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時間倒退到十分鐘之前。
無盡的黑暗中,林恩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的具體細節已經無從知曉,只是依稀記得,自己在一片堪稱折磨的黑暗中度過了極爲漫長的歲月,到頭來所剩下的僅僅只有一片虛無。
那是一種極爲可怕的體驗,即便是以林恩的意志和心性,都幾乎迷失在這極爲恐怖的錯亂之中。
然而就在他的靈魂即將湮滅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金色環狀印記。
有著前世記憶的林恩很清楚地意識到,那是名爲莫比烏斯環的事物。
這枚印記曾經在他與神祖席亞對決的時候降臨神月之隙,爲他化解了必死的危機。
除此之外似乎還有某些超出了概念和認知的存在。
莫比烏斯環的正中央,一團閃爍著星輝的異樣光點明滅不定,彷彿黑洞一樣,僅僅只是瞥去一眼,就要將他的意識和靈魂吞沒其中,磨滅殆盡。
?!
驚異不定的林恩幾欲昏闕,那是一種令他很久未曾感受過的.心悸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站在這道浩大無盡的莫比烏斯環面前,他甚至產生了一種“眼前的這一存在,或許在位格上比魔女小姐和神祖席亞更高”的想法。
這種想法毫無道理,也令人感覺十分荒誕。
可不知爲何,卻令他有些啞口無言。
要知道,看過原著的林恩非常清楚,縱觀全書,恐怕都不會有比這兩個早已抵達神明頂點的傢伙更強的存在。
至於這道莫比烏斯環?更是整本書裡從未出現過的奇怪設定。
超出預計的感覺陡然襲上心頭,令一直以穿越者自居的林恩,破天荒地有些無措。
然而類似的念頭纔剛剛升起,眼前陡然一變,彷彿被黑洞吞噬了一般,瞬間切換到了另一處場景。
再度回過神,林恩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佇立在了一片無限的虛空當中。
這片虛空令他感覺有些眼熟。
就彷彿.當初覺醒吞謊者時看到的情景一樣。
此時此刻,在這片無限的虛空中,一道道怪異的絲線彷彿突破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匯聚於此。
它們像是有生命的蠕蟲一般,以奇怪的姿勢舞動著,然後源源不斷的朝著共同的目標奔赴。
潮水般的絲線洪流盡頭,一道人形虛影彷彿耶穌受難般,被懸掛在虛空之上,整具身體呈現十字型。
是‘命運之囚’!
看到那枯瘦的身影,林恩下意識地叫出對方的名字。
冥冥當中,他彷彿到了命運的指引,福至心靈般忽然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距離自己身邊最近的一條絲線。
不知爲何,對於這些異樣的存在,他發自內心地沒有感到排斥和畏懼,反而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在觸碰到那道絲線的瞬間,潮水般的畫面宛如煙花般轟然炸碎,隨後一股腦地涌入到他的腦海當中!
疼!
劇烈到難以忍受的疼!!!
身爲荊棘王冠能力的使用者,林恩的意志本就可以說超越了常人。
可即便如此,在這道虛幻的意識空間中,他依舊感受到了超越精神上限的強烈痛苦,令他面目猙獰。
與此同時,源源不斷的記憶開始在他眼前展露。
有來自前世的經歷,也有穿越後所發生的事情,甚至還有不屬於他的記憶!
整個過程似乎只持續了短短一瞬,又彷彿過去一萬年之久。
龐大的記憶洪流持續衝擊著林恩的大腦,這是使用‘命運之囚’力量帶來的後遺癥,無數囈語在持續衝擊著林恩的意志。
若不能及時穩固住精神,恐怕要淪爲一輩子的植物人!
在這最危急的關頭,一道畫面轟然展開,栩栩如生地出現在林恩的腦海當中:
那是一座空曠又雄偉的地下陵寢,有著不屬於這個紀元的神秘風格,空曠的畫面在林恩腦海裡不停的旋轉,在陵寢上方有著一座絕大的青銅棺槨,一隻枯掌從青銅棺槨當中伸了出來。
與此同時,一道恢弘的聲音迴盪在林恩的耳畔。
聲音的具體內容無從得知,就像是那道神秘意識是在用某種他所難以理解的語言說出的一樣。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舊領悟了那句話的含義。
“過來.尋找我.”
接著畫面消失。
這是來自‘命運之囚’的提示?
祂和自己之間究竟存在什麼關係?
種種疑惑浮現在林恩心頭,但他沒有時間思考。
因爲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彷彿要炸開了。
強大的記憶洪流持續衝擊著林恩的靈魂,劇烈的痛楚彷彿要撕裂他的意志。
在這危急關頭,一道突如其來的溫柔耳語,彷彿錨點一樣從天而降,將他的意識從崩潰邊緣的絕境中拉了回來!
“放心,主人不會讓你死的。”
嗓音的底色聽起來十分冷淡,可此時此刻,卻彷彿蘊含著前所未有的深情和眷戀,熾熱得幾乎能夠將人融化。
“殿下!!!”
下一秒,他猛地睜開眼睛,於現實中甦醒。
與此同時,難以忍受的劇痛瞬間淹沒全身,令他發出了悶哼。
要知道,林恩的意志力十分強大,縱使是曾經的折磨之椅也未曾令他屈服,可眼下卻在後遺癥的促使下,變得有些抓狂。
而比起純粹的肉體痛苦,那種源自靈魂的枯竭感纔是真正折磨的部分。
“嗬,嗬,嗬——”
肺部傳來了風箱般的聲響,聽起來宛如行將就木的老人,甚至就連感覺上也是如此,強烈的痛苦和混亂甚至讓他無法動彈,宛如植物人一樣躺在牀榻上一動不動。
身上的所有體徵都昭示著,眼下的他情況糟糕到了極點。
然而萬幸的萬幸,林恩保住了一條小命。
本該爲此感到如釋重負,可回想起方纔自己險些被剿滅靈魂之時,耳邊響起的那道來自伊薇絲特的呢喃,不知爲何,他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臟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幻聽嗎?
不對。
強撐著頭疼欲裂的感覺,林恩從那些記憶洪流裡保存的‘第三視角’畫面,看到了近期發生在他周圍的所有情況。
雖然並不知道昏迷中的自己爲什麼會擁有這些記憶,但此刻也無暇思考,而是一邊消化著這些記憶的內容,一邊試著從強烈的痛苦和空虛之中,恢復自己對於身體的掌控。
神月之隙戰鬥結束後,由於使用‘命運之囚’的力量超出了極限,以至遭受到因果律的致命反噬。
當然,爲了拯救即將被比阿特麗絲奪捨身體的緹雅,這是他不得已做出的選擇。
本以爲至少有七成的概率會死,萬萬沒想到,居然真的撿回了一條小命。
不。
其實並不是沒想到,只是林恩不願去想。
可眼下,那些栩栩如生的記憶卻無時無刻不在用血淋淋的現實,狠狠地穿刺著他的心臟。
理由很簡單。
那個女人早就說過,在這個世上,只有她能夠決定他的生死。
倘若她沒有同意,那麼即便是神也不可能將他從她的身邊奪走。
然而爲了做到這一點,眼下只有半神位階的她,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恩終於獲得了身體的控制權,他的手指先是微微動了一下,然後艱難地挪動手掌撐起身子。
如今林恩的身軀早已宛如瓷器般殘破不堪,全身上下捆綁著繃帶,隱隱滲出鮮血。
但他沒有在意,而是把目光放在身旁的女人身上。
伊薇絲特·羅蘭·阿萊克西尼,聖羅蘭帝國的三皇女,也是一直以來自稱爲他主人的存在。
明明印象中的她是那樣飛揚跋扈、高傲惡毒,可眼下雙眼緊閉地躺在牀榻之上,雙手捧胸,絕美而又精緻的小臉毫無血色,漆黑的長髮宛如瀑布般傾泄在身後,睡美人般靜謐安詳。
望著她緊蹙的眉間,明明已經陷入了沉睡,卻依舊像個丟失了寶貴玩具的小女孩般,無措地拉著他的衣角不願放手。
林恩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是時候面對現實了。
真相就是,爲了拯救“因爲拯救緹雅而即將死亡的自己”,皇女殿下使用了禁忌的秘術,將兩人連結在了一起,共享彼此的生命。
代價卻是,或許短暫、或許長久地陷入了沉眠。
雖然救下了緹雅,但事情最終還是走向了他最不願意看見的一面。
此刻的林恩已經無暇再去關注皇女殿下的劇情偏離度。
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世界意志仍舊達成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一直以來,不管是與伊薇絲特的孽緣,亦或是與魔女小姐的交集,這些事情林恩都是帶著穿越者的眼光審視著這一切。
在這個過程中,他也遇到了無數困難,以至於每次都需要拼盡全力才能解決危機。
從索倫山脈到神月之隙都是如此。
不管付出了什麼代價,最終結果都是好的。
而這一次的計劃卻超出了林恩的意料。
他身邊的人因爲自己的衝動遭受了傷害。
“.”
不知爲何,林恩深吸了一口氣。
也許是自尊心作祟,亦或者是內心深處對伊薇絲特這個女人的莫名情緒,身爲一個男人林恩覺得此時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
他很清楚伊薇絲特這個女人爲了自己做出了什麼選擇。
爲了保護自己,伊薇絲特公然抵抗聖羅蘭六世的命令,因此伊薇絲特衆人被打上了謀逆的標籤。
此時聖羅蘭六世派遣的大軍已經將莊園圍住,眼下已經到了最爲關鍵的時刻。
林恩很清楚,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
雖然眼下的身體只是勉強能夠行動,但卻並不是思考這種事的時候。
他做了一個決定。
自己向來不是一個喜歡做決定的傢伙,然而卻也是行動力方面的強者。
既然做出了決定,就一定意味著他已經想清楚了其中的所有關竅。
沒有人能夠逼迫他做出違背自己意志的決定。
哪怕他自己也不行。
因此,只要是他做出的決定,便一定是符合本心、念頭通達的。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這樣想著,他緩緩從袖口抽出一節鐵絲。
說來也是好笑,兩人之間的初次見面,鐐銬纏身,可謂是鬧得非常不愉快。
因爲那次經歷,以至於在那之後,林恩每天出門都要在袖口藏一根鐵絲,防止再次被人銬住。
沒想到,鐵絲居然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
控制著虛弱至極的身體,林恩雙手顫抖著,將這根鐵絲輕輕彎成一個簡陋的戒指形狀。
隨後,在這間無人見證的安靜房間內,他按照前世藍星的禮儀,林恩把這枚鐵絲戒指輕輕戴在了伊薇絲特的無名指上。
這象徵著林恩對伊薇絲特的一個承諾。
做完這一切,林恩臉上帶著複雜的神色,輕輕撫摸著伊薇絲特那蒼白的面頰。
下一秒,那雙緊皺而又憂愁的眉頭,居然緩緩舒展開。
不僅如此,彷彿感受到了無名指上的冰冷觸感一樣,粉嫩的脣角微微掀起一絲明豔的弧度。
“不會讓你睡太久的。”
見狀少年笑了笑,輕聲承諾道。
隨後,他支撐著虛弱的身體緩緩走下牀。
在這個過程中,眼神也逐漸變得冰冷而又堅毅。
除了兒女情長外,林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眼下大軍壓境,來自宮廷的禁軍把莊園圍得水泄不通,還有大口徑的魔導炮對著莊園。
如此架勢只爲了將自己拿下,林恩很清楚爲什麼敵人會這麼做。
作爲先前接肢者事件殺害四皇子約書亞的主要嫌疑人,林恩可是遭受到了來自全城的敵視——雖然真兇並不是他,但很多人爲了徹底將三皇女伊薇絲特的力量一網打盡,貴族和皇室寧願將惡魔降臨的真相就此掩蓋。
“解鈴還須繫鈴人。”
林恩低語了一句。
既然所有人眼下都想抓他,那麼幹脆就遂了他們的願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林恩撐著病殃殃的身體,耐心地替伊薇絲特蓋好了被子,隨後緩緩走出房間。
眼下的巴特萊昂莊園,經過禁軍和貴族軍隊的連日衝陣,已經顯得有些殘破不堪。
至於原本莊園裡的僕人們,要麼遭到了遣退,要麼爲了活命早就逃了出去。
總之,原先還有些人味兒的洋館內,此刻清冷無比,還隱隱透著一絲刺鼻的血腥味兒。
林恩面無表情地穿行在長廊之中。
窗外的點點星芒夾雜著皎白月光,灑落在他的肩頭。
再次擡眼的時候,林恩已然行至莊園的正門口。
此時此刻,綿延至街尾的森嚴軍隊,在看見傳聞中的“接肢者”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們面前時,無疑展露出了些許的騷亂。
爲首的禁軍統帥更是瞳孔放大,勒住繮繩,試圖控制住身下躁動不安的戰馬。
此時此刻,眼前少年就連走路都很費勁,一步一步的挪動著步伐,似乎隨便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倒。
他萬萬沒想到,事件的主謀最終會以這樣一種姿態,孤身一人來到此地。
蓄勢待發的魔導炮似乎也受到了此刻肅殺氛圍,悄然熄滅。
“……”
沉默。
眼前這個男人雖然看著弱不禁風,可面對林恩如此消瘦的身影,所有禁軍不知爲何,都選擇了默不作聲。
一道道如臨大敵般的警惕目光從士兵們的面部盔甲下投來,甚至有些心智不堅者,在和他如炬般的目光對視了一眼後,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見狀,林恩輕輕搖頭,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
“一羣廢物。”
……
伴隨著聖靈之樹金色光芒逐漸散盡,希爾莉娜也從那種特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漂亮的臉蛋上帶著複雜的神色。
地上的席亞有些狼狽地躺在那裡,陷入了昏迷。
見狀,希爾莉娜沒有猶豫,立刻喊來了自己的隨行侍女。
“需要將席亞少爺安頓在您的莊園裡嗎?”
“嗯。”希爾莉娜怔怔地注視著面容英俊的金髮少年,“另外記得,給我找來最好的治癒師,務必不要讓他留下後遺癥。”
“是。”
片刻後,席亞被擡上了擔架,送出了埃洛赫特宮。
在將席亞安頓好後,希爾莉娜也馬不停蹄地回到了自己的莊園當中。
至於聖靈之樹今夜發生的異變,以及關於救世勇者的後續風波,則暫時被心亂如麻的希爾莉娜拋在了腦後。
“.”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簡單沐浴清洗了一下身體,隨後希爾莉娜便裹著浴巾,赤著一雙晶瑩柔嫩的玉足,仰躺在了鬆軟的牀榻之上。
她凝視著盯著無名指上的血紅色戒指,腦海中下意識回想起那奇幻的求婚場景,彷彿勇者向公主求婚一樣。
毫不誇張地說,恐怕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在如此唯美的場景下維持本心。
就連她也不例外。
內心深處傳來的強烈悸動和心跳不是作僞,並且當時的她沉浸在這樣的氛圍中,甚至沒有產生絲毫想要拒絕對方的想法。
這大抵就是戀愛吧?
沒想到,身爲一國皇女的她,也會面臨這樣的時候。
只是倒也並不討厭。
似乎就這樣遵循書中的路線,聆聽聖靈之樹的啓示,成爲席亞的伴侶,便是最好的選擇。
她在內心深處喃喃自語道。
然而不知爲何,這個念頭剛剛升起,潛意識忽然隱隱傳來了一種違和感。
怎麼回事?
我.
“咚咚咚!”
正當她想要弄清楚自己此刻內心的奇怪感覺之時,不知是意外還是巧合,門外忽然響起女僕敲門的聲音。
能讓侍女主動來敲門的事情一定不簡單,希爾莉娜恢復了理智。
“進來。”
接著,女僕當著她的面,彙報了一個讓希爾莉娜無比震驚的消息:就在剛纔,接肢者案件通緝對象林恩自投羅網,此刻正關押在代罰者的監獄內,不久後將面臨全城公審。
而且此次公審將在聖職者官場舉行,由皇室派出法官,三大教會派出陪審團,在整個聖羅蘭帝國數千萬公民的注視下,進行公開透明的審判。
目的十分明確,一定要將這個罪該萬死的連環殺手蓋棺定論,徹底釘死在絞刑架上,以此發泄民衆心中的恐懼和憤恨!
“你說.什麼?”
聽完這則消息,希爾莉娜的臉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震驚。
她甚至向侍女求證了兩遍。
在得到女僕的肯定回答後,她整個人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你先下去吧。”
有些無力的希爾莉娜揮了揮手,低聲道。
等房間再次迴歸安靜,她方纔在腦海中所想的關於席亞的種種頓時被拋在腦後,注意力也從無名指上的戒指轉移到了這則勁爆消息上。
不應該是這樣纔對。
回想起林恩對她的承諾,希爾莉娜深深蹙眉。
仔細想來,這件事充滿了疑點。
通過那天晚上與林恩的接觸,加上自己身爲皇室成員知道的內幕,希爾莉娜十分確定,林恩絕對不可能是兇手。
那麼官方爲什麼會把林恩當成兇手來對待呢?
而且,明明不是兇手的林恩,爲什麼會自首?
活夠了想找死?
希爾莉娜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畢竟整件事情亂成一團,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以伊薇絲特眼下的勢力,絕對沒有保全林恩的可能。
畢竟他所要面對的,是喪失了愛子的聖羅蘭六世、被挑釁了威嚴的各大貴族羣體,以及潛伏在暗中的天理教會和全國民衆紛涌而至的強烈怒火!
在這個國度,恐怕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從如此洶涌的浪潮之中存活下來!
希爾莉娜一邊邁著纖細的美腿,一邊在房間內來回踱步,玉足輕踩地面,發出了“噠噠”的聲響。
除此之外,就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所以對林恩如此上心,倒不是因爲對他有什麼好感。
理由很簡單。
只因那天晚上林恩在拜託她幫忙的時候,曾經承諾過她,會代替伊薇絲特與希爾莉娜的掘墓者小隊一起前往赫雷繆斯陵寢,並破解其中的危機。
而眼下林恩身陷囹圄,那個協議看樣子就要作廢了,這讓希爾莉娜非常不爽。
尤其是那種被白嫖後的感覺,不知爲何,令她心底燃燒起了無名的怒火。
不知過了多久,希爾莉娜最終做出了決定。
她要連夜前往代罰者監獄,趕在全城公審的到來前,見林恩最後一面。
此時林恩被關押的十分嚴密,外人不可能和他會面。
好在希爾莉娜身爲大皇女,想要在代罰者監獄召見一個重刑犯並不困難。
……
被關押在代罰者監獄中,林恩明顯受到了‘特殊關照’,數不清的刑罰手段在他身上使用,整個人直接被吊在刑具上。
身爲“接肢者”案件的最高嫌疑人,林恩可謂是無數人眼中的肉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偏偏聖羅蘭六世不知抽什麼風,偏要對他進行公審。
既然如此,也就只能先讓他吃些苦頭。
而林恩也十分清楚地知道這點。
不知爲何,明明眼前是萬丈深淵,可他卻絲毫沒有展露出驚慌或是絕望的神情。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現在倒像是在cos命運之囚。
林恩苦中作樂地想到。
當然,這些刑罰對他來說並非折磨,畢竟這點疼痛確實算不了什麼。
他只是在心中默默計算著。
根據貴族之間信息傳遞速度,自己要等的人差不多就要來了。
果然,這樣的想法剛剛升起,門口就響起一陣清脆的足音。
那是高跟鞋觸地上發出的‘噠噠’聲,從步伐頻率來判斷的話,其主人走路似乎很急。
片刻後,門口的代罰者成員也不知看見了誰,原本嚴肅冰冷的面孔,忽然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謙卑。
“開門,我要見他。”
“遵命,殿下。”
他們恭敬地打開了牢房大門。
片刻後,希爾莉娜絕美的面孔出現在林恩面前。
“你們先下去吧,本皇女遵循陛下的命令,有些事情要問問他。”
這似乎有些違反規定。
爲首負責審訊的代罰者明顯有些猶豫。
可看著大皇女充滿威嚴的面容,他卻也不想觸黴頭,因此沉默片刻,最終選擇了妥協:“您有五分鐘。”
等牢房內只剩下一男一女兩個人的時候,希爾莉娜面色冰冷打量了他一陣,隨後淡淡地問道:“爲什麼要這樣做?”
望著傷痕累累的林恩,明明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可那張俊美的臉上卻依舊帶著笑容。
平心而論,這張臉長得十分討女人喜歡。
縱使已經成了戰損版,也依舊令人心頭一軟。
好在希爾莉娜浸淫權謀多年,城府極深,因此沒有絲毫展露出心中的想法。
而另一邊,望著希爾莉娜惱火的模樣,林恩笑了笑。
很顯然即使是大皇女希爾莉娜,也並不瞭解整件事情的真相。
她不清楚那天晚上惡虐之王在舊工廠降臨之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林恩爲了拯救帝都格洛斯廷,究竟做出了怎樣的犧牲。
不過,林恩並沒有解釋這些的想法。
就算是告知了希爾莉娜真相又如何呢?
最終到頭來,仍舊免不了孤身奮戰。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依靠的永遠只有自己。
因此,面對希爾莉娜的斥責,林恩搖了搖頭,不緊不慢道:“尊敬的大皇女殿下,我並沒有違約的打算。”
林恩的神態自若,彷彿根本不是身處絕境。
尤其是對比他那傷痕累累的身體,這種讓希爾莉娜感覺特別怪異。
希爾莉娜很清楚,這事情的其中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真相在裡面,但他似乎沒有解釋的打算,只是依舊胸有成竹。
“如今的你哪來的底氣說這種話?”
希爾莉娜看著林恩。
根據過往的情報和經歷,不知爲何,她隱隱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有從絕境中翻盤的辦法。
或許是當初的那項協議,讓她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這未免也太荒謬了。
即使以她的勢力和眼界,也完全無法從必死的結局中,爲林恩找尋出一條生路。
望著如此好奇的大皇女殿下,林恩也沒有繼續隱瞞,示意希爾莉娜靠前。
希爾莉娜皺了皺眉。
身爲皇女,這還是第一次有男性要她主動做出附耳說話這種親密的姿態。
不過考慮到眼下的狀況,她便也沒有再說些什麼,微微將頭低了過去。
感受到鼻尖縈繞著的清幽淡雅的香氣,以及近在咫尺的晶瑩耳垂,林恩的心中沒有什麼波瀾,只是在她耳邊輕輕說些什麼。
“我需要殿下幫我做兩件事.”
片刻後,希爾莉娜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
帶著懷疑的態度,希爾莉娜再度用異樣的眼神,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明明正被傷痕累累地束縛在刑具上,一般人面對這種痛苦早已崩潰,就算是硬挺下來,整個人也會變得茍延殘喘。
而林恩卻像是沒事人似的。
他臉上的表情依舊輕鬆,彷彿身上的傷口不存在一樣。
而少年剛纔的話語中,也透露著一股胸有成竹的味道。
難道說.事情真的會像他說的那樣?
還是他安排了什麼後手?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她否認了。
因爲來之前,她特意打聽了一下三皇女的情報。
眼下伊薇絲特的情況很糟糕,本人似乎正處於昏迷當中,手下的勢力更是殘破不堪,根本沒有能力爲林恩做出後手安排。
也就是說,他此刻所展露出來的所有底氣,都來源於他自己?
回想起這個少年過往種種的驚人事蹟,本想出言反駁的她,竟不知爲何什麼也說不出來。
仔細想想,就算是失敗,也只是被白嫖一次罷了。
如果這件事真的成功了,那麼自己或許會見證一個奇蹟的誕生。
最終,希爾莉娜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同意了林恩的計劃。
……
翌日,議政廳內。
聖羅蘭六世,諸多貴族,三大教會的負責人等高層人員齊聚一堂。
帝國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盛況了。
此時他們聚集於此有著共同的目標,審判接肢者——林恩。
雖然他們中的有些人心知肚明,林恩可能並不是接肢者,但皇帝需要一個交代,民衆同樣需要一個交代。
他們只需要把林恩交代出去就可以了。
況且,殺死四皇子約書亞這件事並非虛假。
光是憑藉這點理由,都足以將他送上刑場判處絞刑。
議程剛開始,對林恩有著血海深仇的莫斯格拉家族當即提出建議,簡化整個流程,敲定林恩犯下滔天罪孽的事實,然後直接進行公開審判,以此昭示帝國的威嚴不容侵犯!
對於莫斯格拉家族來說,因爲繼承人的死,兩者之間的仇恨用血海深仇形容並不爲過。
而弗雷德侯爵作爲莫斯格拉家族的族長,同樣也是尤妮斯的爺爺,親眼看著孫女被林恩以決鬥的形式當衆殺死,他對林恩的恨同樣刻骨銘心。
眼下有了復仇的契機,又怎麼可能放過?
因此,以他爲首的一衆聖羅蘭貴族們,不約而同地對他的倡議提出贊同。
“諸位!在座都是有身份的大人物!如果我們不能讓接肢者林恩這種惡魔受到應有的處罰,那麼我們將失去在民衆心中的公信力!”
“接肢者林恩這個惡魔劊子手!他殘害了數不清的公民與貴族!這些事情都是他犯下的惡毒罪孽!”
弗雷德侯爵早有準備,他把‘接肢者林恩’犯罪的卷宗都拿了出來。
“正因爲這個惡魔!讓許多無辜的人失去了摯愛!失去了重要的家庭成員!失去了希望!原本.他們的生活可以很幸福!”
身爲貴族演講是最擅長的技能,而弗雷德侯爵在新仇和舊恨的加持下,此時的演講更是真情透露。
還別說,他這種激情演講得到了許多中立貴族們的共鳴。
一些不明白真相的貴族成員,此時默默的站到了弗雷德侯爵這一邊。
當然他們現在只是在默默觀察。
沒有可以到手的利益,貴族心裡即使認同你,也不會主動幫忙出力的。
聖羅蘭六世身邊的大皇女希爾莉娜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這一點被林恩說中了。
在昨天晚上的談話當中,林恩曾和她說過,在議政廳內可能會發生什麼。
眼前弗雷德侯爵的激情表演便是林恩說中的情況之一。
希爾莉娜沉默的看著弗雷德侯爵的表演。
此時此刻,弗雷德侯爵做出如此激情地演講,無非就是爲了給林恩扣死‘接肢者’這頂帽子。
說白了,就是爲了他自己而已。
只不過到頭來,事情的最終決定權,還在聖羅蘭六世和三大教會的樞機主教手中。
“陛下!我提議一切從簡!讓我們燒死這個惡魔吧!”
果不其然。
在聽到弗雷德侯爵憤慨激昂的勸諫後,聖羅蘭六世並沒有立刻答應,神色淡漠得彷彿不像是死去了一個兒子似的。
他知道弗雷德侯爵是在表演給自己看。
見狀,弗雷德侯爵神色隱晦地朝天理教會樞機主教康納看去。
在面對林恩的問題上,兩人是同一陣營的。
作爲天理教會的樞機主教,康納身份十分尊貴,走到哪裡都是受人尊仰的存在。
但是那天晚宴上,林恩的當衆打臉,卻讓他遭受了難以洗刷的恥辱。
偏偏因爲聖羅蘭六世的寬恕,他沒有辦法追究林恩的無禮和冒犯,這一點讓康納心中恨到了極點。
另外,光是憑藉林恩在索倫山脈對天理教會所作出的一切,就足以將雙方拉向不死不休的局面。
那可是一座城市的分區教會,到頭來卻被那小子以雷霆手段剿滅了個乾淨!
偏偏他還沒辦法追究。
因此,在康納心中則愈發認爲林恩絕對是魔族派來的奸細,這個懷疑至今仍未打消。
若非如此,他是怎麼從那場劫難當中存活下來的?
只是在那次晚宴之後,康納主教再也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過此事,彷彿一條毒蛇蟄伏在暗處,等待致命一擊。
而眼下,似乎是輪到他露出獠牙的時候了。
“陛下,弗雷德侯爵說的很有道理,天理教會也認爲可以簡化審判流程,如今我們已經證據確鑿,犯人也主動自首——確實可以直接進行結果審判。”
康納主教的份量可比弗雷德侯爵大多了。
在他的帶頭之下,許多貴族也找到了牆頭倒的方向,紛紛附和道:“陛下,主教大人說的很有道理,我們爲何不直接省略過程直接做正確的結果呢?”
“陛下!這種惡魔必須要嚴懲啊!”
這些貴族‘團結’的模樣讓聖羅蘭六世瞇了瞇眼睛,卻並未說些什麼。
而康納主教則在等待聖羅蘭六世給出答案。
歸根結底,他針對林恩不僅僅是出於個人恩怨,還有另一項極爲重要的理由。
因爲林恩這個人過妖孽。
即使從前的伊薇絲特擁有著恐怖的實力,康納也能結合貴族利用權勢來限制伊薇絲特。
畢竟她並不擅長權謀。
可林恩這個人不一樣。
即使作爲對手,也不得不承認他有一個智計無雙的大腦。
此人的出現可以說是完全彌補了伊薇絲特的缺點。
康納相信,只要給他們時間,伊薇絲特以及她手下的勢力,絕對會成長到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境地。
身爲王選儀式的參與方,這是康納主教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畢竟在他們這些教會高層的眼裡,伊薇絲特這個女人此生最好的結果,便是成爲帝國的工具,這樣就算工具壞了,也能輕鬆丟掉。
而工具,是不能擁有反抗命運的思想和能力的。
所以,林恩必須死。
不然的話,康納主教也不會與弗雷德侯爵進行合作。
而另一邊,在聽到衆人的勸諫後,聖羅蘭六世沒有說話,只是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在場衆人。
理由很簡單。
在他的視角中,教會與貴族之間似乎有些過於團結,以及.莫斯格拉家族什麼時候站在天理教會這邊了?
他似乎並不著急做決定,而是在等待另外兩家教會的反應,眼神有些冰冷。
此時大廳內,場面有些沸騰。
在天理教會樞機主教康納站出來後,很多貴族都在附和弗雷德侯爵提出的建議。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大皇女希爾莉娜突然站了出來。
“既然大家沒有達成統一的意見,那不如採用帝國最爲公平公正的審訊方式——聖樹審判。”
希爾莉娜話音剛落,整個大廳變得寂靜無聲。
弗雷德侯爵的聲音戛然而止,驚異地擡頭望向這位皇女殿下。
而康納主教更是眼神悚然,彷彿預見到了某種他所不願看見的場景。
這女人.爲什麼突然要選擇節外生枝?
察覺到衆人投來的目光,希爾莉娜面色平靜。
果然,一切都如林恩所描述的那樣。
她淡淡地掃視著在場衆人,並沒有多說什麼。
唯有一些家族年代並不久遠的新晉貴族,似乎並不瞭解希爾莉娜的話語,便開始交頭接耳地詢問著,很快便有人解答了起來。
聖樹審判,顧名思義。
矗立在帝國中央的聖靈之樹有著許多極爲神異的用途,其中一項便是聖樹審判,這種審判方式是帝國早年用於審判強者和貴族的手段。
由於一些貴族勢力和高階強者過於強大,就連皇帝都沒有把握保證大法官是否會被影響,因此便會採用聖靈之樹進行審判。
而且也能通過這種手段讓所有人都見識到大貴族犯下的罪孽,從而消減大貴族在民間的影響力。
因爲聖靈之樹可以將審判之人的一切真實記憶、以及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挖掘出來,以畫面的方式呈現在帝都上方的中央天幕上!
無論這些人的勢力如何通天,也沒有辦法掩飾惡貫滿盈的本質。
而且在審判之後,聖靈之樹會對善良的有功之人降下獎賞,對於那些罪大惡極之人,則處以最嚴酷的天罰,讓所有帝都平民都能親眼看到罪惡之人受到懲罰。
這便是希爾莉娜所說的聖樹審判。
在座的要麼是貴族,要麼是教會的人,自然都清楚聖樹審判代表著什麼。
弗雷德侯爵第一個站出來選擇反對。
他臉上帶著憤怒反駁道:“殿下,對付這種罪人根本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吧?”
面對弗雷德侯爵的質疑,希爾莉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弗雷德侯爵被希爾莉娜看了一眼後,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他馬上咬牙道歉:
“對不起殿下,請您原諒我被仇恨矇蔽了雙眼,這個惡魔劊子手曾經殺了我的孫女……”
康納主教此時才把話接過去:“弗雷德侯爵雖然急躁了一些,但他說的話也有道理。”
“接肢者林恩犯下的罪孽深重,並且我們已經調查清楚,就沒有必要再多浪費時間了,帝都的民衆也想早點看到兇手得到處罰。”
此舉的唯一目的是在表明天理教會的態度。
而眼下,天理教會和大皇女的建議,究竟採納哪一種,最終選擇權落在了聖羅蘭六世的頭上。
衆人紛紛看向首座之上的皇帝陛下。
感受到周圍傳來的諸多目光,聖羅蘭六世沉默片刻,隨後緩緩開口:“康納主教說的很有道理……”
聞言,弗雷德侯爵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康納主教雖然面色平靜,但心裡卻隱隱鬆了一口氣。
未曾想聖羅納六世話裡有話,停頓片刻後繼續道:“但希爾莉娜的建議也不錯,這種罪人展示在中央天幕下,更能震懾那些不法之人。”
“豐饒教會和寂靜教會這邊,今天似乎有些沉默啊,不知二位主教如何看待這件事呢?”
聖羅蘭六世把話語權交給另外兩家沒有說話的樞機主教身上。
寂靜教會和豐饒教會的人沒有直接開口站隊,而是謙卑地俯身行禮:“一切聽憑陛下處理”。
見狀,聖羅蘭六世神色稍微緩和了些許:“既然三大教會同時在場,不如就讓三位主教投票表決吧,對於大皇女希爾莉娜的提議,三位是贊成還是反對?”
聞言,康納主教眉頭緊蹙,當即反對道:“陛下,我還是之前的觀點,罪人的罪名已然成立,我們無需浪費時間。”
聖羅蘭六世微微點頭,卻並未說什麼,然後將目光再度投向寂靜教會和豐饒教會的樞機主教。
此時兩人沒有辦法再沉默,他們必須在這一刻做出選擇。
康納看了另外兩人一眼,心中稍稍安定。
其實對於投票的結果,他還是比較自信的。
寂靜教會那幫女人始終都在忙著和皎月女神復甦有關的事情,已經許久沒有在貴族勢力當中站過隊了。
而豐饒教會的態度始終中立,從未表露出參與王選儀式的想法,自然也不會站在大皇女希爾莉娜這邊。
要知道,在這種場合要是投贊成票,自然會被當成大皇女希爾莉娜勢力中的一份子。
場上的氛圍有些緊張,衆人呼吸的節奏都放緩了許多。
然而下一秒,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一幕,無比荒誕卻極爲真實地出現在面前。
包括聖羅蘭六世在內。
只見衆目睽睽之下,寂靜教會的樞機主教忽然面色平靜地站了出來,舉手說道:“我們贊成大皇女殿下的建議。”
“?!”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不是聖羅蘭六世在場,在場的人早就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了。
熟悉的貴族之間開始用目光交流,眼神中透露著一個共同的疑問。
寂靜教會什麼時候站在大皇女希爾莉娜這邊了?
倘若果真如此,那麼在這場王選儀式中,二皇子費利特的優勢,或許就不那麼明顯了。
“.”
康納主教同樣深感困惑,試圖用眼神質問對方,爲什麼三大教會的勢力不選擇同氣連枝,反而要在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上產生分歧。
可對方從始至終都未曾迴應過他。
到底發生什麼了?
康納主教緊鎖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還有一票掌握在豐饒教會的手中,而由於豐饒教會中立的態度,會更加傾向站在反對這一票上。
然而類似的念頭纔剛剛升起,卻被瞬間打臉。
只見豐饒主教淡淡地看了衆人一眼:“豐饒教會也贊成大皇女殿下的提議。”
場面再次變得極其安靜。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投票結果。
有那麼一瞬間,康納主教的臉上閃過一絲猙獰,險些喪失了表情管理。
甚至諸多貴族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豐饒教會也站到大皇女背後了嗎?”
“看來這次帝選又多了變數……”
原本站隊其他皇子的貴族,此刻心中浮現出不一樣的想法。
而聖羅蘭六世卻只是有些驚訝地看了希爾莉娜一眼,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
在他看來,三家教會只要不團結一致就好。
從天理教會的態度來看,自己想要的結果已經出現。
至於聖樹審判浪不浪費時間這個問題,他不在乎。
下一秒,獨屬於皇帝陛下的威嚴聲音忽然響起:“既然如此,那麼這件事便按照希爾莉娜的提議來執行吧。”
這句話算是敲定了對林恩事件的處置結果。
聞言,弗雷德侯爵嘴巴張得大大的,彷彿一瞬間從天堂跌落到了地獄。
這是他不能接受的結果。
他恨不得那個小雜種立刻就死,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寢其皮,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但此時聖羅蘭六世已經一錘定音,他沒有勇氣繼續反對。
因爲此事已經過了討論階段,要是他再質疑林恩的處理結果,那就是在挑釁聖羅蘭六世的威嚴了。
而同樣的,直到會議結束,康納主教也沒想明白這件事,神色陰沉地登上馬車,匆匆離去。
寂靜教會和豐饒教會到底吃錯什麼藥了?
難道說,是希爾莉娜背後拉攏了兩家,讓他們統一了戰線?
……
議政廳外,一輛四輪馬車內。
回到車廂後,大皇女希爾莉娜緊繃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
緊接著,她的臉上浮現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怔怔地凝視著車窗上的倒影,陷入了沉思。
其實希爾莉娜並不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只是扮演了一個傳話筒的簡單角色,幫林恩向寂靜教會和豐饒教會的高層遞了兩張紙條。
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麼,可現在看來,整件事似乎從始至終都在林恩的掌控中!
嚴格意義上來說,希爾莉娜甚至都沒有出什麼力。
到頭來,三大教會的表現以及聖羅蘭六世的反應和抉擇,甚至所說的話語都在林恩的意料之內,整件事的走向似乎一直在遵循著林恩本人的意願進行。
這便是希爾莉娜震驚的原因。
原以爲是必死之局,沒想到這個少年卻硬生生憑藉兩張紙條,扭轉了一切!
雖然聖樹審判同樣對他不利,可相比於弗雷德侯爵等人要求直接處刑的建議,眼下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可以說林恩完全是憑藉自己的能力,從萬丈深淵中找尋到了一線生機!
不對!
希爾莉娜回想起昨天晚上在牢房裡所發生的事情,忽然意識到了一個細節問題。
那個時候,林恩讓她在“合適”的時機提出“聖樹審判”這個提議,並給了她兩張紙條,讓她幫忙轉送給寂靜教會的聖女緹雅和豐饒教會的樞機主教。
原本希爾莉娜沒有多想,但現在琢磨了一下後,她意識到了不對勁……要知道當時林恩的雙手雙腳都被拷住了,恐怕這兩張紙條也是他提前準備好的。
也就是說,從被捕前林恩就算到了事情最終會發展到哪一步!
想到這裡,林恩在她心中的妖孽形象和神秘感更上一層樓。
希爾莉娜甚至隱隱感覺,這個傢伙或許真的可以安然無恙的從此事件中脫身。
……
希爾莉娜再次馬不停蹄地來到代罰者監牢內,迅速屏退周圍的人,選擇和林恩獨處。
對於心中存在著諸多困惑,她需要一個答案。
“來了?”
而對於希爾莉娜的到來,林恩彷彿並不意外。
見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希爾莉娜縱使心潮澎湃,但也壓下了一肚子問題,深吸一口氣,隨後輕聲說起了今天在議政廳內發生的事情。
而整個過程林恩始終維持著極爲平靜的姿態,時不時“嗯”一聲表示迴應。
可偏偏他越是展露出這種姿態,就越是勾的希爾莉娜心裡發癢。
直到講完三大教會以二比一的形式投票贊成自己提出‘聖樹審判’的提議時,她再也按捺不住,直截了當地開口了:“這一切都在你的計劃當中嗎?”
面對希爾莉娜的疑問,林恩也沒有隱瞞,他只是搖搖頭輕聲回道:
“我只是把他們會做的事情提前說了出來。”
林恩並沒有藏私,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希爾莉娜,併爲她一一剖析。
果不其然。
整件事就如同希爾莉娜所想的那樣,自始至終所有會發生的事情,都在林恩的掌握之內。
林恩把每個人的性格遇到事情會做出什麼選擇,都算到了極致。
這一點甚至在神月之隙一戰前林恩就考慮到了。
從一開始,他就清晰地知道自己會折騰出多大的動靜,所以他提前做好了規劃。
林恩十分確定,當希爾莉娜提出‘聖樹審判’的時候,天理教會一定會竭力反對。
而因爲寂靜教會與豐饒教會佛系的原因,導致天理教會這些年聲音格外響亮,那麼一向喜歡制衡的聖羅蘭六世必然會出手,不願看到天理教會一家獨大。
果不其然,事情就如同林恩預想的那樣,最終走向了投票表決的結果。
這也是林恩想要的結果。
而接下來,則是那兩張紙條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倘若沒有這兩件事物,到頭來,寂靜教會和豐饒教會一定會跟隨天理教會的提議,選擇投出反對票。
因此,那張紙條上可以說記載著能夠讓這兩大教會改變立場的內容。
而這更令希爾莉娜感到困惑。
身爲樞機主教那樣的存在,整個帝國幾乎沒有幾位能夠擁有他們這樣尊崇的身份和地位。
既然如此,這樣的存在又怎麼會因爲紙條上所記載的兩三句話,就如此輕易地改變立場?
“你讓我轉交給兩大教會的紙條上.究竟寫了什麼?”
希爾莉娜在聽完林恩的解釋後仍不滿足,蹙眉詢問道。
聞言,林恩輕輕一笑:“秘密。”
身爲魔術師,適當的保持神秘有助於維持觀衆的新奇感。
而這或許會讓希爾莉娜對他這個人產生好奇。
這便是林恩的目的。
至於紙條上的內容,其實也很簡單。
無非是分了兩個方向而已。
對於寂靜教會和豐饒教會,不能從一而論。
首先是寂靜教會。
爲了讓她們的樞機主教在表決中投出贊成票,就必須抓住整個教會的痛點,也就是曾經的寂靜聖女,現在被比阿特麗絲“奪舍”的皎月女神緹雅。
在神月之隙那一戰後,林恩對於緹雅能否徹底掌握寂靜教會這一點,從未有所懷疑。
因此只需要用紙條告訴她前因後果,她一定會授意樞機主教投贊成票。
比較困難的,則是如何讓豐饒教會也投贊成票。
由於林恩先前並未和這個教會有所接觸,因此可以利用的手段也就極爲有限。
而對於那些並不瞭解的存在,林恩不會做出任何貿然之舉,只需使用最經典的手段,以利誘之即可。
不論什麼樣的人,只要還存在慾望,就一定是可以被打動的存在。
因此,林恩向他們開出了一個絕對無法拒絕的籌碼。
由於知曉原著,林恩深知豐饒教會這些年一直在遵循神諭,尋找大地母樹的蹤跡,可多年過去卻始終都沒有任何收穫,這是一直困擾他們的難題。
因此,他利用身爲穿越者的先知,決定以書中所記載的大地母樹的具體位置作爲交換條件,請求豐饒教會投出贊成票。
這纔出現了不久前令人震驚的一幕。
從結果上來看,林恩的計劃得到了完美的實現。
望著林恩從容冷靜的模樣,雖然並不知曉其中具體內幕,但希爾莉娜的臉上仍舊浮現出複雜的神色。
即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此時此刻,她仍舊沉浸在不久前的震驚之中。
與此同時,心中再度產生了“爲什麼這傢伙不是我的下屬”這樣的想法,並且破天荒地對伊薇絲特產生了一絲嫉妒。
希爾莉娜還從來沒有對任何人產生過這種想法。
而另一邊,林恩此時並不知道希爾莉娜“想要挖牆角”的陰暗念頭,仍舊思考著希爾莉娜剛纔的話語。
根據她的敘述,他將在三天後被押送到聖職者廣場,在全城千萬人的注視下,接受來自聖靈之樹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