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善按照雲綺的要求，先翻開《恐龍百科》閱讀關於恐龍骨骼的部分；然後把恐龍骨骼拼裝模型下發給孩子們拼裝；在第二節晚自習，每個學生當考古學家，用玩具裡配發的手鏟，一點點把恐龍化石骨骼從長方體的泥塊裡挖出來。
孩子們玩得很開心，熙康也開心動手操作。
不過，快下課的時候，他忽然憂心忡忡對蔣善說：“善姐姐，同學們會不會說我是小偷？”
蔣善難過得鼻子都酸了：“不會的！大家都相信你！”
等到下課鈴聲響起後，蔣善擦了擦汗津津的額頭，長長嘆了一口氣。這樣一個晚自習，真是讓人心力交瘁。
生活老師過來接學生了，蔣善跟她個別交流一下情況，提醒她今晚注意熙康的情緒。學生排好隊準備回宿舍，她關燈、關總閘，也跟著隊伍回宿舍——也不知道雲綺在做什麼，課間的時候蔣善回了一趟辦公室，看見蔣善正在打字，難道是上網發帖求助？
蔣善跟在隊伍最後面，有氣無力，腳步沉重地走著。
“哥哥！你又來做什麼？”林果果忽然喊了起來！
又高又壯的少年林華華一臉嚴肅站在了樓梯口：”沒事，我找你們老師。”
停下的隊伍又順暢地流動起來，往樓下大堂走去。
蔣善哀嘆一聲：“不會這麼背時吧？這個星期可纔剛剛開始啊！”萬分不想搭理這個少年，萬一又被撞了，這地兒可是樓梯，滾下去會死人的！
“Miss蔣！”少年低喊了一聲。
蔣善低著頭，假裝沒有聽見，眼瞅著就要從他身邊溜過去——
一隻長長的胳膊突然出現擋在她的身前，寬大的手掌還按在牆壁上，炫酷少年林華華整個人把樓梯堵得嚴嚴實實，要過去除非從他的咯吱窩下鑽過去。
蔣善無奈，低聲問：“同學，請問有什麼事情？”
林華華看了看後面又要涌過來的小學生隊伍，狂炫酷霸拽把頭一擺：“上去再說。”
蔣善低著頭跟著，又走回了四2班教室外的走廊，教室的燈都關了，只剩下走廊上昏黃的幾盞燈光。
“誒，我說……”少年吭吭哧哧好一會兒，忽然惡狠狠說：“你…你要是因爲我而報復我妹妹，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做不下去！”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這種仗勢欺人的思維方式，犯了錯不會反思自己的錯處，反而是指責威脅別人——心力交瘁的包子憤怒了，她想說去你媽的！我有教師資格證，有自己的操守，少狗眼看人低！別自己眼睛是黑的，看什麼都是黑的！她又想說，你是你，你妹妹是你妹妹，你妹妹比你可愛一百倍！
可是這些話在心裡千轉百回，梗塞在喉嚨裡，就是說不出口……
林華華等了好一會兒就沒聽到迴應，又看不到那個小矮子的表情，不耐煩地用手掌頂了一下矮子的額頭——粉白的包子臉上滿是淚水，大而圓的杏仁眼也充滿了淚水，因爲拼命在壓抑，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他嚇了一大跳，手一鬆，那頭又低下了。
只聽到眼淚啪嗒啪嗒掉到地板磚上清脆的聲音。
林華華慌了，他只是有些中二期的炫酷，可本性還不壞：“誒…誒……你別哭了……我……對不起啊，我本來是想過來道歉的！”
他笨拙地撓著頭，看著眼前已經嗚嗚哭出來了聲音的矮胖子，忽然覺得很內疚，自己欺負了她嗎？
“喂！你別哭啦！我都已經道歉了！你要跟我妹妹說的啊，她都已經跟我生氣一個星期啦！”
秉承敵弱我強的基本原則，包子鼓起畢生的勇氣，昂起頭，翻著白眼狠狠瞪著他：“你……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什麼？你把我的手弄出血了，剛纔還侮辱我的職業操守，還威脅我！你以爲我會這麼容易就原諒你嗎？”
“喂！女人！別以爲我道歉了就開始拿腔作調的！你敢不原諒我，我讓你……”他看著矮胖子高高昂起的頭，大大圓圓的眼睛裡又開始水光瀲灩，活像他們家那隻胖乎乎的比熊被端走狗糧那時候的委屈眼神……
林華華那些威脅恐嚇的話就說不下去了，蔣善看他慫了，終於開始雄起！
“你以爲自己是替妹妹出氣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以爲世界就是圍著你轉的嗎？”
“你好了不起啊！高一的學生跑到小學來，欺負四年級的小學生，這件事情你敢讓你朋友知道？敢讓你爸爸知道嗎？”
“有錯不老老實實承認，還想威脅受害者，你不覺得臉紅嗎？”
終於說痛快了的蔣善最後把手一攤：“你能把我手上這條疤痕弄掉嗎？做過的事情，怎麼可能消失！我纔不會原諒你呢！哼！”
她扭頭就走，想了想又停了下來，對著目瞪口呆的林華華說：“你放心，我不可能報復林果果的，她比你可愛一千倍！”
蔣善神清氣爽走到學生宿舍區，原來不包子的感覺那麼爽！
在熙康入住的寢室裡，蔣善看見了雲綺。她正在給熙康他們講睡前故事。
***
回教工宿舍的路上，蔣善一個勁問雲綺：“怎麼辦啊？熙康第二節課還問我，同學們會不會說他是小偷！好難過哦，好心沒有好報，那個子璋媽媽太可惡了！”
雲綺嘆氣：“的確是可惡，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碰到這樣無良的家長！傷害我們老師都算了，反正大家也是成年人。可她這樣傷害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忍了我們該怎麼辦呢？去告訴校長嗎？校長會相信我們嗎？我們也沒別的證據，大太太肯定不會承認的。”
“這個害羣之馬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原來總是考慮子璋是個孩子，總是想著儘量幫助他。可現在搞成這個樣子，別的孩子都被他傷害了！這也真是他們自作自受，今天池澈不是讓你帶了一個東西嗎？”
“對啊！”
“那是錄音筆，大太太今晚罵人的話全部錄下了。我這個晚自習已經把她說的話全部打word文檔裡去了！”
“啊？！這……這……這不會違法吧？”
“不會的，在公共場所，沒有侵犯他人隱私，可以作爲證據使用的。這也是池澈告訴我的，原來還以爲要等一段時間纔可以錄音，沒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那……我們怎麼用這個錄音呢？去法院告她？”
“呵呵，不是的。誒，這個池澈跟你什麼關係啊？居然這麼頂你，看你被大太太冤枉就想出這麼好的辦法來治她！哈哈哈，你好幸福哦！”
“啊？”
“啊什麼啊，身在福中不知福，還總罵別人毒舌！以後好好對別人吧！”
“……”蔣善真是莫名其妙啊！
想了半天，終於想通了——池澈這個人說話算話，他說了要幫自己考到教師編制，所以聽說自己被大太太罵得不想當見習老師後就著急了，掃清了大太太，才能保證自己繼續安安穩穩學習見習，才能考進公校啊！
嗯，肯定是這樣！包子點點頭說服了自己！
***
也不知道雲綺是怎麼做的，星期一的時候，幾個家長代表到了學校。
星期二，雲綺通知子璋媽媽到學校，說熙康媽媽已經得知孩子被冤枉事情，請子璋媽媽到學校來一起協商。但是子璋媽媽沒有理睬她，根本沒有來學校。
星期四的上午，熙康媽媽和幾個四2班的家長代表一起去找總校校長，提出了書面要求：
“歐陽子璋的家長長期顛倒是非、冤枉老師，導致了班級教師隊伍不穩定，時常更換老師，影響了班級的長遠發展；子璋家長冤枉同學，對孩子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傷害，讓孩子以爲好心沒有好報。並且該家長拒不道歉，對孩子們的終身發展十分不利。
有鑑於此，學校必須讓歐陽子璋退學，否則四2班的其他全體家長就會聯合起來上報校董事局，請求校董事局對博雅公學的教學管理工作進行嚴格檢查。如果校董事局不作出相應處理，四2班31位同學將全體退學。”
總校李校長開始還試圖勸解，聽完家長們提供的錄音後，他就不調節了，只是說：“這個歐陽同學的家長素質是很需要提升，但孩子也沒有多大的錯誤啊。各位家長能不能給我們學校一些時間，我們儘量跟這位家長溝通，讓她儘快提升素質。”
熙康媽媽有理有據、有禮有節：“李校長，有錯的是家長，我也同意。可是孩子就是父母的影子，甚至可以說是父母的複印件。您也是爲人父母，您會願意孩子跟這樣恩將仇報、滿口謊言的學生一起學習嗎？我們非常不希望再和這樣的孩子同班，毫無感恩之心，知錯犯錯，到現在爲止，我們跟這個歐陽家長都無法溝通。她既不同意向我的孩子道歉，也不做出任何有改進的舉措。請問，你們學校方面還能有什麼措施呢？”
果果媽媽也補充：“是啊，凌雲綺老師已經是你們學校最優秀的老師，她也完全無法同這位家長溝通。甚至還在維護學生利益的時候被那個家長罵粗口，請問你們學校有什麼措施幫助凌老師嗎？”
熙康媽媽斬釘截鐵地聲明：“我們的孩子放到博雅公學，是爲了接受更好的教育，而是不來接受其他家長的辱罵和冤枉！如果學校拒不做出退學措施，我們四2班的其他家長決定全部退學，同時會聯繫相關的媒體，請他們來進行報道——31位學生同時退學，相信也可以上一個珠山市的頭條吧。”
李校長滿頭是汗了，31個學生同時退學，不要說珠山市頭條，廣東省頭條都可以上了！他這個校長也就當到頭了，甚至可以說整個教師生涯走到了頭了——還有那間民辦學校、貴族學校會聘請一個在任期間犯下這樣錯誤的老師？
他勉強笑著，請家長們在會議室裡喝茶寬坐。
他自己則馬上打電話讓總校副校長、教學主任、德育主任以及小學部的校長、教學主任、德育主任即刻來校長辦公室，幾個平時在博雅公學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個個滿頭是汗，最終還是拿出了方案。
李校長又回到了會議室：“各位家長，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首先感謝你們的意見，這件事情給我們學校管理層很大的觸動，也敲了一次警鐘：以後我們在挑選學生入學的時候，一定要多考察家長的素質。其次，我們學校領導是非常支持你們家長的意見，畢竟如果事態擴散，對我們博雅公學的名聲十分不利。我們花費了十幾年的功夫才把這塊牌子創建起來，實在不忍心見它被毀了。也請在座的各位家長不要再把這件事情通報給媒體，懇請大家幫忙！最後，我們學校決策層集體決議：同意勸退歐陽子璋同學，並且以後會多關注、多重視學生品德品行方面的培養。”
熙康媽媽點頭：“李校長，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我們的孩子都非常喜歡博雅公學，也非常喜歡凌雲綺老師，希望你們不僅能夠勸退歐陽子璋，還要給這樣的好老師一些安慰，畢竟有了好的心態才能教出好的學生。”
“好的，一定一定！”
***
歐陽子璋要勸退的消息傳到凌雲綺耳朵的時候，她完全呆了……沒想到會這麼順利，沒想到那個池澈提出的方案居然那麼有效！
而另一邊，劉主任和部門德育主任一起到部門檔案室裡，把歐陽子璋歷年來所犯的事情都蒐羅起來。
德育主任一邊看一邊搖頭：“嘖嘖，一年級的時候弄得同學骨折；二年級用開水燙傷生活老師、同一個學期還咬傷了另一個生活老師；三年級……這樣看來，凌雲綺這傢伙還真是了不起！”
“唉，那個□□終於要清走了，說實話，我都覺得輕鬆了不少啊！”
德育主任還在搖頭：“關鍵是家長太奇葩，誒，你說這次總校怎麼能下這樣的決心啊？”
“不下決心，官位不保啊！這個凌雲綺，運氣倒還真是不錯！我記得以前也有這麼一次類似的事情吧？”
“嗯，大概是十多年前了吧？我記得那時候我還是班主任呢。不過那次，好像是雲綺把學生給保下來了，沒有勸退啊。”
劉主任：“哼哼，這次她不會再保這個學生了！這次後面有個奇葩家長，上次那個好像是個孤兒嘛，叫什麼來著？”
“好像是叫…叫…哦！馮胡！”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哈哈哈，那個傢伙比這個歐陽子璋還厲害嘍！也虧得雲綺把他搞定了！媽的，現在突然想起那個馮胡，後背都出白毛汗了！”
“聽說那傢伙好像混□□去了，凌雲綺的一份心還是白費了！”
劉主任趕緊整理手下的資料：“唉，不容易啊！這次快點把這事情搞定，李校長可是真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