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北庭陷入了沉思之中，我攥著手心看他。他沉思得越久，我就越忐忑。冷風吹來，我亂成線團般的大腦開始有些清醒。我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的莽撞，這樣輕易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於北庭。
“走，我們換個地方說話。”他拉著我起了身。
我的腳被高跟鞋磨破了皮，走得吃力。
“腳怎麼了？”他注意到了我的不對勁，停下了腳步。
“應該是磨破皮了，不要緊，慢點兒走就行了。”我瘸著腿朝前邁步。
於北庭站定，清冷的路燈下，他就那麼面無表情的看著我。良久之後，他拽緊了我的手，放緩了腳步跟著我往前走著。天氣寒冷，路上行人稀少，我們並不說話。
我的手雖然被他牽著，心裡卻升起了從未有過的惶恐。我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片原始森林，站在一片荒蕪之中。到底該往哪裡走？又該怎麼走？
“南南。”走了大約十分鐘左右，於北庭鬆開了我的手，他的聲音裡透裡焦躁，“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談什麼？”我拂著被風吹亂的頭髮，視線看向不知名的遠處。
“我想先確定一點。”他按住我的雙肩，伸手扳正了我的頭：“你告訴我，你愛我嗎？有多愛？”
我被迫看著他，他的目光看起來有些複雜：“你覺得呢？”
“南南。”他耐著性子，“你告訴我。
“愛，很愛。”我微微嘆氣，“阿北，那你呢，在你心裡，我又有多重要呢？如果我和唐宋比呢？誰更重要？”話出口後，我覺得自己真是蠢到了家，就算心裡很計較這個人，我也不應該當著他的面去問，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下。總歸他是要告訴我，我和唐宋不一樣，一個代表他的年少，而我是他的現在。這個問題大概和媳婦親媽一起掉水裡的白癡程度差不多。
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我只能將錯就錯了。
果然，他說：“你是你，她是她，這沒有可比性。在我的心裡，你很重要。重要到……我想和你過一輩子。”
他說我想和你過一輩子語速放得很慢，生怕我聽不清楚一樣。
我想，此刻，我應該狂喜，我應該感動的抱住他。我期待的，我想要的，他現在親口說給我聽。可我很平靜，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我平靜得心裡一絲波瀾都沒有起。
他拉著我走到人行道的大樹下，然後他單身擁住了我，另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南南，我們現在都知道，我們被人放到了一張棋盤上。有人在幕後操控棋局。而這棋盤一定計劃很久了。我們現在沒有辦法確定這個發短信給你的人是不是就是幕後人，但他一定是知情人。從他發短信的語氣來判斷，他是在指點你。換句話說，他也可能在暗中保護你。”
“你的猜測是有道理的，費盡心思去下這盤棋的人，可能爲了查清楚你小姨死亡的真正原因。我們從這一點來分析，誰是最愛最關心你小姨的。你爸，還有我三叔。但我直覺，這個真正的幕後人不會是你爸，也不會是我三叔，而是另有其人。”
“南南，你覺得這個幕後人除了想查出當年一些事情，還有其他目的嗎？”
我搖了搖頭，我哪裡猜得到。
“我猜。”他頓了一下才說：“我想，這個人最大的目的是想報復。”
我驚恐的看著他：“會不會是顧齊修？他說他的腿，是我爸暗中害的。”
“也有可能。”於北庭點頭，“但我們也只是猜測。”
“如果是他的話，我媽……出車禍，會不會也是他做的……”
“等等。”於北庭打斷我，“你說你媽在車禍前接到過冷煙的電話，而冷煙又否認給你媽打過電話。然後，你媽車禍之後清醒過來，要求你和我分手。南南，你覺得這說明了什麼？”
我的思緒被他捋順，對啊，我之前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媽知道了於北庭一些不爲人知的事情。這樣不爲人知的事情讓我媽不得不做出勸我們分手的決定。
什麼樣不爲人知的事情需要勸我們分手？八點檔的電視劇裡，編劇一般會告訴我們兩個人有血緣關係。
“難道我們是兄妹？”我忍不住笑。
“不可能。”於北庭也笑，“我覺得比這個還嚴重，我之所以這麼斷定，是因爲你媽車禍後性情大變，而且面對你的追問什麼都不說。你媽活到這個年紀，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怎麼會方寸大亂成現在這樣？”
我想了很久，覺得有道理。
“南南，你一定要有一個清晰的認知。我不但是你的愛人，我還是你的盟友。用俗話來說，我們兩個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他將話題繞回了最初。
“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我低聲道，他前前後後的分析了一遍。我心裡已經清楚了，在這個棋盤上，我如果靠孤軍奮戰，很有可能還沒過楚河界就死於非命了。所以，我得有盟友。而這張棋盤上，關聯起的人，我最願意相信的人除了我媽，只有於北庭。因此，他說得沒錯，他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盟友，是我唯一的選擇。
“不要怕，因爲怕也沒有用。”他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你有我。”
“嗯。”我靠在他胸前輕輕應了一聲。
“你要相信我，我們一定是最後的贏家。”他又說。
我沒說話，但願吧。
這一次談話後，我放下了對於北庭的猜疑。但次日我還是沒有去見他的父母，我著了涼，拉肚子拉得厲害。將情況告知於北庭，他只好作罷。
我媽旁敲側擊的又問了幾次我和於北庭現在怎麼樣了。我沒有直接告訴她我和於北庭分手了，只是說於北庭和前女友之間牽扯不清。當著我媽的面，我大多數的時候都沉默著，我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我媽便沒有再問我了。
我媽住了一個多月的醫院，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我過著暫時風平浪靜的日子。於北庭爲了他的新項目，忙得要廢寢忘食。他說，忙完這一段時間，他能空閒好長一段時間，空下來了，他專心陪陪我。
我無暇去跟他生氣，因爲我比他還忙。麻雀變鳳凰這事兒，看戲文總是很過癮，覺得麻雀命太好。
誰知道，麻雀心裡苦透了。太多要學的東西，開不完的會，見不完的人。頂著趙傑森女兒的名頭，半點不輕鬆。
這天下午，我開一個冗長的會議，同事們都走了我才撐著桌子慢慢的起了身。爲了配身上這套衣服，我不得不踩了十釐米的高跟鞋。一天下來，我懷疑我的腳要廢了。
“趙小姐。”小程進了會議室。
“小程，有事兒嗎？”我整理著面前的文件夾。
“有位女士在你的辦公室等你，好像是從孟特助的辦公室過來的。”小程看了看錶，“我還有個電話要打，先走一步。”
“小程。”我喊住他。
“嗯？”他回頭。
“趙美如最近狀態怎麼樣？”我問，趙美如在三亞出事後，整個人就大變樣。吃齋唸佛，把我伯父伯母嚇得夠嗆。最後，我好說歹說的，總算勸著她來趙氏上班了。因爲不放心，我便把她安排到了小程身邊，幫他處理一些日常的雜務。
“挺好的。”小程笑笑，“先走了。”
“好。”我抱起了文件夾，扭著貓步也往會議室外面走去。心裡尋思著，這是誰來找我呢，還是從孟照的辦公室過來的。
我的辦公室門虛掩著，我推開門。站在窗邊的女人驀的回頭，是個看起來特別端莊的中年女人。
“南歌。”她準確無誤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您好，請問您是……”話才說了一半，我腳一崴，一個趔趄，我像一隻溺水的小雞一樣撲棱著跌了出去。
文件灑了一下，我還非常難看的跌到了中年女人面前。
中年女人被我驚住了，但很快的，她反應過來。立刻彎下腰來扶我，她笑道：“你這禮也行得太大了，我受不住啊。”
我本來尷尬得簡直想找條地縫鑽進去，她這麼一說，我忍不住笑。藉著她的力量，我總算站起來了。
“有沒有扭到腳？”她關切的問我。
我試著走了一步：“沒有。”
“快坐下來吧，下回穿雙跟稍微低一點的鞋。”她把我扶到了辦公桌後面，看著我坐下了才退了出去。
我也顧不上禮不禮貌，趕緊脫掉了高跟鞋換上了我備在辦公室裡的平跟鞋。
“不好意思啊。”換好鞋後，我起了身看著眼前的女人，重複問道：“請問您是……”
“我是阿北的媽媽。”她說。
“阿，阿姨，您好，您，我，不好意思，您快坐。”我大糗，天啊，我居然在於北庭媽媽的面前跌了一大跤。
“是我不好意思，沒跟你打聲招呼就過來了。”她很歉意的樣子，“我過來找孟照有點事情，知道你的辦公室在這裡，忍不住就想過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