”
她身上還**的,髮絲上還不斷的淌著水,跪在地上凍的瑟瑟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