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有一計(jì)
辛夷第一次發(fā)現(xiàn)有人能帶著笑容把話說得如此陰冷危險(xiǎn),讓人情不自禁忽略掉他俊美的長相。
“郡王有話就說,我耳朵不聾。”
傅九衢此刻疼得厲害,自然沒有什麼好眼神。
“上次這麼跟我說話的人,墳前的草都三尺高了。”
辛夷來了興趣,“誰這麼倒黴?”
傅九衢黑眸閃過一抹嘲弄。
“白長一張利嘴,卻不知上門求人,當(dāng)如何做?”
辛夷不知道是聽不懂還是裝不懂,臉上掛著老實(shí)而矜持的微笑。
“郡王想要我如何?”
傅九衢變幻莫測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轉(zhuǎn)瞬,他彎起嘴角,撫了撫自己的頭。
“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辛夷擡擡眉。
想想,這是北宋仁宗年間,面前這個年輕的郡王,只是一個傲嬌的老古董罷了,她實(shí)在犯不著與他鬥嘴玩心眼。
“好。”
辛夷走到傅九衢的背後,手指搭在他的頭上,將他束髮的玉冠除去,噹的一聲,隨意地丟在幾上,以指代梳,理順?biāo)念^髮,並由衷的感慨。
“郡王頭髮真多、真順……”
傅九衢身子僵硬了。
不是沒有人爲(wèi)他更衣綰髮,而是從來沒有人像辛夷這般大剌剌無半分恭敬,對待他就好像對待一塊不會喘氣的木頭……
“誰準(zhǔn)你動我的頭髮?”
辛夷停手,被他冷不丁發(fā)火的模樣弄得納悶。
“不動你的頭髮,如何幫你祛痛?”
傅九衢涼涼望過來。
“你不是會銀針刺穴?”
辛夷來到這個世界,就使過一次銀針,還是在呂家。這事傅九衢也知道?
“可是我沒有銀針。”辛夷淡淡地笑,“沒錢買。”
傅九衢僵著一張臉,“不是把本王給你的冰地虎賣了?白賺二百五十兩?”
果然。
她的事情,傅九衢瞭若指掌。
在傅九衢面前,她就像個透明人。
辛夷突然有點(diǎn)生氣,搬轉(zhuǎn)傅九衢的頭,稍稍帶點(diǎn)力,只聽得“咔”一聲——
脖子脆響,傅九衢微愣。辛夷卻已大方地按住他後頸的風(fēng)池穴,揉捏起來。
“郡王爲(wèi)什麼這樣關(guān)心我的事情?”
她手勁大得,彷彿要擰斷傅九衢的脖子,但這種疼痛適時地代替了頭痛,舒適感很強(qiáng)。
傅九衢沒有抗拒,慢條斯理地靠在美人榻上,任由她在頭上隨意遊走,冰冷的語氣也變得緩慢而溫和。
“我說過會在孩子出生前,護(hù)你平安。”
辛夷低頭看他。
廣陵郡王面色平靜,眉眼間的戾氣散了許多。
真是個喜怒無常的傢伙。
辛夷抿了抿嘴,“那今日雲(yún)騎橋幾個挑夫,對我意圖不軌,你可知情?”
傅九衢不答反問:“這便是你滿大街追著曹翊跑的理由?”
辛夷:“若非我急中生智,說不定已經(jīng)慘遭毒手……”
傅九衢沒有說話。
辛夷等了片刻,再看去,見他闔著雙眼,一動不動,肌膚白似冰雪,頭髮黑如濃墨,烏紫的嘴脣漸漸恢復(fù)了一些血色,整個人仿似睡過去了似的,不禁生氣。
混蛋。
拿他當(dāng)下人使喚。
“不要停……”傅九衢沒有睡著,只是頭實(shí)在太疼,不想動彈,在辛夷的手指撥弄下,又得了幾分舒爽,也就不再作聲。
辛夷手一停,傅九衢眉頭便皺了起來。
“雲(yún)騎橋,程蒼已派人去查。”
速度夠快的呀?
辛夷鬆口氣,恢復(fù)了手上的動作,聽到傅九衢舒服的嘆息,又不滿地道:“敵暗我明,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如今就像一條砧板上的魚,不知道拿刀的人是誰,要吃我的人又是誰,簡直防不勝防。”
傅九衢:“你是魚?”
說罷他自顧自低笑。
“鯊魚吧。”
長著尖銳的牙齒,誰惹到她都會咬一口,吞拆入腹那種鯊魚。
辛夷低頭,惡狠狠在他腦袋上給了個鄙視的眼神。
傅九衢微微仰頭,冷眼看去。
辛夷與他四目相對,“郡王……”
眼波浮動,脣角帶笑,一看便知是在想什麼鬼主意。
“我有一計(jì)。可化明爲(wèi)暗,將汴河水鬼揪出來,助郡王破此奇案——”
傅九衢眼尾撩撩,“說說看。”
辛夷左右看看,突地俯身,低頭湊到傅九衢的耳側(cè),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說了一大通。
傅九衢眸底幽暗。
辛夷湊得太近,身上那股子甜膩膩的香味直往鼻腔裡鑽,讓他……十分難受。
傅九衢挪了挪身子,想把她推開,可想到她那雷人的力氣,若她趁機(jī)拉扯不清更是麻煩,索性就由了她,絮絮軟軟的呼吸落在耳根……
“郡王覺得如何?可是好計(jì)?”
她人小,膽子卻大,心更大。
傅九衢淺瞇雙眸看她。
“以身涉險(xiǎn),你就不怕死?”
辛夷悠哉地笑,“有郡王護(hù)著,我怕什麼?”
傅九衢眼色沉了沉。
辛夷一笑,說得篤定而自信。
“依我看,與其去追究什麼‘蓬星現(xiàn)世,國祚不祥’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不如以我爲(wèi)突破口,揪出水鬼。”
傅九衢靜靜地看著她,突然道:
“你當(dāng)真以爲(wèi)我會在乎?”
在乎什麼?辛夷納悶地蹙起眉。
“小張氏。”傅九衢擡起頭,看向傾身向他的女人,沉吟著嘆出一抹溫柔的音色。
“我知你心意,但你大可不必爲(wèi)此冒險(xiǎn)。”
辛夷愣了愣,仍然未懂,卻見傅九衢緩緩伸出食指,戳在她的肩膀上,用一種並不強(qiáng)硬的力道,把她推開一些距離。
“肖想本王,沒出路。”
“……???”
“你只須懂事些,往後你和你的孩子,本王自會關(guān)照。”
辛夷雙眼巴巴盯住他。
好半晌,脣角扯扯,差點(diǎn)笑出聲來。
敢情廣陵郡王以爲(wèi)她這個死了丈夫的小婦人,甘願以身涉險(xiǎn)誘敵深入,是換著花樣地謀他的青睞?
也是,古代婦女大多矜持,保守,而她沒有那樣封建的分寸感,又有“前科”,無論她做什麼,都很難改掉在傅九衢心中的刻板印象。
“沒問題,我懂事得很。”
辛夷學(xué)著傅九衢那樣,用一種指尖戳在他的額頭上,又搶在他發(fā)火之前,雙手按壓他的穴位,捏、揉、摁、搓,生生打斷他的怒火,再故意溫聲軟語,一副閨中少婦的幽怨模樣。
“其實(shí)我有自知之明,長著這麼一張醜臉,以前愛慕三郎,就已經(jīng)吃夠了苦頭,往後再不敢癡心妄想了。”
辛夷瞥他一眼,繼續(xù)拿他當(dāng)冤大頭,忍住笑,幽幽嘆道。
“眼下我什麼也不求,只求快些破案,再弄些銀錢傍身,開個小醫(yī)館,帶著孩子孤身度日便是了……”
傅九衢闔著眼,沒有說話。
辛夷清楚地感覺到廣陵郡王呼吸裡的不平靜,碰觸他頭皮時,指尖按壓的力度,稍稍大了些許。
緊跟著,便換了話題。
“對了,那日在呂家,我聽京兆郡君提到一個人,叫陳儲聖,不知郡王聽過沒有?”
辛夷很奇怪高淼爲(wèi)什麼找崔郎中打聽陳儲聖,想從傅九衢這裡探探風(fēng)。
不料傅九衢又講了個“鬼故事”。
“你可知慶曆元年,張家村曾發(fā)生過一樁失火案……”
慶曆元年?十年前?
辛夷搖搖頭。
傅九衢睜開眼看她一下:“那年冬月,張家村北的一間醫(yī)廬失火,一家十八口人無一倖免,醫(yī)廬也被焚燬殆盡。此案極爲(wèi)弔詭,最終卻沒有兇手。”
頓了頓,他又淡淡道:“死去的那一家,男主人就叫陳儲聖。他原是翰林院醫(yī)官,高淼出生時難產(chǎn),差點(diǎn)一屍兩命,幸得陳儲聖所救……”
原來這樣?
劇情外的劇情,讓辛夷頭皮發(fā)緊。
“陳太醫(yī)爲(wèi)何會在張家村結(jié)醫(yī)廬?失火案當(dāng)真是失火嗎?爲(wèi)何沒有兇手?”
“那便是另外的緣由了。”傅九衢分明不想多說,擡頭看一眼辛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按得不錯,就依你之計(jì)吧。”
辛夷怔了怔,腦子裡想閃過無數(shù)的念頭。
“郡王這病,反覆發(fā)作也不是辦法。在得到根治前,得尋個止痛的法子纔是……”
“辛夷。”傅九衢突然開口。
辛夷沒有料到會被他連名帶姓的稱呼,嚇得手指哆嗦一下,差點(diǎn)停了心跳。
“郡王?”
傅九衢冷笑,“怎麼,你不是叫這個名字?”
“是。”辛夷正揣度他什麼意思,便撞見傅九衢突然剜來的目光。冷冽、幽涼,如藏了一個秋的連綿陰雨。
“爲(wèi)什麼要撒謊?”
祝每一個愛看書的小姐姐都平平安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