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實質性進展的一晚以及愛的真諦
那一晚後, 馬立非和阿炫的關係,雖未經大張旗鼓得簽字畫押,不過兩人心裡, 頗有了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畢竟, 是睡在一張牀上了嘛。
雖然, 其實那晚什麼十八禁的事情也不曾發生。與矯情無關, 馬立非病得輾轉反側難受不已,阿炫自認不是乘虛而入趁人之危的小人,躺上牀去, 純粹爲了更好得照顧馬立非——至於會不會傳染,這並不是阿炫考慮的事情。
馬立非退燒之後的當晚, 見阿炫自動自覺抱了被子枕頭要重新回客廳睡沙發去, 馬立非頓覺不忍, 在躊躇了半晌,阿炫已然重新在沙發上躺好後, 他帶著猶豫的表情從臥室走出來,期期艾艾得邀請阿炫上牀睡去——
大男人咬著嘴脣,申辯著說“我什麼也不會做”的樣子實在滑稽又……好吧,興許情人會覺得可愛,畢竟眼裡出西施, 情人眼珠看出來就跟透過魔鏡差不多荒誕。
同牀不共枕, 自然也沒有鑽到同個被窩裡, 但光是兩人互不相捱得躺在一起, 便足以讓人腎上腺素激增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想裝睡都不可能。
這樣下去怎麼睡啊!一動不動得側躺了十五分鐘後馬立非簡直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天人交戰, 近在咫尺處就是個喜歡自己的、可愛又可敬的大男孩,馬立非又不是修道中人, 講究清心寡慾,在切身體會到阿炫冒進式的溫柔後,他還有多少定力拒絕?
阿炫仰躺著,同樣一動不動,過了約莫半小時,他倏然半坐起來,輕輕嘆出一口氣。
“怎麼了?”馬立非如蒙大赦,趕緊動彈都快躺僵了的身子。
“奶奶手術的時間定了,下個星期三。”阿炫輕描淡寫的開場白,接下來卻是另一番的話:前日,他和表妹一起去探望奶奶,奶奶很高興,精神也很好,竟然支撐著給她的兩個孫兒講了一番過去的故事。
“我爺爺走的時候奶奶還不到三十歲,帶著一雙兒女,日子過得很苦——不過我沒辦法想象出有多苦,這輩子,沒嘗過餓肚子的滋味,我不能理解爸爸,也許,真是我們的境遇相差太遠了。”阿炫若有所思道。
不過這不是奶奶講述的重點,奶奶要說的是,即便在那樣艱難的歲月,她的生命裡,也曾經出現過一個非常溫柔的男子漢,他是個讀完中學頗有些文化的人,幼時作了親戚家養子,人也生得相貌堂堂,在一起做工的工廠裡,頗得女工們的歡喜。他卻偏偏喜歡上了喪夫居寡的她。
奶奶說,那人有一次,帶著阿炫爸爸和姑姑出去玩,很認真得問他們,願不願意接受他做他們的爸爸,兩個孩子都不用改姓,他甚至不在乎他自己能不能有親生的孩子,只要他們肯喊他一聲“爸”。
孩子們回來把那男人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母親,奶奶說她聽了之後,哭了一個晚上,還是鄭重得拒絕了。
阿炫道:“我們都很不理解,奶奶爲什麼不接受,明明是那麼好的人,難道奶奶不喜歡嗎?奶奶卻說,正因爲是那麼好的人,正因爲喜歡得不得了,所以纔不能答應。一個寡婦,還扯著兩個拖油瓶,那不是要拖累人一輩子嗎?她肯定不能答應,非要拽著別人同自己過苦日子,那叫什麼喜歡?”
馬立非忍不住問:“那男人後來呢?”
“好像後來回了老家,就再也沒音信了。”阿炫在被子下曲起雙腿,以手支頤,“我不知道奶奶爲什麼突然跟我們聊起這個事情,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能聽到這些奶奶經歷過的事,她對我和表妹說,我們現在的運氣比她那時候好,要是喜歡誰的話……”
馬立非不由心中一顫,老人家莫非有什麼弦外之音?
“……如果是你,你會不會接受那個男人?”他刻意笑了笑,岔開話題。
阿炫好像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他皺眉,露出一臉的猶豫和爲難,最終苦笑了起來:“我……我不知道。可是以我的個性,大概沒辦法像奶奶一樣吧。明知道有人愛著我,我也愛著他,可能就算是下地獄都要抓他一起吧。唔,當然,也要他本人願意。”
話音落後,他不自覺得瞟了眼馬立非,不過只是瞬間的事。
近得互相能感受到體溫的人又不是瞎子,再遲鈍也不可能察覺不到,當下馬立非頗有些尷尬,正待說什麼,又聽阿炫認真得問道:“那你呢?你怎麼想?”
料到阿炫會有這一問,馬立非略作沉吟,笑了笑:“跟你奶奶的選擇一樣。”
“情願放手,也不願冒險一賭嗎?”年輕人的腔調裡有些急躁,帶著挑釁。
馬立非也靠坐在牀頭,他閉起眼睛,像他這種從事文字工作的人,共情能力可以說是必備一類,只不過他更擅長寫,而不是侃侃而談,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讓阿炫明白他的意思:“這個……怎麼說呢,某種意義上的確是這樣吧。情願選擇當下艱難但平和的生活,也不想過波折動盪的日子,即便是感情,也是這樣。阿炫,我比現在的你小一些的時候,很喜歡看雜七雜八的小說,非常羨慕故事裡面那些歷經磨難至死不渝的愛情,看到主角們衝破世間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障礙終於團圓相守,會忍不住感動,我也曾固執得認爲,真愛就要飽經考驗,真金不怕火煉嘛。”
他頓了頓,把枕頭拉起,靠在腰間,轉頭向阿炫半苦澀半羞赧的一笑:“現在的想法完全不同,我再看那些感天動地生離死別狀的愛情,只覺得頭疼。我想,我更需要的是一份安定平和的愛情,一個……靠譜的伴侶,我們會在雞毛蒜皮的生活裡好好得說話,我們,呃,都受過傷,至少是都懂得互相妥協,不希望對方不忠,也會自動抵禦誘惑。越平靜越好,不要給我們什麼大富大貴一貧如洗生病失業背叛出軌這些考驗,風平浪靜比什麼都珍貴,嗯。”
阿炫聽完,許久沒說話,倏然冒出來的是一系列極快的英文,馬立非距離英語聽力考試已有些年頭,一時全然不能適應,迷惑得接道:“Pardon”
差點就因爲受方晴晴的影響而把這個詞發成了“啪咚”。
“沒什麼,”阿炫撇了撇嘴脣,“你想穩定,我懂了。說起來,按照標準年紀差詭異指數準則,你的確不該和我談戀愛。”
“啊?什麼準則?”
見馬立非瞠目結舌狀,阿炫不由又笑了,他索性把身子靠過去,親了親馬立非的臉頰,目光灼灼得盯著馬立非,緩緩道:“Dating pools,不要和比你年齡的一半大七歲以下歲數的人談戀愛。很遺憾,要滿足這個等式,我必須是22歲,可惜。”
話是這麼說著,但阿炫的動作卻並未因此停止,他捱得更近,完全是緊貼著馬立非,眼望馬立非的樣子與其說是像忠誠不二的大型犬,莫若說更像犬科的狼:“你是不是已經怕了?”
馬立非哭笑不得,這個距離,讓他敏感得察覺到阿炫某個部位的反應,不得不說,他的確有點慫,他相信阿炫不會在這事上面欺騙他,他也知道年輕人的生理問題時常只是心理的一道坎,可是,這麼有進攻性的阿炫,真的不曾存在於他腦海中啊。
“我……我對你來說,是不是太老了?”到底是憋出這麼句話來,馬立非臉頰發燒,不過還是決定一鼓作氣,“就你說的那個什麼怪里怪氣的準則,雖然不知道誰根據什麼提出來的,不也正好說明我們之間年齡差距太大麼?年齡大,不見得就一定寬容,說不定會更偏執……”
最終馬立非還是說不下去,阿炫的眼神太熾熱,彷彿把所有顧慮考量說到底都是一種褻瀆。
或許,愛情其實並沒有想象得那麼複雜,它可以脆弱不堪若一個花瓶,也可能屹立不倒像一座堤壩,撇開一切附加的紛紛擾擾,它的核心大概在於“我覺得你很好,便想對你好。”關鍵在於接受這曖昧不清模糊不定的愛情本身也是需要莫大勇氣的,它飄忽不定,難以捉摸,但又真實存在,只要你還能發現它。
於是很多事情會順理成章,兩廂情願,我輕推,你倒下,我親你,你抱我——我說一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愛你,但我彷彿是愛上你了”,你回我一聲“I`m not just looking for a data,but trying to settle down,for the God`s sake!”
異國的語言果然有其魅力所在,馬立非舉手投降。
那一晚,從往事聊到現世,由語言而動作,阿炫的Impotence不藥而癒,顯然,意亂情迷的兩人都沒有意識到他曾有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