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珠直痛了一天一夜，在第二日清晨時，才生下了一個女兒。

這孩子在母體中營養太好，個頭有些大，著實讓顧錦珠吃了不少苦頭，然而在看到女兒那張剛出生就白白胖胖粉嫩嫩的小模樣時，她的一顆心幾乎化成了水，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奶媽都是早已挑選好的，孩子生下來便有人照顧，她則脫力陷入了昏睡中。

這一睡便到了晚上，她口渴的厲害，剛想動一動，就察覺到有人握著自己的手。

她微微睜開眼睛，隔著帳外朦朧的燈火，她就看到一顆黑漆漆的頭顱伏在自己的牀前。

他似乎累極了，一手握著她，枕著自己的手臂就睡著了。長長的睫毛闔下，在眼瞼下劃出一道陰影，只是一個月沒見，他的整個人就似乎瘦了一圈，臉頰棱角分明，頜下鬍子拉茬。

讓她驚訝的是，他身上居然還穿著盔甲，一看就是急匆匆趕來的，身上還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飄在半空的整顆心倏然就踏實下來，在生女兒時，在最痛的時候，都是靠著記掛他的念頭她才堅持下來，如今看到他好端端的就在自己身邊，她緊繃的那根弦才忽然鬆開。

她靜靜的躺著，看著火光在他臉頰上跳躍，愈發襯得那張面容清雋無極，心頭的歡喜就像一股泉水般冒了出來，漸漸流向四肢百骸，連空氣都似染上了一股甜意。

看他累極的模樣，她不想打擾他，然而手臂有些發麻，手指剛微微動了動，就見那沉睡的人驀地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蕭璟眼神一亮，一連聲的問，“怎麼樣，哪裡難受嗎？那裡還痛不痛？要不要先喝點水？”

他站起身就湊了過來，睡著的時候眉眼原本帶了一絲冷厲，現在眼角眉梢的冷都化了開，如同春回大地，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緊張關切。

顧錦珠卻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感受到那細碎的鬍渣，軟軟的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瞧你，這麼髒，都不先去洗漱……”

蕭璟卻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貼在臉上，聽她嗓音有些沙啞，眼底閃過一絲心疼，輕道，“珠兒，對不起，我沒陪在你身邊……”

他心底愧疚的厲害，明明早就想好了她生產時一定要陪在她身邊的，可他緊趕慢趕還是沒有來的及。

天知道他一進門看到她那張憔悴疲憊的臉時，有多心疼，聽說女人生孩子時是過鬼門關般九死一生，在這麼重要的時候，他竟沒有陪在自己的珠兒身邊。

顧錦珠心裡卻沒有半分怨懟，對她來說，能一眼就看到他好端端的，比甚麼都強。

蕭璟轉身，從手邊的銀銚小壺裡倒了一杯溫水，要讓她潤潤嗓子，顧錦珠剛想掙扎著起身，他就一把按住她道，“別動。”

他執了銀勺，一勺勺親自喂她喝下。

顧錦珠眼睛看了周圍一圈道，“徐嬤嬤她們呢？”

蕭璟道，“她們在外頭，等會兒就進來……”

顧錦珠看著他身上的盔甲無語道，“你還是快去洗漱換衣裳吧，對了，你見到女兒了嗎？”

蕭璟搖了搖頭，摸了摸她汗溼的頭髮輕笑道，“還沒，回來就守著你了，等會我洗漱完再去看她……”

看到他說起女兒時神情自然，顧錦珠總算放下了最後一絲擔憂，原本以爲是個兒子的，她還以爲他會失望。

蕭璟將伺候的人都喚了進來，自己出去梳洗。

素菊一進來就拍著胸口滿臉心悸道，“王爺一回來就衝了進來，身上還帶著血，殺氣騰騰的，可嚇死我們了……”

顧錦珠抿著脣笑，他這副模樣趕過來，想必京裡的事都解決了，而他連衣裳都顧不得換就來陪在自己身邊，說不歡喜是假的，心口的甜蜜幾乎要滿溢出來了。

等她用完了一碗雞絲粥，蕭璟才洗漱完過來，身上換了件墨綠色的銀絲錦袍，沒繫腰身，顯得有些空蕩蕩的，頭髮上還滴著水。

他一過來便命奶孃將女兒抱了過來，小嬰兒剛吃飽喝足香甜的睡著，一隻白嫩的手指吮在嘴裡，看著就像一隻糯米糰子。

蕭璟滿臉新奇，他記得聽人有一回說過，剛出生的孩子紅通通皺巴巴的，就像一隻小老鼠，並不好看，可沒想到自己女兒白白嫩嫩的，胖的連五官都有些看不清了，他一時手癢，衝著那張白嫩的臉頰就戳了戳。

軟軟的，滑滑的，就像個軟綿泡泡，蕭璟戳上了癮，一下一下戳得不亦樂乎。

顧錦珠剛一擡頭，就看到蕭璟向自己女兒伸魔爪，一下子嚇得魂飛魄散，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嗔道，“你幹什麼！孩子的臉不能戳，會流口水的……”

“是麼，”蕭璟不以爲意的收回手，仔細在女兒圓胖的臉上巡脧著，力圖在那上面找出自己和顧錦珠的一點影子。

這到底是珠兒和自己的第一個孩子，說不喜歡是假的，蕭璟學著奶孃的樣子想把小嬰兒抱起來，然而那小軟軟的一團讓他手腳都有些無措。

好不容易在顧錦珠的協助下抱起了孩子，蕭璟整個身子都僵硬著，平日握劍殺人都無比堅定的手在這一刻竟有些發抖。

顧錦珠看著他緊張的樣子竟覺得有些好笑，在下面託著女兒的小身子，直等到蕭璟放鬆，才鬆開手。

這一抱，蕭璟便再也放不下了，小小的一團嬰孩兒窩在他的懷中，讓他整顆心都柔軟了下來。

他放鬆胳膊，儘量讓女兒睡得舒服些，在地上轉著圈子，自動將自己當成了移動搖籃。

許是睡得更舒服了，小臉蛋睡得紅撲撲的，嘴角竟吹起了泡泡，蕭璟看得輕笑起來，眉眼間的溫柔幾乎能流淌下來。

直到好一陣，蕭璟才依依不捨的把女兒放下，讓奶媽帶去隔壁。

屋裡的人都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蕭璟雖洗漱完精神了一點，還是能看出眉宇間的倦意，他乾脆脫了鞋，就擁著顧錦珠躺下。

顧錦珠嚇了一跳，忙推他，“你若是累，就找個地方好好休息，躺在這裡怎麼行……”

她漲紅了臉，沒好意思說下去，她剛剛生產完，身上出了一身大汗還有血腥味，味道著實不好聞，蕭璟就這樣不管不顧的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