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多了,兩人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便到了山腳。
從山腳乘車回到民宿,江月夜和邵千峰正好碰見方姐一家人似乎正要出門。
方姐的老公鄧哥騎著摩托,身後坐著方姐,而兩人的寶貝兒子,則坐在他們的中間。
瞧見他們回來,方姐還很熱情的問了聲,“禪院人多嗎?”
江月夜笑著回了,隨即又問了方姐一家人這是打算幹什麼去。
“老鄧明天回縣城報道,我們?nèi)ベI點(diǎn)好菜。你們晚上想吃什麼?”方姐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她一邊說著還舉了舉手中的菜籃子。
江月夜剛想客氣的說聲隨便,然而方姐的兒子卻率先一步出聲,“媽,她喜歡吃咱家的米飯,晚上多煮點(diǎn)。”
江月夜,“……”
“你這孩子!”方姐捏了捏兒子的鼻子,朝身前的人說,“老鄧,今晚吃魚好撒?”
“吃魚好啊,你做的什麼都好。”鄧哥老實(shí)忠厚的笑著,眼裡都是滿滿的愛意。
江月夜見後,也順勢說吃魚好。於是,方姐一家就樂呵著到鄉(xiāng)里的集市買菜去了。
目送著他們離開,江月夜有些感慨的回身,一眼就瞅見了邵千峰帶著笑意的眼睛。
見她看過來,他還頗爲(wèi)自然的衝她笑了笑。那笑容,不似平常的戲謔,反倒帶了些溫暖的感覺,一時讓江月夜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也是被這樣簡單細(xì)小的幸福感染了嗎?
晚上,跟方姐一家人吃了普通卻豐盛的家常菜後,江月夜跑到了樓上的露臺看星星。在鄉(xiāng)下這種地方,少了高層住宅,少了汽車尾氣,天空難得的晴朗。
那麼多年來,她再次見到了北斗七星。
看著掛在天上的勺子,江月夜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小時候的種種來,一時間,竟有些心緒難平。
正巧這時候,邵千峰也走了上來,在她身邊的躺椅上坐下了。
趕緊將自己面上的情緒回收,江月夜坐直了身子,同時假意的玩起手機(jī)。
手機(jī)裡剛好有幾條張墨發(fā)來的信息,一條是問她的身體情況,一條是約她一起吃飯。江月夜有些怔忪,她想,“張墨爲(wèi)什麼總是能知道自己的近況呢?”
正當(dāng)她望著手機(jī)出神時,身邊響起了邵千峰的聲音,“男朋友?”
手腕微顫,江月夜趕緊將手機(jī)鎖屏同時解釋著,“纔不是呢!”
“那就是……”似乎是在斟酌著恰當(dāng)?shù)脑~語,邵千峰刻意頓了一下,方纔接著說,“曖昧對象?”
他話音落下,江月夜下意識的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又生生的給憋回了肚子裡。張墨正在追她,而自己雖說拒絕過一次,但之後卻並沒有特別的制止他與自己約見,確實(shí),這個情況有些曖昧和不妥。
她正自我批評反思著,沒想到邵千峰卻因爲(wèi)她的沉默,來了句,“曖昧,就是愛日未日。所以,你要考慮清楚。”
愛日未****妹啊!能把這詞解釋成這種意思,江月夜覺得邵千峰果然夠無恥!
“你以爲(wèi)誰都跟你一樣,一直在用下半身思考啊!”話音落下,江月夜還順帶打了個噴嚏。
邵千峰低低的笑了兩聲,接著身邊躺椅輕微響動,然後一件外套落在了她的背上。
江月夜先是一驚,緊接著擡眼朝旁邊看去。
“江月夜,既然男主人公不在這兒,那麼以色侍人那套就可以收收了。”邵千峰站在她身邊,雙手插在褲兜裡低頭朝她咧嘴一笑。
隨後,他轉(zhuǎn)身順著樓梯下去了。
過了半晌,江月夜才反應(yīng)過來,邵千峰的意思是,既然張墨這個曖昧對象不在,她完全可以多穿點(diǎn)。
攏緊了身上帶著體溫的外套,江月夜紅著臉小聲的反駁了一句,“我事先又不知道會來這地方。”
第二天,鄧哥一大早就離開了民宿,到縣城上班去了。家裡少了爸爸,小男孩變得安靜了許多,不再如前兩天那麼愛鬧騰。
江月夜因此猜測,他或許跟爸爸更親一些,這情況,有些像自己。
在四巷裡又轉(zhuǎn)了兩天後,邵千峰和江月夜拜別了方姐,開始返程。
方姐特地做了些簡單好吃的當(dāng)?shù)靥禺a(chǎn)給江月夜,讓她在路上吃。她還笑著說,“一點(diǎn)小心意,別客氣。”
這種樸實(shí)的熱情讓江月夜很是感動,她正想要說些什麼,方姐的手機(jī)卻響了起來。她朝江月夜歉意的笑笑,擡手按下通話。
然後,幾乎是在一瞬間,江月夜看見,方姐的笑容沉了下去。
不明白是什麼情況,但她本能的認(rèn)爲(wèi),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聽著方姐最後幾乎是帶著哭腔回完了電話,江月夜的眼眶已然通紅。她顫抖著手打開車門,下去抱住了差點(diǎn)軟倒在地的方姐……
之後的事兒,江月夜都覺得像是一個似曾相識的舊夢。
她跟邵千峰帶著方姐還有她的兒子鄧旭,一路朝縣城醫(yī)院趕,趕到了停屍房。
站在停屍房外,聽著方姐和鄧旭的撕心裂肺的哭聲,江月夜的心臟就像是被人左右各揮了一拳,生疼的揪起。
“爲(wèi)什麼總是這樣。”她剋制不住淚眼,倔強(qiáng)又帶著些憤怒的朝邵千峰說,“爲(wèi)什麼總是要拆散好好的一家人。”
說罷,眼淚汩汩而下,像決了堤的洪水一發(fā)不可收。
鄧哥,全名鄧業(yè)華,棗興縣消防局普通消防員,犧牲時年僅35歲。
他剛從家裡回到局裡不久,棗興縣通往固河市的一條隧道發(fā)生坍塌事故,一輛油罐車和一輛載有二十五名乘客的旅遊大巴被埋。
棗興縣消防局在接到警報後,即刻派人前往救援。在成功救出多名羣衆(zhòng)後,隧道內(nèi)發(fā)生了二次爆炸。在二次爆炸中,有3名羣衆(zhòng)和2名消防員死亡。其中一名消防員,就是鄧業(yè)華。
從太平間裡出來後,方姐已經(jīng)恢復(fù)了鎮(zhèn)定,但臉上卻不再有往日的笑容。她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幾歲。
而鄧旭仍舊在擦著眼淚,不肯相信父親已經(jīng)離去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shí)。
看著他的小臉上濃化不開的哀傷和少許的,對命運(yùn)的憤怒,江月夜幾乎是在一瞬間,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當(dāng)年的影子。
她憋著自己的難過和同情,手忙腳亂的想要安慰他,但卻發(fā)覺自己根本無法做好。於是她只好蹲下身,一把將男孩幼小的身軀攬入了自己的懷中。
“堅強(qiáng)些。”頭頂上傳來了邵千峰的聲音。
緊接著,一頂帽子扣在了鄧旭的頭上。
那對他來說顯大的帽子,恰好遮住了他臉上的所有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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