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明是第一時間知道鍾妙定出事的，他和鍾妙定之間來往雖頻，但沒有大筆的錢財交往。自己檢查了一下，主要的問題是曾經收過他一塊名錶，出事後立即做了處理。除此之外，打麻將時收過他幾次錢，金額都不大，不會構成犯罪，再說這也沒有證據。

唐國強盯著他的眼睛看，縣委書記的氣勢無聲地向秦大明壓了過去，威勢這種東西，不可言傳，但當事者卻可以明顯地察覺。

“你坦白地說，你到底有沒有拿過鍾妙定的錢？”

在唐國強的逼視下，秦大明後背的汗刷刷地冒了出來，他堅決地說道：“唐書記，我和他之間清清白白的，不知道這個鍾妙定在裡面說了什麼東西，也許是壓力太大，亂咬一氣。”

不知不覺中，他的稱呼從“國強書記”變成了“唐書記”。稱呼可以顯出心態的微妙變化，相對來說，“國強書記”的稱呼顯得更平等一些。

唐國強冷聲問道：“和他打麻將的時候也沒收過他的錢？”

“打麻將的時候，有時候手頭不方便拿過兩三次，不超過兩千元，而且，我後來都還的。”

有一次鍾妙定一家大輸，他當時給過他一千元，有了這個經歷，用有借有還來解釋說得過去。

唐國強又問：“你拿過他的東西嗎？”

秦大明很乾脆地回答：“沒有。”

“想清楚了再回答！”

秦大明裝模作樣地凝思片刻，擡起頭說：“唐書記，真的沒有。”

唐國強“啪”地一聲將手裡的資料往桌子上一摔，問道：“他說三月份送過你一塊價值兩萬元的名錶，你沒拿過？”

秦大明這才“恍然大悟”，說道：“唐書記，三月份好像他是送過我一塊表。我以爲是二三百元的普通表，隨手放在辦公桌的抽屜裡，還沒打開過。這個鍾妙定，他這是在存心害我。”秦大明做出痛心疾首狀。

唐國強臉色和緩了些，問：“確定在辦公桌的抽屜裡？沒打開過？”

“確定，現在可以去看一看。”

“等等，我叫北河書記一起去。”

這塊表秦大明戴過幾次，但他很愛惜，所以和新的一樣。最讓秦大明慶幸地是，表的外包裝一件都沒扔掉。他知道鍾妙定出事後。他立即把表裝回去，小心地按原樣封好，放到辦公室的抽屜裡。只要不是專業人士檢查，相信看不出這表已經使用過。所以，這時候，他有些底氣。

三人到了秦大明的辦公室，秦大明打開抽屜，在角落裡找到這塊表，遞給唐國強，說道：“唐書記。就是這塊表。”

唐國強臉色一鬆，遞給林北河，說道：“北河書記，我們打開檢查一下，是不是鍾妙定交代的這塊表。”

林北河看了看精美的包裝盒，打開後，看了看這塊亮晃晃的瑞士金錶，點了點頭。笑道：“國強書記，這麼高級的金錶，大明主任讓它蒙塵了半年，委屈它的身價了。”

秦大明氣憤地說道：“這個鍾妙定真會坑害人，要是我無意中用了這塊表，就百口難辯了。”

唐國強道：“大明主任。事情查明白了就好。這件事，你務必要端正態度。縣委先找你談話說明了對你的信任，否則就直接把材料移交到市紀委了。”

秦大明當然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誠懇地說道：“國強書記，您放心，我受黨的教育幾十年，這點思想覺悟還是有的。再說你找我談話的目的也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我會一如既往團結在縣委周圍。做好本職工作的。”

等再次回到唐國強辦公室，秦大明心態已經大爲好轉，說道：“國強書記，我聽說嘉南市裡都在傳常嘉的這點事，說招商局長牽出一個大窩案。常嘉班子整體都爛了，縣委主要領導要爲此承擔責任，隱隱指向您啊。”

唐國強的臉色慢慢變了。

秦大明又道：“我看自從施克書記來了之後，常嘉的局面就開始混亂了。這次招商局出了點事，他就到處煽風點火，眼睛瞄著您的位置。”

唐國強道：“常嘉的情況市裡大多數常委都是瞭解的，有人想攪亂這裡的局面恐怕是一廂情願。鍾妙定的案子不能拖下去，早點讓檢察院結案。”

秦大明點頭道：“國強書記這個指示非常重要，早點結案也有利於常嘉政治局面的穩定，讓廣大的幹部羣衆都投入到常嘉的經濟建設中去。”

早點結案不僅是和鍾妙定交往密切的官員的心願，也是秦大明的心願。胡亞平見唐國強和秦大明出去一次，回來後形勢大變。秦大明不僅撇清了自己的關係，而且堂而皇之地扭轉了案件的發展方向，還讓唐國強覺得他是在爲他考慮。不禁暗暗讚歎秦大明的老辣和心機。

唐國強定下了儘快結案的調子，首先需要考慮的就是招商局長的人選。等秦大明一走，他就讓胡亞平通知林北河和組織部部長傅斌過來。

“請兩位過來，是爲了商量一下招商局的事，鍾妙定的事已經基本查清，紀檢部門正在跟進調查這個案子牽涉的有關人員。爲了儘量減少案件帶給常嘉的負面影響，將幹部隊伍的思想注意力集中到經濟建設去去，我的意見是將案件儘快結案。現在先要定一定招商局的班子。傅斌部長先提人選。”

傅斌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說道：“我提兩位同志，一個是馬石鄉鄉長葉之然，這個同志招商引資能力突出，政治覺悟強，有衝勁；另外一個是遠宏鄉黨委書記林華，這個同志經驗豐富，穩得住局面。”

“北河書記什麼意見？”

“這兩位同志都是合適的人選，難分伯仲，國強書記定吧。”

唐國強想了想，道：“正如傅斌部長說的，葉之然同志能力突出，衝勁強，確實是合適的人選，但馬石鄉的工作同樣重要，一動不如一靜。我的意見把林華調過去。”

傅斌點點頭，道：“這樣，還有兩個人選，一個是遠宏鄉黨委書記，一個是招商局副局長。”

唐國強道：“先議遠宏鄉黨委書記，傅斌部長提兩個人選。”

傅斌在常嘉縣委組織部工作多年，對常嘉的幹部如數家珍，略作思考，說道：“遠宏鄉鄉長田榮在鄉長崗位上工作多年，頭腦清楚；馬石鎮鎮長吳志華也是一個合適人選。”

“北河書記的意見呢？”

“我覺得田榮比較合適，吳志華可以先放一放。”

唐國強點頭道：“我看可以。遠宏鄉鄉長的人選，傅斌部長也提一提。”

一個位置空出來，就要動一批幹部。鄉長的位置看上去沒有黨委書記和招商局長重要，但實際上鄉長人選一般情況下在副科級幹部中產生，更能體現提拔的含義。

傅斌沉吟了一下，道：“我提兩個人選，一個是縣紀委黨風室主任餘華，這個同志黨性強，有大局觀；一個是馬石鄉副鄉長程光，這個同志擔任副鄉長多年，能力很強。”

餘華是林北河線上的人，唐國強對他的印象也不錯。就點點頭說：“我的意見就讓餘華先上，北河書記的意見呢？”

“我沒意見，餘華確實能力比較突出，可以放到鄉鎮鍛鍊。”

“那就這樣，招商局副局長和黨風室主任的人選傅斌部長再醞釀一下，直接上常委會討論。”

葉之然很快從傅斌的電話裡得知這個結果，他知道唐國強這樣安排主要是考慮到馬石鄉經濟改革試點工作的持續性，雖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從好的方面想，唐書記是希望自己走得更穩些。也就放下了這件心事。他原來打算晚上去唐書記家裡一次的，得知這個消息反而不準備去了。去了，既讓唐書記以爲自己非常在意招商局長的位置，而且，還讓唐國強對傅斌產生想法。

一直等到縣常委會通過了這個提名，發文宣佈之後，葉之然才上唐書記的家門。

進唐國強的家，葉之然赫然發現唐國強的父母也在。

葉之然在嘉南市委黨校上課期間，受唐紅委託，去過兩老家三次，還吃過一頓飯，兩老對他印象很好。

葉之然驚喜地問道：“老爺子，奶奶，你們什麼時間來的？”

“昨天剛到，小葉，來坐。”唐老爺子含笑邀他入座。

唐紅笑道：“葉哥哥，我問過爺爺奶奶了，你的表現還算滿意。”

兩老對唐紅很溺愛，也不覺得她說話調皮，只是微笑點頭。

寒暄了幾句，唐老說道：“小葉，你和國強聊，我們上了年紀，有早睡的習慣，不陪你了。”

葉之然站起身，說道：“老爺子請便，您和奶奶休息吧。”

等老少都離開客廳，唐國強問：“小葉，沒通過招商局長的提名是否感到失落？”

葉之然忙說：“沒有沒有，馬石鄉的許多工作剛開了個頭，我不能離開的。”

“真心話？”

“老師，是真心話。雖然招商局長的位置有一定的誘惑力，但從感情上、從工作上的連續性上講，我更應該留在馬石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