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勳手把著方向盤,眼神卻不時透過觀後鏡看車後座上的父女兩個。她們話極少,只是池父在問這池小淺的近況,問一句,池小淺就答一句,其餘時候,都無聲地靜默著。陸少勳看見池小淺緊抿的脣線,心疼得不得了。她和她父親只見的那些充滿慘烈色彩的過往,纔是她心底最大的一個傷疤吧。其實,他們剛結(jié)婚那會兒,他也試圖多製造機會讓池小淺和她父親多相處交流,可是,池小淺有所抗拒就算了,就連她父親,竟然也沒對此表現(xiàn)出太大的熱忱,於是陸少勳也沒了辦法,而且從此對這個岳父也心存看法,覺得無法理解怎麼會有這種不負(fù)責(zé)任的男人,爲(wèi)了外面的女人拋棄妻子就算了,欠女兒這麼多,卻不知彌補。所以後來對他也不再過多的熱絡(luò),跟他的一切往來都有著池小淺自己拿主意。
“你……住在哪個酒店?”池小淺終於開口問了一句轢。
“哦,前面右轉(zhuǎn)就是了。”池父囁喏回答。
到了酒店,池小淺也跟著下車,然後朝著陸少勳說:“要不……你在車上等我一下?我……送他進(jìn)去。”
陸少勳自然明白她們父女估計是有什麼話要說,點了點頭。
池小淺跟著父親走進(jìn)酒店大門,一邊就開口問他,“你……怎麼突然想起到B城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沒……也沒什麼事。就來看看你。”池父看著眼前的女孩子,他也曾捧在手心的珍寶,一晃眼長到這麼大了,卻再也不是他的寶貝了。除了她出嫁時他牽著走紅毯以外,他就再也沒有親近過女兒,再不曾像她小時候那樣,摸摸她的頭。他胸口像梗著一塊大石頭,本來想說的話,臨頭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池小淺聽著他說來看看她,咬住了自己的下脣,許久才說,“我……挺好的。醪”
“哦……我是聽說……你出了事,還聽說葉家那丫頭沒了,聽著就很不放心你。”
池小淺出的那些事,其實都不曾告訴過他,而爺爺也已經(jīng)跟他斷絕關(guān)係多年了,自然也不會去告訴他。說明是他主動在關(guān)心她,打探她的近況,所以才能知道。心裡還是有一絲動容,只是臉上並不表現(xiàn)出來。兩人就這麼沉默了幾分鐘,池父終於覺得尷尬,說:“那我上去了,你先走吧,別讓少勳等久了。”
“哦……”池小淺點點頭,轉(zhuǎn)身往後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只見池父也背對著她往裡走,那在她記憶中一直很健壯的後背,卻已經(jīng)有些微岣嶁,他還是老了,任憑當(dāng)年多麼荒唐多麼衝動,卻還是在女兒以冷漠爲(wèi)手段的報復(fù)中,一點一點老去。她隱隱就感受到他此時的無力和躊躇。
“爸……”池小淺眼眶一熱,很久沒有用的稱謂,脫口而出。
果然,池父的腳步一下子頓住,轉(zhuǎn)過來的眼神充滿光彩,不可置信的光彩。池小淺似乎害怕看到他那種眼神,下意識地別過臉,隔了一秒鐘才走上前去。嘆了一口氣問他:“你是不是……碰上什麼事了?”
“沒……沒什麼。”池父眼睛裡的慌張早出賣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腦子怎麼想的,怎麼會想到來向小淺求助。
“到底怎麼回事?你別瞞我了。”她突然嘴角一勾就語帶譏諷:“你只要有事瞞著我,我一眼就看得出來。”
池父痛苦地閉了閉眼,“真的不關(guān)你的事,小淺,你好好的就好,我的事,我自己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究竟怎麼回事!今天你不說,我就不走了。”她說著還真的就在大廳裡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池父也坐了下來,雙手撐著額頭,艱難地說:“小淺,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想到對你開這個口……”
陸少勳在車上等了二十多分鐘,卻始終不見池小淺出來,心裡有點放心不下,於是將車子熄了火,準(zhǔn)備進(jìn)酒店找。可是才走到門口,就堅持小淺白著一張笑臉,面無表情地走出來。
“怎麼小淺?”他快步走上前執(zhí)起她的手,一入手卻覺得冰涼異常。他眉頭皺得更深:“手怎麼那麼涼?”
池小淺沒回答他的問話,她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知道自己現(xiàn)在,心比手還涼。
原來,這個所謂父親並不是真的擔(dān)心她出事,並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是單純來看看她。這麼多年不曾親近,他無恥的功力有增無減,他哪裡是來看她,只不過是來要錢的。他跟那個女人後來生的那個寶貝兒子病了,缺錢治,所以纔來找她。大概是覺得這個他不要了的女兒嫁得好,總會有辦法解決這筆錢。所以池小淺的心,涼透了,她出事,她小產(chǎn),他都不曾來看望過她,也沒有打一個電*話來問一下,現(xiàn)在巴巴兒地來,只是爲(wèi)了錢。
“前面銀行那裡停一下。”車子快轉(zhuǎn)過街角的時候,池小淺指著前面銀行說。
陸少勳於是停了車子,陪她下去。池小淺一口氣取了十五萬出來,想了想,又取了五萬。
“你取這麼多錢幹什麼?”陸少勳知道她平時摳門兒得緊,別說給自己買好衣服珠寶的,連進(jìn)口水果都捨不得買。但隨即反應(yīng)過來,問:“是爸要用?”
“嗯,他的寶貝兒子得了地中海貧血。”池小淺笑了笑,卻比哭還難看,“好歹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總不能看著他死吧。”
陸少勳伸手把她攬進(jìn)懷裡,僅僅這麼兩句話,他就知道她心裡是有多難過。她嘴上說得刻薄,其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恐怕是一邊爲(wèi)父親的厚此薄彼而寒心,卻又一邊爲(wèi)這個素未蒙面的弟弟難過。陸少勳心裡突然就極度地?zé)┰辏@事兒一件一件,就每一天消停嗎!他的小淺其實只是個外表堅強內(nèi)心柔弱的孩子,爲(wèi)什麼偏偏要面對這麼多,承受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