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眼神一凝，隨即很快變得神情自若，微笑道：“松林書~記，顧武彬溺水事件發生的時候，我就在諸周縣任職，對這起事件的前因後果還是比較清楚的。要說這個事件有什麼爭議之處，就在當時縣公安局這邊處理事件過於草率，沒有及時徵得家屬的同意，就把屍體火化了。這個事件發生後，縣委對公安局局長作了通報批評。這位局長當時還覺得很委屈，因爲他的出發點是爲了儘快平穩地處理這起突發事件，減少羣衆對政府官員的負面印象。”

顧松林詫異地說道：“未經過家屬同意就將屍體火化，這事不合常理，何況死者是常務副縣長？這和減少羣衆對政府官員的負面印象有什麼關係？”

周山似乎早料到顧松林會這麼問，沉著地說道：“因爲顧武彬縣長在羣衆中的聲譽一向不錯，而法醫鑑定的結果卻是酒後失足，溺水身亡，公安局的同志認爲這個結論有損顧縣長的正面印象，所以，來不及徵得家屬同意就火化了。”

呃？

“這個解釋太牽強了吧？他就沒有考慮到這麼著急地火化屍體，容易引起公安局是在急於消滅罪證的猜測？”

周山聽了這話，明顯不愉快，冷著臉說道：“松林書~記，我們處理事情的原則是以事實爲依據，而不是憑武斷的猜測。縣委縣政府在顧縣長出事之後，立即組成調查組。對顧縣長的死亡原因和公安局草率火化的做法進行了調查，相關結論檔案裡都查得到。”

顧松林看過顧武彬溺亡事件有關的調查報告。顧武彬遺體火化之後，陶小娥悲憤之下，立即喊冤，羣衆爲此議論紛紛，諸周縣委反應“神速”，立即成立了調查組進行調查，得出顧武彬酒後溺亡的結論，並對縣公安局長的草率做法進行通報批評。陶小娥不接受這個調查結論，隨後頻頻上訪。到省市兩級政府喊冤，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年之後省委責成紹安市重新調查這一事件，但調查結論維持了第一次調查報告的結論。這些情況，顧松林都是知道的。

他故作輕鬆地說道：“周山書~記，新成立的調查組通過大量艱苦、細緻的排查，目前已經找到一些新的證據，證明顧武彬死亡事件可能存在著其他原因，現在正加緊對涉案警察、法醫的調查。相信很快就有結論。”

周山臉部肌肉微微抽動，更加不愉快：“松林書~記。顧縣長溺亡之後，當時的諸周縣委縣政府痛悼深惜，對顧縣長的工作作了高度評價，及時處理了縣公安局的草率處理並根據家屬要求對這一事件進行了調查。我認爲當時的諸周縣委縣政府對顧縣長溺亡事件是懷著高度的責任感進行應對的。處置及時得當，並無不妥的地方。現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對這一事件進行調查，許多同志對此不理解，覺得市委是在拿這一事件作文章，目的不純。幾位被隔離調查的家屬也表示不理解，照此發展下去。會寒了辛勤工作在公安戰線上許多同志的心，後果不堪設想啊！”

似乎爲了配合周山的結論，市委辦公室方向這時傳來嘈雜的吵鬧聲。孟秘書進來彙報：“顧書~記，有幾位諸周來的公安局家屬，不知道怎麼回事衝進了市委辦公室，態度激烈。”

顧松林重重地拍了一下沙發旁邊的茶幾，問道：“伍主任在哪？爲什麼這些人可以肆無忌憚地衝進市委辦公室？讓吳主任調查保衛處的工作。嚴厲問責！”

周山端坐不動，凝重地說道：“松林書~記，如果事態繼續發展下去，這些人鬧到省委。對紹安市委市政府的負面影響不小。省委可能會覺得新一屆市委班子對紹安的局面掌控不力，我們都要失分吶。”

顧松林說道：“相信省委會理解紹安市委的工作的，只要調查組那邊取得進展，我們不就掌握主動權了？”

周山眉毛一揚，驚訝地問道：“松林書~記，你何以這樣胸有成竹？一口咬定顧縣長溺亡事件背後存在其他問題？如果是陶小娥同志爲泄私憤，在死無對證的情況下，故意顛倒是非，製造是非呢？”

顧松林淡然說道：“我對陶小娥同志還是比較信任的。”

這話讓周山抓住了把柄，冷笑一聲道：“那麼，松林書~記是對諸周縣委縣政府不信任？對紹安公安局不信任？對我周山不信任？”

顧松林笑道：“周山書~記，不要這樣激動，事情很快就會水落石出嘛！”

周山站起身說道：“好，我倒想看看結果，如果調查下來沒有松林書~記說的那些問題，紹安的幹部羣衆可能對新一屆市委班子失去信任感吶。我先告辭了。”

周山的強硬表態讓顧松林感到了沉重的壓力。

怎麼辦？進還是退？這是他進入仕途以來第一次面臨這樣重大的抉擇。

整整喝了兩杯茶，他仍找不到好辦法。

煩躁中打開辦公室的電視機，卻見電視山正在播放“護x寶”衛生紙廣告。什麼“吸引力強”、“防側漏”等一大套廣告詞連他這樣的男性都耳熟能詳。

隨著彩色電視機在神州大地的普及，遠到貧困山區的農民都開始接觸到外部的世界，極大地開闊了眼界。像衛生紙這樣的廣告起到了衛生部門都無法起到的知識普及作用，增強了廣大落後地區婦女的生理衛生意識，對婦女的身心健康產生了巨大正面作用。衛生紙廣告被譽爲中國最有價值的廣告。

顧松林怔怔地看著語笑嫣然的美少女扭腰轉臀做著各種姿勢，心裡面對調查組的進退問題難以取捨。

關掉電視機，他對孟超說道：“孟秘書，叫伍主任過來。”

市委辦主任伍強急匆匆地進來：“松林書~記，您有什麼指示？”

顧松林不悅地問道：“剛纔是怎麼回事？”

伍強擦了擦汗，說道：“松林書~記，我已經按照您的指示，責令保衛部門徹查警衛瀆職事件，藉此機會，市委辦決定嚴肅整頓保衛部門的紀律和人員配備，將這些瀆職警衛清除出隊伍。”

顧松林正在用人之際，對伍強不得不假以辭色，說道：“伍主任，你的工作我是滿意的。保衛工作必須加強！不僅是值班警衛問題，保衛處的領導也該換一換了！我把市委辦的工作託付給你，你就要放手大膽地去做。”

“是是！謝謝松林書~記的器重，我一定抓好委辦的工作。”

顧松林話鋒一轉，微笑著問：“伍主任，最近紹安的政治氣氛不大正常，你有什麼建議？”

伍強明白顧松林的意思，思忖片刻，說道：“松林書~記，市委新成立的調查組觸動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經了，估計他們還會有後續動作。我建議松林書~記適當地調節一下彈簧的鬆緊程度，緊一緊，鬆一鬆，再緊一緊，如果一直拉得很緊，容易崩斷彈簧。”

顧松林思忖片刻，讚賞地點點頭，說道：“伍主任的政治智慧很高，我明天去一次省城，家裡的事你多看著點，有什麼情況及時溝通。”

伍強自然挺起胸脯答應。

次日，顧松林到省城後先去宣城區公安分局聽取調查組的彙報。

他明白，事態發展到這個程度，調查組的工作尤爲重要，如果真的撬不開這四個人的嘴，他的工作就會陷入被動，到時候不管怎樣找臺階下，對他的威信都會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

市委書~記不好當啊！

張組長彙報道：“顧書~記，調查組已經想了很多辦法了，但是，這四個人心理準備非常充分，基本上沒有進展。”

顧松林心裡一急，額頭上的血管就“噗噗”跳動，不悅地問道：“怎麼會這樣？”

“調查組難就難在不能對這四人採用必要的手段，他們都是公安戰線的人，反調查的能力又很高。”

在缺少足夠威懾力的情況下，這四人的態度可想而知。

顧松林嘆道：“兩位，現在紹安市委這邊的壓力也很大，諸周縣公安系統，包括紹安市公安系統內部都出現了不同的聲音，如果你們這裡不能取得進展，只能結束調查，拖下去對我們不利。”

張組長說道：“顧書~記，請再給我們一天時間。”

吃完飯，顧松林去了省紀委，向紀委書~記彙報了他在紹安的工作情況，特別提到了顧武彬事件調查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希望能得到老領導的支持。

紀委書~記冷雄飛從政經驗豐富，指點道：“松林，這件事一定要用策略，和打仗一樣，正面攻擊、側面迂迴結合起來，要想取得成效，還得依靠諸周縣的同志。我們的隊伍中可能存在某些腐敗分子，但也要看到主體都是好的。”

顧松林忙表態：“謝謝冷書~記指點，我決定將這事先作以下冷處理，明鬆暗緊。”

“這就對了嘛！”冷書~記微笑點頭。

……想不到返回紹安的路上，張組長一個電話打到顧松林的手機上：“顧書~記，留在諸周的調查組得到一張很有價值的照片，是有人悄悄寄給調查組的，照片上顧武彬的屍體上傷痕累累。”

顧松林頓時精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