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門衛室裡, 只有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響得讓人心神不寧。
燈光很暗，只有書桌上的破檯燈提供點光源。
這些都影響不了程沐筠,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紙片, 也無需紙筆, 在心算密碼。
這並不難, 對於在逃生遊戲裡混跡多年且一直承擔智者角色的程沐筠來說, 一點都不難。
只是需要點時間計算罷了，他算著無聊，順便和餘小成聊一會。
餘小成看起來不像是身經百戰的老玩家, 他甚至沒見過死人。可以推斷，他在新手關卡的時候, 有什麼奇妙際遇。
“那你爲什麼會這麼確信, 魅力值是所向無敵的呢？”
餘小成此時已經處於崩潰狀態, 渾身冰涼，腦海裡正在反覆播放著趙森慘死的樣子。
程沐筠問, 他便答。
不管是說什麼，有人願意陪他聊聊，他就能從那種恐懼中脫離片刻。
“我的新手副本，就是……這麼過來的。”
“哦？新手的話，魅力值應該沒這麼高吧？”
餘小成點了點頭, “嗯, 我長得還可以, 但和魅力流大佬相比, 差得遠了。”
他慢慢說了下去。
餘小成是病死的, 第一個副本運氣很好，遇上了魅力流大佬林瓏。
有林瓏在, 全程帶飛。
他只要站在那裡，就可以吸引所有npc的目光，沒有boss忍心對他下手。
那是一個古堡副本，林瓏住進古堡的第一天就分到了最豪華的房間。吃的東西也是最好的，
餘小成嘆了口氣，“那個管家，對我們都兇得很，看見林瓏卻是溫柔得不得了，我們這些新人只能被關在狹窄的房間裡吃著快要腐爛的罐頭。”
聽到這裡，程沐筠微微一愣，這個餘小成運氣還真的不錯，進的居然是純新人本。
純新人本比這種普通新人本要難，但是會有高等級的老玩家負責帶他們。
有了高級玩家的照應，死亡率反而會把比這種普通本要低。
“反正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看著林瓏大佬天天吃吃喝喝逛一逛的，然後時不時被npc調戲一下，就拿到了吸血鬼親王房間的鑰匙。”
“然後呢？”
“然後他進去了，打開棺材湊到親王耳邊吹了口氣，親王醒了，把他拖到棺材了親親貼貼蹭蹭了一頓，就過關了。”
程沐筠有些無語，又覺得挺符合林瓏風格的。
其實林瓏最開始進入副本時，甚至到加入了賀琛團隊之後，都是被動猥褻的。
他們最常看到的場景，就是林瓏一臉緋紅眼淚汪汪地衝進來，抱怨那些npc又對他動手動腳。
現在倒是進化成主動引誘了，倒也算是……成長了吧。
餘小成繼續說了下去，“通關之後，我才知道了林瓏的名聲，然後就把積分全部兌換成魅力點數了。”
“其實到現在爲止我總共只過了三個副本，都很簡單撒撒嬌就過了，我甚至覺得就這麼呆在這個遊戲裡也挺好的，我沒想到，真的會死人……那些npc真的會殺人……”
餘小成坐在椅子上，垂著臉，精神受到很大的打擊。
趙森的死亡，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自進入逃生遊戲後的信仰，轟然倒塌。
他曾經覺得在逃生遊戲中的生存，反而比在現實生活中要更加輕鬆。
畢竟在現實生活中，並不是有一張美麗的臉就可以萬事順意。而在這個逃生遊戲中只要把魅力值加的夠高，可以忍受一些噁心的事情，實際上是不會受到什麼傷害的。
甚至在休息區的時候，可以花費積分點換來在現實世界想都不敢想的奢靡生活。還有花費大量積分點可以兌換的度假世界……
餘小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再吭聲。
程沐筠也沒打斷他，專心算密碼，很快就算出了一組數字。他蹲下，打開牀頭櫃，從裡面的保險箱拿出了一把鑰匙。
他起身走到餘小成身邊，“回神了，麻煩讓一下。”
餘小成下意識起身讓開個位置，他看到程沐筠手裡捏著把鑰匙，愣愣問：“啊？這麼快？我們可以出去了？”
程沐筠說：“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情。”
白天還敞開的書桌抽屜，此時已經鎖上了。
程沐筠打開書桌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了那本新生手冊。
他翻開新生手冊，見餘小成還是一臉神遊天外的樣子，隨口勸道：“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不勞而獲，我們本來就是瀕死之身，進入這個遊戲中什麼都不用付出，卻能獲得生命，你覺得這符合規則嗎？”
餘小成愣愣搖頭。
“我們進入這個遊戲，其實就是在賭，用我們僅剩的東西賭活下去的希望罷了。”
“我們僅剩的東西？”
“嗯，靈魂還有人類獨有的，印刻在靈魂之上的情感和情緒。現在這地方汲取不到想要的東西了，那循環就被打破了，會……崩塌的。”程沐筠翻過新生手冊最後一頁，“當然，我的猜測而已，不用太往心裡去。”
他見餘小成的表情，就知道對方一時半會也接受不了這麼海量的信息，便轉了個話題。
“對了，林瓏他……怎麼會在純新手本呢？”
餘小成一臉茫然，“爲什麼不會？”
“聽說他有團隊。”程沐筠隨口一說，也沒說消息來源。
有團隊的人，都是團隊行動的，而團隊自然是無法進入純新手本的。其實，這其中有個破綻，程沐筠作爲新人，是不應該知道這些信息的。
只是，餘小成此時的腦子裡完全是一鍋粥，被大量的信息衝得七零八落，根本就發現不了不對。
“沒有啊。”餘小成撓了撓頭髮，“他人挺好的，我問他的問題他都很親切的回答了，我記得他跟我說他沒有團隊的，所以經常到新手本里幫助新人。”
沒有團隊啊。
程沐筠有些疑惑。
他離開的時候，賀琛的團隊已經可以算是逃生遊戲中的最強團隊。以林瓏的性格，怎麼會離開賀琛團隊呢？
他問了系統一句，“不會是賀琛死了吧？”
系統：“啥玩意兒？你這腦子裡一天天的在想什麼啊，賀琛死了你現在還能站在這？”
程沐筠：“你忘記這是個有鬼魂存在的設定，說不定賀琛死了變鬼了呢？這才能解釋團隊怎麼會解散啊。”
“……”
其實不怪程沐筠會這麼推測，賀琛那人的性格中很有幾分俠氣，重視團隊裡的每一個人。
他爲之拼死奮鬥的目標，就是把團隊裡的所有人都帶回現實世界去。
程沐筠不是這樣的性格，他可以理智的利用任何人達到目標，只是因爲這是賀琛要做的事情，他便全力輔助。
團隊解散，除了賀琛死了之外，程沐筠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算了，在這裡瞎猜也不靠譜，還是趕緊離開新手本到休息區去打探一下信息纔是。”
和系統溝通的時候，程沐筠這邊也沒閒著，把新手手冊大致看了一下。
他把新生手冊塞進校服口袋，手又在抽屜裡一摸，一翻。
一面鏡子在書桌上方彈了出來。
程沐筠後退一步，看了看鏡子和時鐘的夾角，隨後打開臺燈，小心移動。
鏡子反射檯燈的光亮，光斑慢慢移動到了正對著門口掛鐘上。
咔噠一聲輕微的響動，掛鐘上似乎有什麼開關打開了。
程沐筠手中扶著檯燈，對餘小成道：“幫個忙，去掛鐘那裡看看。”
“哦，好，”
餘小成脫了鞋子，踩到牀上，仔細檢查掛鐘。過了片刻，他從後面摸出了一把鑰匙，“啊，是鑰匙！我們可以出去了！”
程沐筠放下臺燈，點頭，“嗯，開門吧。”
餘小成興致勃勃的衝過去，把門打開。
外面的路燈灑落在他身上，心頭的沮喪忽然就一掃而空。
餘小成回頭，看見程沐筠走出來，“我覺得，好像光靠魅力去討好npc也不太行。”
“哦？怎麼說？”
餘小成小聲說道：“如果像今天這樣npc抽風，只有魅力的話可是死定了。”
這可不是抽風，只是回到正常狀態而已。
程沐筠笑了笑，“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我倒是可以告訴你這個遊戲正常的通關方式。”
“啊？”
程沐筠和餘小成並肩向著宿舍樓的方向走了過去，依舊是避開巡邏路線。
這便要繞一段距離。
從校門口走過去約莫要七八分鐘，可以聊一聊。
他拿出那本新生手冊，遞給餘小成。
“你看看。”
燈光昏黃，但要看清上面的字也不難。
餘小成看了幾眼，有些不解，“上面就寫了些新生須知，校訓什麼，今天白天這門衛已經告訴我們了啊。”
程沐筠：“關鍵的信息，並不在那些校訓和新生須知上，而是前面那些看起來沒什麼用的校史。”
這所高中的校史，反反覆覆都在強調升學率，以及多少學生考上重點大學之類的。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信息。
結合此前在公告欄上看到的光榮榜和獎懲方案，倒是很容易推理出屬於這個副本的規則。
第一，是嚴格遵守作息時間，否則就會觸發死亡條件。
第二，便是一切只看成績。
每到晚上，籠罩校園內灰霧的實體，皆是扭曲成一處的公式，那些東西其實題海的具象化。
這些都在提示這進入這個副本的玩家，想過關，那就刷題吧。
餘小成聽呆了，“那，那我怎麼辦？我以前就是個學渣啊。”
“那遵守第一條規則把日子混過去就行，畢竟再怎麼樣唯成績論的高中，也不會不讓學生畢業的，頂多就是生活條件苦一點。”
解釋完畢時，兩人已經停在了宿舍門口。
夜宵任務，順利完成。
次日。
醒過來的幾個魅力流玩家發現這個副本變得不正常起來，所有的npc都不吃嚶嚶嚶撒嬌那一套了。
餘小成把趙森死亡的錄像發給了他們，並告訴他們程沐筠發現的通關規則。
一開始，那幾個魅力流玩家是不信的。可當天的摸底考試，印證了程沐筠的推測。
按照排名，可以獲得一些飯票。
這些飯票，可以進入食堂二層買到味道不錯沒問題的食物。如果認真刷題，不違反規則，就能安安穩穩地待到畢業。
即便是腦子不夠用，做題做不出來，只要乖乖把試卷寫完，也能獲得基礎成績。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吃得差一點。在食堂的一樓，注意觀察精挑細選的話，還是能吃到些正常飯菜的。
至於飯菜中偶爾出現的白白胖胖的蟲子，半片指甲之類的東西，挑出去就是了。曾經山區了的高中生，甚至曾經的大學食堂裡，誰沒吃出來過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餘小成和王虎都是明白人，嚴格按照規則走了下去。
其他幾個小美人享受慣了，卻是受不了這些難以下嚥的東西，過了幾天就開始動其他心思。
那是一次週考，一個小美人作弊被抓，他試圖用老方法哭哭啼啼地讓監考老師心軟，卻被監考老師扭斷了纖瘦的小脖子。
他的頭，被放在了講臺上，作爲第三個監考老師盯著教室裡的學生。
那天之後，其他玩家都不敢作妖了，老老實實刷題，老老實實考試。
好在副本中的遊戲是倍數流逝的，眼間就已經到了高二會考。
會考完畢，六位剩下的玩家順利畢業，拿到畢業證的時候，代表通關的門出現在了眼前。
王虎長嘆一口氣，拍了拍程沐筠的肩，“這傻叉副本，老哥我都畢業不知道多少年了，肚子裡那點貨早就還給老師了，沒想到還被強迫回高中刷題了，唉呀媽呀，太倒黴了隨機到這麼個不正常的副本，我可得回去好好拜拜……”
他絮絮叨叨地，把骰子往空中一扔，然後邁步走進了綠色休息格。
其餘幾個玩家也都離開，只留下了餘小成看著程沐筠，“程哥，這個副本，是不是不正常啊？”
“你自己心裡應該有答案了。”
程沐筠停頓一下，“這纔是正常的新手副本，告訴剛進入的新手玩家，要遵守規則，僅此而已。”
說完他轉身，隨手把骰子往空中一拋。
數字二。
這一次，程沐筠運氣不錯，進入了綠色休息格，而不是副本二連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