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權閹自然就有閹黨,這一次的行情,比劉瑾、焦芳時代更加火爆。
前文反覆論證,傷痕最易病變,奸黨要拉攏人,最好先在文官隊伍中尋找裂痕。黨爭最容易產生裂痕,魏忠賢擅權之前,明朝其實已經經歷過一次嚴重黨爭。神宗朝中後期工商業大發展,地方上的豪商大賈在**中尋找代言人,形成所謂的“鄉黨”。宰相張居正、張四維等帶頭破壞科舉,裁汰公立學校,鄉黨迎來了一個發展**。鄉黨既要跟皇帝鬥,也要互相鬥,幾十年鬥下來大浪淘沙,鄉黨主要剩下三個大黨:齊黨、楚黨、浙黨。需要指出的是,這不是一些正式的政黨,這種黨稱亦並非他們自己取的名,而是政敵攻擊他們的蔑稱。黨稱來源於主要人物的籍貫,比如齊黨的領頭人是山東人亓詩教,楚黨的主要領頭人是湖廣人官應震、吳亮嗣,浙黨的領頭人是浙江人沈一貫。這幾個人只是這幾個圈子的學術帶頭人,未見得是官最大的。比如亓詩教實際上是他老師方從哲的代理人,方從哲當時已位居首輔,比較注意不參與小圈子,所以他的學生亓詩教僅以給事中就成爲一黨之領袖。而所謂的黨徒們也並非都是這幾個地方的人,只是打進了這幾個圈子而已。
鄉黨這些名稱的產生其實源於另一個大黨——東林黨。東林黨在歷史上相當著名,後來甚至成爲清流名士的代稱。該黨的創始人一般認爲是萬曆二十二年(1594年)被削職爲民的吏部文選郎中顧憲成。顧憲成仕途早期就被貶黜過一次,後復官逐漸升至文選郎中,執掌二十四司之首的吏部文選清吏司,但在廷推內閣大學士時,顧憲成反覆提出明神宗不喜歡的人選,被人告了黑狀,明神宗將其削職爲民。那一次入閣的人是陳於陛和沈一貫,經分析,應該是沈一貫入閣後捅了顧憲成,所以東林黨和浙黨的樑子當時就結下了。
顧憲成回到老家無錫(今江蘇無錫),與弟弟顧允成一道重建了宋代學者楊時講學的東林書院,邀請很多學識淵博之士講學,形成了一股社會閒雜人等清議朝廷大政方針的風氣。古代文化普及率不高,講究“野無遺賢”,賢明之士(稍有文化的人)都應該爲國當官,尤其是科舉體系成熟後,各個層次的文化人都被網羅進國家、府、州、縣各個層次的公學,辦私塾的一般是考不起功名,在公學找不到工作的人。但現在突然來了一個進士級別的人辦書院,而且邀請到了大批進士講學,這可以說是明朝建立兩百多年來都不曾有過的盛況!
東林書院縱論古今道德文章,更愛清議朝政,臧否人物,往往能發朝廷不能發之言論,深受士人學者推崇,一時名聲大噪。萬曆三十二年(1604年),顧憲成與顧允成、高攀龍、安希範、劉元珍、錢一本、薛敷教、葉茂才八人發起第一屆東林大會,發佈了《東林會約》,此八人被稱作“東林八君子”。顧憲成搞東林講學搞得有滋有味,官也不當了。朝中推薦他復職的奏章上百封,最後朝廷召他出任南京光祿少卿,他一律拒絕,堅持在東林書院講學。
東林書院雖然只講學清議,但其實對朝政是有很大影響的,被議論臧否的朝中人物也難以自安,必然要回擊。一般人獨力辯不過整個東林書院,於是漸漸形成合力,逐漸就形成了“鄉黨”的雛形。而參加東林講學的文官一邊參加學術活動,另一邊自然也會升官,這些官員漸漸就被政敵稱作“東林黨”。
東林黨和鄉黨最初是在學術上辯論,東林黨有一個很重要的立場,就是攻擊王陽明的心學。當時滿朝都是心學門生,自然會爲之力辯。後來開始爭國本,明世宗“大禮議”的很多事情也被翻出來再論。光宗朝的梃擊、紅丸、移宮三大疑案也被翻出來反覆炒作,他們的辯論逐漸進入深水區,開始在時政尤其是當朝的人事、經濟問題上展開了激辯。再之後,雙方開始進入實質性鬥爭。張居正留下一個好東西——京察,即吏部、都察院每六年進行一次大規模官員考察,優秀的超擢,拙劣的貶黜。雙方就利用這個互相鬥,大面積超擢本黨黨友,貶黜敵黨人員??芍^每年都有小動盪,六年一次大動盪。
黨爭到後來非常激烈,很多人意氣用事,朝政幾乎陷於癱瘓。首相葉向高有一篇非常精當的《宋論》,極論“天下之禍,莫大於人臣之求勝也。”指出宋代“新舊黨爭”是造成朝廷大撕裂,導致“靖康之禍”的根源。這不可不謂重重警告,他幾乎已經把話說明——再像你們這樣爭下去,靖康之禍離明朝也不遠了!但黨爭豈會因爲一篇文章就停下來,大家鬥得更歡,每天就只知道打嘴仗,基本事務誰也不管,葉向高誰也使不動,最後發出一句哀嘆:“閣臣無宰相之實,而虛掛著宰相之名,造成這樣(黨爭)的大害!”其實他這句話邏輯相當混亂,明代的內閣大學士恰恰名義上只是皇帝的顧問秘書,無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實,但此時確實是有宰相之名,無宰相之實,所以造成極大的混亂。葉相,哦不葉秘,哦也不——唉反正就他了,說得非常有道理,但我們就不接著他的邏輯說下去了,且說這樣的大混亂、大撕裂背後偷笑的只能是另一個黨——閹黨。
閹黨最缺什麼?人才!日本戰國激鬥,無數武士失去家主,成爲浪人,倭寇正好把他們招入陣中。當年的焦芳、張彩都是因爲在文官隊伍中混得不如意,所以才另闢蹊徑,投效閹黨。現在文官們這樣激爭劇鬥,loser如雨點般灑落,他們很多都會進入閹黨的盤子。尤其是齊、楚、浙黨在與東林黨的鬥爭中漸落下風,合併成一黨也無法和東林黨抗衡,後來齊楚浙黨的很多人就乾脆加入閹黨這個更大的黨。
首先引爆這波重組行情的“閹黨宰相”顧秉謙、魏廣微和焦芳非常類似,也是庶吉士出身,學識很高,但人品卑劣。吏部尚書趙南星與魏廣微之父魏允貞是好朋友,曾對魏允貞嘆道:“你沒有兒子??!”這話傳到魏廣微耳中,非常忌恨。入閣之後,魏廣微三次去趙南星家造訪,趙南星都讓門人拒而不見。魏廣微很生氣地說:“他人可以拒絕接見,我以宰相之尊,不可拒!”於是愈發痛恨趙南星。某些人就是不明白,別人看不看得起你,是在於你人品高低,官位再高也無法掩蓋低劣的人品,尤其是通過投效奸黨來換取官位,反而更讓人看不起。
不過也不需要你們看得起,魏公公看得起就行了。
隨後入閣的“閹黨宰相”是黃立極、施鳳來、張瑞圖、馮銓、來宗道、楊景辰等,都是靠巧媚奉迎取得魏忠賢的寵信,魏忠賢指示顧秉謙、魏廣微召開廷推,如果推出別人魏忠賢就代表皇帝不批準,直到推出他們入閣爲止。
顧秉謙、魏廣微年齡都比較大了,入閣後不久退休。天啓七年(1627年),黃立極、施鳳來相繼補爲首輔,不過時間很短,沒有太大作爲。施鳳來和張瑞圖則堪稱閹黨雙璧,也就是下面沒有黨的絕代雙驕。兩人同爲萬曆三十五年(1607年)丁未科進士,施鳳來榜眼,張瑞圖探花,之後兩人的仕途猶如量子糾纏夸克禁閉隱性傳態:同授翰林編修,同累官至太子少詹事兼禮部侍郎,同於天啓六年(1626年)七月以禮部尚書入閣,同授東閣大學士,十月同晉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十一月同晉少保兼太子太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這兩人又同以巧媚無節著稱,張瑞圖在會試策論中竟然有一句“古代看人本來沒有君子、小人之分,都是孔老二自己發明了這樣的概念?!睍r人以爲狂悖,其實依我看更有可能是在作弊,這種驚世駭俗之語是他和閱卷人之間的暗號。
至於來宗道、楊景辰,堪稱新版的劉宇、曹元,這類人拼命諂媚魏忠賢,只爲求個待遇,入閣後基本也沒幹什麼事。翰林編修倪元璐經常上疏爭論時事,來宗道也不打擊他,只是笑道:“渠何事多言,詞林故事,止香茗耳?!保ù笾蹲幽愫伪囟嗾f,翰林院的老規矩,只有香茶而已。)因此人贈外號“清客宰相”。不過來閣老在文淵閣品香茗,著實比劉宇、曹元在同一個地方對著喝酒品味高多了。來,來閣老,再來一瓶!
新版的張彩也有,只不過長得沒那麼英俊,但加入閹黨的動機卻更典型,這就是崔呈秀。說他是新版的張彩是因爲兩屆閹黨事實上最受大公公寵幸的人都不是那幾位“閹黨宰相”,而是張彩、崔呈秀這兩位尚書,因爲太年輕,沒來得及入閣而已。
崔呈秀是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癸丑科進士,初授行人,天啓初年出任淮揚巡按御史。崔呈秀身爲御史,卻贓名狼藉。他查到霍丘(今安徽霍邱)知縣鄭延祚貪贓不法,準備糾劾。鄭延祚連忙奉上千兩白銀,得免。鄭延祚見崔大人這麼好說話,乾脆再送一千兩,讓他舉薦,果然馬上就升官了。崔呈秀一時名聲大振,賄賂紛至沓來。但這樣他也失去了另一邊的支持,崔呈秀判斷東林黨即將得勢,於是力薦暫時被貶黜在家的李三才復官,想通過他介紹“入黨”。但東林黨以正人君子自居,怎麼可能收他這種人。相反,東林八君子之一的高攀龍當了都御史,盡發其貪污受賄行狀。吏部尚書趙南星建議流放充軍,先將其革職侯勘。崔呈秀大窘,連夜造訪魏忠賢家,叩頭乞哀,說高攀龍、趙南星都是東林黨人,排擠構陷自己,求爲魏公公養子,才能保護自己。崔呈秀一邊叩頭一邊大哭,非常真誠,打動了魏公公。當時魏忠賢正好要殺遼東經略熊廷弼,並想借此構陷楊漣等人,就讓崔呈秀試試。誰知崔呈秀很快拿出一整套方案,捏造了很多僞證,不但讓熊廷弼被冤殺,還讓楊漣等大批高官被免。魏忠賢突然發現這樣的人才,相見恨晚,將其引爲謀主,之後閹黨的很多策劃都出自崔呈秀??磥恚褐屹t選心腹是看才華人品(人品低劣),比劉瑾看相貌還是要高一個層次。
崔呈秀既成閹黨謀主,大展才華,首先是作《同志》,標明東林黨人名單,又作《天鑑錄》,標明不附東林黨的人,讓魏忠賢照此貶黜或提拔,朝中“善類爲之一空”。人們很快明白魏忠賢黜陟皆由崔呈秀,全都去巴結他,一時門庭若市。魏忠賢又提拔崔呈秀爲工部右侍郎兼僉都御史。崔呈秀便是在此時首開任何事都歸功於魏忠賢的風氣,每次一有任何工程完工,都上疏奏請表彰魏忠賢的不世奇功,還在疏末加一句:“臣不是諂媚宦官,只是現在的千譏萬罵,臣都甘願領受啊!”這封奏疏一出,滿朝鬨笑。
崔呈秀也不光是搞工程,還很注重文化建設,跟隨顧秉謙編纂了《三朝要典》,將神宗、光宗、熹宗三朝的很多疑案按他們的意思下了定論,主要是爲了打擊東林黨,吹捧閹黨。很快,崔呈秀又因各種“功勞”不斷升官,授太子太保、工部尚書兼左都御史。天啓七年(1627年),崔呈秀以寧遠大捷、三大殿等功授少傅、兵部尚書兼左都御史、世蔭錦衣指揮僉事,一手同握兵權憲紀,權焰炙天。其弟崔凝秀授浙江總兵官,女婿張元芳授吏部主事,小舅子蕭惟中本是個戲子,也得授密雲參將。
魏忠賢閹黨的體系比劉瑾閹黨要龐大得多,而且素質很低,這從他們自稱的名號就可見一斑。崔呈秀、田吉、吳淳夫、李夔龍、倪文煥五個文官稱“五虎”,田爾耕、許顯純、孫雲鶴、楊寰、崔應元五個武將稱“五彪”,加入閹黨比較晚的周應秋、曹欽程等稱“十狗”。狗當時已經是罵人的話,但這些人爲了顯示自己是魏公公的忠犬,寧願自取其辱,甘之如飴。之後還有人不斷加入,又有“十孩兒”“四十孫”之流的名號,都盡顯俗氣。其實這些名字顯然不是這些人的水平,只是他們爲了迎合不識字的魏忠賢,故意取了些低俗的名稱。
除了這些自稱,這些貪官污吏還因爲各種可笑的諂媚行爲獲得了不少醜陋的外號,其中最搞笑的莫過於“十狗”之首的周應秋。周應秋本是工部侍郎,受東林黨攻擊辭官歸家,魏忠賢起用他爲南京刑部左侍郎,不久改爲刑部添注尚書。這個所謂“添注”是魏忠賢當時賣官的官位不夠了,在編制外加了很多“添注官”,好安排他的黨徒。周應秋有一手燉豬蹄的絕活,手藝頗得閹黨秘書長魏良卿的喜愛,於是常請魏良卿到家,親自燉豬蹄給他吃,魏良卿每次都大吃暢飲,非常歡心。魏良卿安排周應秋出任左都御史,人贈外號“煨蹄總憲”(古代御史臺俗稱“憲臺”,御史大夫俗稱“總憲”,明代都察院相當於古代御史臺的一部分,所以也將都御史俗稱爲“總憲”)。一年後,煨蹄總憲又改爲吏部尚書,與文選郎中李夔龍賣官分賄,配合得非常愉快。當時閹黨盡逐清流,周應秋執掌吏部卻說前任工作不用心,繼續精挑細選,果然每天都能找出漏網之魚,看來也不光會燉豬蹄,工作能力也很強,確實是貪官多能吏。
此外,還有霍維華、樑夢環、閻鳴泰、許顯純等許多罪大惡極的貪官,他們的事蹟都比劉瑾版閹黨有名得多。事實上,劉瑾閹黨中的很多人只是巴結了一下閹黨就被牽連,本身未必幹了太多壞事。但到了魏忠賢的時代,不幹盡壞事又怎麼貼得上去呢?
不過兩屆閹黨覆滅的原因卻大不相同,劉瑾版閹黨其實是遭到文官們扼殺,魏忠賢本來毫無這個趨勢,只是沒想到22歲的明熹宗暴病身亡,這一屆閹黨才突然死亡。當然我相信,就算明熹宗不死,也不可能真的一直這樣寵幸魏忠賢,某天一封奏疏見了效,魏忠賢及其閹黨立即土崩瓦解。這也告誡後人:將自己的前途命運交給閹黨這樣的組織,就算能猖獗一時,但已經失去了一個人的立身之本,閹黨這種禍害不可能長留人間,凡以身投效的貪官奸臣最終只能隨之身敗名裂。
天啓七年(1627年)八月,明熹宗突然駕崩,廷臣入臨接受遺詔,卻見十幾個太監無比急切地傳喚崔尚書,廷臣都非常驚訝。崔呈秀急忙趕來,入見魏忠賢,密謀了很久,傳言稱魏忠賢準備篡位稱帝,崔呈秀認爲時機未到,制止了他。我認爲這種可能性不大,他們可能還是在密謀繼位的事宜,避免信王繼位,另擇他們控制得住的人選。只是明朝的禮法力量太強,再大的權力、再內部的便利也無法突破禮法束縛,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信王登基,再束手待斃。
閹黨知道他們的魏公公必將覆滅,現在只能攜起手來互相扶持,崔呈秀有望成爲該黨新的領袖。御史們也明白這個道理,於是集中火力猛攻崔呈秀,崔呈秀壓力也很大,上章請辭。明思宗偏偏還不允,不知道是想維持穩定還是留他戲耍。崔呈秀再三上章,明思宗終於同意,派公車將其送回老家。魏忠賢死後,崔呈秀情知不免,把所有的姬妾珍寶全部擺出來,呼酒痛飲,每喝一杯就全力摔碎酒杯,喝完自縊身亡。雖然同是閹黨首惡,崔呈秀這種死法卻比張彩那個大花瓶要壯烈許多。
明思宗剿殺魏忠賢,開始大舉清理閹黨,爲此專門召回了被閹黨排擠罷相的韓爌重任首輔,帶領次輔李標、三輔錢龍錫組成專案調查組,擬定閹黨名錄。明思宗本來以爲,韓爌被閹黨排擠罷相,錢龍錫被閹黨定爲東林黨時任“黨魁”,他們應該對閹黨下狠手纔對,萬萬沒想到,明末的罡風早已磨平了他們的棱角,即便大獲全勝,開始懲治敵惡的時候,他們居然怕得罪人,不願下重手。最初,專案組只報了四五十個人的名單,明思宗覺得太少,令再議。專案組又增加了數十人,明思宗有點生氣,教他們做事,讓他們以贊導、擁戴、頌美、諂附爲目,分門別類地清理人選,並且加了一句:“太監也要清理。”韓爌等人立即回答:“我們跟太監不熟,不好清?!泵魉甲诖笈骸笆颤N不熟,分明就是你們怕得罪人!”明思宗又把他們請到一間堆滿了奏疏的大殿,指著說:“這都是閹黨稱頌魏忠賢的奏疏,你們一個個查就行了!”韓爌等知道明思宗決心徹查,但還是推說:“臣等職責是撰寫詔旨,不是很懂法律。”明思宗又詔吏部尚書王永光來協助,王永光也推說不懂法。明思宗只好又詔刑部尚書喬允升、左都御史曹於汴加入專案組,這兩位長期從事司法紀檢工作,且獲得過985法學博士學位,再無法推脫,只好用心勘察。
明思宗崇禎二年(1629年)三月,經過一年多的調查取證,魏忠賢閹黨終於定案,朝廷頒佈對閹黨262人名錄及其處分,《明史》不吝篇幅地窮舉了名錄。
首逆,凌遲者二人:魏忠賢,客氏。
首逆同謀,決不待時者六人:崔呈秀及魏良卿,客氏子都督侯國興,太監李永貞、李朝欽、劉若愚。
交結近侍,秋後處決者十九人:劉志選、樑夢環、倪文煥、田吉、劉詔、薛貞、吳淳夫、李夔龍、曹欽程,大理寺正許志吉,順天府通判孫如冽,國子監生陸萬齡,豐城侯李承祚,都督田爾耕、許顯純、崔應元、楊寰、孫雲鶴、張體乾。
結交近侍次等,充軍者十一人:魏廣微、周應秋、閻嗚泰、霍維華、徐大化、潘汝禎、李魯生、楊維垣、張訥,都督郭欽,孝陵衛指揮李之才。
交結近侍又次等,論徒三年輸贖爲民者:大學士顧秉謙、馮銓、張瑞圖、來宗道,尚書王紹徽、郭允厚、張我續、曹爾禎、孟紹虞、馮嘉會、李春曄、邵輔忠、呂純如、徐兆魁、薛風翔、孫杰、楊夢袞、李養德、劉廷元、曹思誠,南京尚書範濟世、張樸,總督尚書黃運泰、郭尚友、李從心,巡撫尚書李精白等一百二十九人。
交結近侍減等,革職閒住者,黃立極等四十四人。
忠賢親屬及內官黨附者又五十餘人。
崔呈秀當時已自縊,開棺戮屍,最終還是和張彩殊途同歸。其實從判決可見,判得最重的除了崔呈秀之外,還是魏忠賢和客氏的一些親戚,“閹黨宰相”們無一被判死刑,最重的也只有魏廣微被判充軍。不過公道自在人心。顧秉謙被削職爲民,回到崑山老家,當地百姓知道這個大奸賊回來了,聚衆焚掠其家,八十歲的顧秉謙倉皇竄入漁舟保得老命。他深知不能再回別人認識他的地方,一咬牙,向朝廷獻出四萬兩窖藏銀,以求恩準寄居其它縣了卻餘生。
魏忠賢的閹黨其實還很龐大,恐怕遠遠不止這262人,這從後來很多人一直謀求翻案就可以看得出來。明思宗非常堅定,一直不許翻案,這些人又退而求其次,舉薦涉案人員復官。明思宗重罰舉薦的人,這些人才稍稍收斂。直到南明(清軍入關後逃到南方的小朝廷),魏忠賢閹黨才得以翻案,很多人復官,一直當到南明徹底滅亡之後——沒錯,這些人大多投降了清朝,繼續當官。
事實上,真正令明思宗欲哭無淚的還是那個問題——贓銀。
沒錯,這一次又沒抄到一分錢贓銀!我說的是又!快要窮死的明思宗徹底傻眼了,看來他真是天生與錢無緣,大明註定是要被窮死的。不過還好,這一次似乎再沒有人像說魏忠賢本人那樣,硬說閹黨都是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