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5

夏枝野的耳洞被允許換上新耳釘?shù)臅r候, 正好也是寒假結(jié)束的時候。

兩個人差不多玩遍了大半個北京，然後就趕在宋明海回家之前，回了南霧。

時近驚蟄, 不同於北方寒冷乾燥的早春還颳著凜冽盛大的風(fēng)雪, 這座潮溼溫暖的南方城市已經(jīng)又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沒完沒了的春雨。

載酒巷陳舊的青石板間生出不少嫩綠色的苔蘚, 滑而黏溼, 以至於劉奶奶帶著小麻將從老家回來的時候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至極。

得益於宋樂樂姥姥和覃姨的幫助, 兩個大男生這次給劉奶奶和小麻將買的春裝無論是質(zhì)量還是審美都達(dá)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老一幼高興得愛不釋手。

劉奶奶理著新衣服，似是感慨萬千：“我真是有福氣, 和你爸媽做了鄰居，白撿了你這麼個孝順孫子, 現(xiàn)在還多了個小宋, 真的是老天爺眷顧啊。”

夏枝野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 嘴裡叼了根棒棒糖，笑道：“聽我爺爺說, 這片的舊巷子都要拆遷了，您老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真的？”

劉奶奶回過頭，目光似是難以置信。

夏枝野取下棒棒糖，捏在指尖，晃了兩下：“真的, 大概就在明年後年吧, 到時候估計能分兩套。”

電梯公寓的用電用水肯定比現(xiàn)在方便, 還有物業(yè)管理, 老人小孩獨居的話有人照應(yīng), 到時候他和宋厭去外地上大學(xué)了也能放心些。

而且住一套，租一套, 每個月多兩三千塊錢固定收入，日子也能過得寬裕不少。

這對於在這個窄巷子裡住了將近大半輩子的老人來說，即是一個好消息，也是一個有點兒傷感的消息。

“只是可惜這些桂花樹咯。”

劉奶奶看向窗外四季常綠的桂花樹，長長地嘆了口氣，“今年桂花開了，給你們釀幾罈子桂花酒，好好藏著，等你和小宋高考的時候再拿出來給你們喝。”

夏枝野想了一下宋厭的酒量，忍不住笑道：“奶奶，你這是捨不得宋厭，存心想讓他多復(fù)讀一年呢。”

說完，就被宋厭冷冷睨了一眼。

劉奶奶也嗔了一句：“呸呸呸，小孩子說什麼渾話呢，高考之前擺一宴，端上桂花酒，這就叫蟾宮折桂，好兆頭，懂不懂？”

“行行行，好兆頭，真不愧是我們劉桂芬同志，有文化。”夏枝野鄭重豎起一根大拇指，以示嘉獎。

他覺得劉桂芬同志簡直提出了一個絕妙主意。

宋厭喝醉酒後又乖又好騙的樣子簡直不要太招人喜歡，所以就算高考前不能讓宋厭喝，高考後也可以騙宋厭多喝點。

到時候宋厭也成年了，他也不用再當(dāng)柳下惠了，一百八一次的服務(wù)升級到三百六也不是不行。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堪稱完美。

宋厭一看夏枝野笑得蔫壞蔫壞的表情，就知道他腦子裡又沒想什麼好事兒，只是聽到口袋裡的手機一直叮咚叮咚響個不停，就懶得跟他計較，拿出手機，打開一看，孔曉曉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拉了個新羣。

[梁山伯與祝英臺2.0（18）]

[社會你孔姐]：大家注意了啊，注意了啊，明天3.1開學(xué)，3.5就是校慶文藝匯演，所以今天晚上六點所有人都要到校彩排，然後試一下我新租的服裝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話早點說，明天去換聽見沒？

[社會你孔姐]：哦，還有，記得穿校服，劉德青說今天曆屆傑出校友代表也會來提前走一遍流程，所以大家早保持好的校容校貌，不然到時候保安不讓進(jìn)。

[社會你孔姐]：收到請回復(fù)。

剩下十五個人都已經(jīng)回覆完了，就只剩下宋厭和夏枝野。

而另一頭的五人小羣裡，孔曉曉直接艾特兩人。

[社會你孔姐]：厭哥和野哥呢？我就怕他們兩個把之前的羣屏蔽了，特意拉的新羣，怎麼還是看不見人？而且一沒還沒倆？

[不準(zhǔn)來日方長]：他倆要沒了可不就一起沒了嗎，連體嬰兒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誇張的形容詞

[社會你孔姐]：不至於吧，這過年過節(jié)大放假的，他倆還能黏糊在一塊兒？

[學(xué)習(xí)委員只愛學(xué)習(xí)]：曉姐，你聽過一句詩嗎，就是寫他們倆的。

[社會你孔姐]：？

[學(xué)習(xí)委員只愛學(xué)習(xí)]：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社會你孔姐]：……

[社會你孔姐]：你說得對。

[社會你孔姐]：所以你們誰去私戳一下他們？他倆可是主角，今天必須得先來試衣服。

[不準(zhǔn)來日方長]：不是上次那兩套嗎？

[社會你孔姐]：不是，那家店倒閉了。

[不準(zhǔn)來日方長]：哦，怎會如此

[學(xué)習(xí)委員只愛學(xué)習(xí)]：怎會如此

[不準(zhǔn)來日方長]：但是這大白天的有點不敢打擾他倆，怕被暗殺

[學(xué)習(xí)委員只愛學(xué)習(xí)]：me too加一

[不準(zhǔn)來日方長]：當(dāng)然，大晚上更不敢。

[學(xué)習(xí)委員只愛學(xué)習(xí)]：me too加二

[不準(zhǔn)來日方長]：想到這樣被喂狗糧的日子還要過一年半，我就覺得悲哀

[學(xué)習(xí)委員只愛學(xué)習(xí)]：me too加三

[不準(zhǔn)來日方長]：所以我們可該怎麼辦啊

[學(xué)習(xí)委員只愛學(xué)習(xí)]：沒事，反正樑山伯和祝英臺在劇本里因爲(wèi)家長阻攔已經(jīng)BE了，到時候我再把結(jié)局改虐一點，哭死他們，以報我們被撒狗糧之仇

[不準(zhǔn)來日方長]：好主意

眼看話題走向越來越不正常，宋厭連忙飛快在大羣裡回覆道：[收到]

其他人秒回。

[不準(zhǔn)來日方長]：OK，那人齊了

[YAN]：？不是還有夏枝野？

[不準(zhǔn)來日方長]：你收到和他收到有什麼區(qū)別？

[學(xué)習(xí)委員只愛學(xué)習(xí)]：我打賭，他現(xiàn)在不超過你方圓兩米。

宋厭擡眸看了一眼正坐在自己一擡胳膊就能夠到的地方吃著棒棒糖的夏枝野：“……”

他跟夏枝野有這麼黏糊嗎？

這羣人是不是太誇張了？

他必須要證明一下自己和夏枝野是兩個成熟獨立的個體。

於是看了眼時間，收起手機，隨手把校服套進(jìn)大衣裡面，拿出傘：“我先去學(xué)校，你過半個小時再來。”

夏枝野：“？”

“自己看羣裡。”

宋厭冷冰冰地扔下這麼一句話，就獨自轉(zhuǎn)身撐傘走進(jìn)了青灰色小巷連綿蕭索的春雨裡。

剩下夏枝野倚在躺椅上，拿出手機，看了眼聊天記錄，然後笑著咬碎了嘴裡最後剩的那點兒薄荷味的棒棒糖。

新婚夫夫黏糊點怎麼了。

這羣單身狗就是嫉妒他們，在挑撥離間。

想讓宋厭超出他方圓兩米，不可能。

想著，拎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邁著長腿，幾步跟上，躲進(jìn)宋厭傘下，摟過他的肩笑道：“那可不行，我不能承受和我的男朋友分離整整半個小時的相思之苦。”

神他媽相思之苦。

如果不是外面還下著不算小的雨，宋厭一定已經(jīng)把夏枝野一腳給踹飛了，冷著臉嫌棄道：“起開，別膩膩歪歪的。”

“嘖，在北京每天跟我膩膩歪歪的也不知道是誰，怎麼一回到南霧就不認(rèn)賬了？是玩膩我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打算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了？”夏枝野戲精附體，依萍上身。

宋厭面無神色，拔/吊無情：“嗯，膩了，膩到一年半載之內(nèi)都不想再和你膩膩歪歪了，所以你可以拿出那隻伸進(jìn)我大衣領(lǐng)子裡的爪子了嗎。”

話音剛落，突然“轟隆隆”一聲，暗沉的天際平地起了一道驚雷，震耳欲聾，毫無徵兆，驚得冷酷渣男宋大厭本能就往後一退，縮進(jìn)了夏枝野的懷裡。

看著懷裡突然受驚的怕黑怕鬼又怕雷的宋大喜同學(xué)，夏枝野實在沒忍住，低笑出了聲：“看見沒，說假話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看，我說我愛宋大喜他就沒有反應(yīng)。”

宋厭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失態(tài)，連忙重新站直身子，冷冰冰道：“巧合而已。”

“那你再說一遍。”

“膩了，膩到一年半載之內(nèi)都不想再和夏枝野膩膩歪歪。”

轟隆隆隆隆——

比上次還要響兩倍的驚雷立即平地響起。

夏枝野笑著摟住了再一次本能彈射進(jìn)他懷裡的宋厭，低聲笑道：“所以有些話不能亂說，老天爺可是長著耳朵的。不過我們厭哥怎麼什麼都怕，這麼柔弱？”

那時候宋厭還不知道夏枝野說的第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聽到後一句話，然後惱羞成怒地給了夏枝野一肘子：“你才柔弱！你全家都柔弱！”

夏枝野也就順勢摟著宋厭，整個兒癱到了他肩上：“嗯嗯，我真的好柔弱，被你打了了一下就站不起來，要厭哥哥親親抱抱才能好。”

“夏枝野！你能不能別這麼不要臉！”

“哎呀，沒辦法，我太柔弱了，站都站不穩(wěn)了，厭哥快來抱抱。”

“抱個屁！”

“厭哥，我渴，我要喝你給我買的奶茶。”

“滾。沒錢。”

“那我請你喝。”

兩個人就一個笑著，一個罵著，摟摟抱抱追逐打鬧地出現(xiàn)在了學(xué)校的老街。

他們以爲(wèi)這就如他們往常每一次走過這條老街時那些嬉笑怒罵一般，會不停地重複上演，樂此不疲，帶著一身的朝氣和藏不住的歡喜。

老街兩側(cè)的商戶小販也早就看慣了這兩個挺拔醒目的少年形影不離的身影，躺在傘棚下，聽著雨聲，呷一口蓋碗茶，笑一句年輕真好，等著明日一早，再看一遍這熟悉的美好風(fēng)景。

然而無人能夠想到，這竟然是最後一次看見這兩個少年穿著校服一起走過那條窄而幽深飄有桂花香的載酒巷，再一起笑著走過那條擁擠陳舊充滿煙火氣的老街。

直到他們在街對岸的奶茶店前停下，收起了傘，然後笑著一擡頭，卻看見了學(xué)校門口那輛熟悉的邁巴赫和那輛熟悉的賓利時，纔在一瞬間斂去了所有的笑容。

宋明海和夏老正站在學(xué)校大門前，在劉德青的陪伴下，隔著窄窄的街道看著他們。

看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

看著他們手腕上一樣的手鍊。

看著他們耳垂上那一看就是天生一對的喜字。

面容沉峻，目光漠然，西裝革履，高高在上。

像是握有生殺大權(quán)的上位者正在審視犯錯的羔羊，並不予以他們申辯的權(quán)利。

就只是這樣沉默地審視著，直到遠(yuǎn)處平地而起的又一聲春雷打破了老街暗沉的平靜。

宋明海才冷淡開口：“劉主任，我打算把宋厭轉(zhuǎn)回北京了，手續(xù)希望這兩天就可以辦好。”

平靜漠然的一句，聽不出情緒，也聽不出容許辯駁的餘地。

而宋厭迎著他的視線前所未有地握緊了夏枝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