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遠機械地接過來茶水單,再擡眼掃了一下陸少勳的桌上,見他什麼也沒點,便擡頭對服務生說:“一杯凍頂烏龍,一杯青橘檸檬。洌璨啚曉”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卻忘不掉他愛喝的是什麼。池小淺聽得心裡反酸,一樣身爲女人,自己關心過陸少勳多少?他喜歡喝什麼?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牌子的衣服?她統統不知道!自己粗枝大葉不稱職,偏偏又見不得別的女人,瞭解自己的老公甚過自己,池小淺此刻心如油燙坐立不安。
李眉遠此刻才擡起頭:“少勳,你不問問,我今天爲什麼約你出來嗎?”
陸少勳不耐地握了握拳:“都沒必要知道了?!?
“呵,”李眉遠自嘲地輕笑,臉上的幽怨池小淺隔這麼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偏著頭笑問他:“那你又爲什麼要見我?”
此時服務生又打斷了他們,將兩杯飲料放在了桌上。陸少勳看了一眼池小淺坐的位置,想到她昨晚痛哭流涕的模樣,覺得如果對李眉遠溫柔,就是對小淺的殘忍,於是他端起面前的檸檬水喝了一口,然後開口:“眉遠,我今天會來,就是專程來跟你說,一切我都知道了,我們……以後不要再聯繫了。枳”
李眉遠那頭沉默下去,許久許久,池小淺聽到她說:“少勳,你說你知道了一切,是什麼?”
陸少勳沒後回答,這一切難以啓齒的隱秘禁忌,他沒有辦法輕易談及。
“知道了我是陸尋的女兒?嗯?”他輕飄飄的一句,在陸少勳聽來確實千斤重錘打在心上。原來,一個人背地裡面對那殘酷事實的滋味,並不算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兩個當事人孽緣深重,慘淡相對職。
“眉遠,是我對不起你,但這輩子,下下輩子,我都還不了你。我也沒有顏面面對你,我們今後不要再見?!边@輩子,下下輩子,我都許給了一個叫池小淺的姑娘,陸少勳望著池小淺的方向,希望她能聽得懂自己話裡更深一層的意思。
李眉遠搖著頭笑起來,眼睛裡卻水光漣漪,她擡起頭,“少勳,如果你要我死心,就回答我一個問題?!?
“不必了,這是僞命題,無論我給你怎樣的答案,都只能死心?!彼奔钡卮驍嗨?,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你在害怕嗎少勳?”李眉遠逼問著,那表情似乎勝券在握,似乎通曉一切,“如果,我和你沒有血緣關係,你會放棄我嗎?會另娶她人嗎?”而簾子後的池小淺也怔住了,李眉遠的這個問題,其實她也想知道。如果沒有***意外發現,沒有李眉遠的無奈離開,沒有他的無從選擇,那麼,自己和陸少勳的這場婚姻還會存在嗎?如若那樣,他那些寵人的小手段,他對她如飢似渴地激情,都應該是屬於李眉遠的?有些事不能深究,越想,畫面感越強,在眼前揮之不去……
“眉遠,不要說如果,事實就是這樣,一切不會重來?!彼米钗竦姆绞?,告訴她,他和她已經是過去式了,忘了吧。可這樣的語氣,在此刻心事紛亂的池小淺那裡,卻聽出了萬般無奈。就像在說,他們是一對苦命鴛鴦,縱然情深,哪堪緣淺。
李眉遠慘淡一笑,站了起來,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陸少勳,我離開,是因爲我看到我和陸尋的親子鑑定,我是爲了你一個人走掉的,你知道嗎,我都要瘋掉了,我知不知道我幾次自殺被救下?知不知道我看了多少心理醫生……如果一切不是這樣呢?我們會怎樣?我們可能已經結婚生子,不知道有多幸?!崩蠲歼h淚如雨下,把臉埋進了手掌中。池小淺覺得,李眉遠說的沒有錯,只不過造化弄人,不然,現在肯定沒她這個送錯貨的路人甲什麼事。
而沒等陸少勳上前勸慰,李眉遠又擡起臉,笑著說:“陸少勳,你難道沒有想一想,奶奶那天爲什麼病發?”
陸少勳神色一凜,“爲什麼?”這是這麼久以來他一直覺得懸而未決的一個謎團,雖然後來他以爲,大概是因爲和李眉遠接觸後,老人家心情不好才犯病。但說實話這未免太巧合了。
“少勳,也許上天在跟我們開一場玩笑呢。”
“什麼意思?”陸少勳的手心有冷汗沁出,他下意識地不停看池小淺的位置,還好,她還在,還在。
可是下一秒,李眉遠的話就一把將他推進了另一個深淵,她說:“少勳,奶奶發病,是因爲看到了她自己和陸尋的親子鑑定書。她們,沒有血緣關係?!?
“你……說什麼……”他一時無法消化這話裡的內容,腦門心嗡嗡地疼起來。
“我是陸尋的女兒沒錯,可是,你真正的大伯,早就在戰亂中死了,陸尋,是你爺爺在途中認養的孩子而已,所以,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根本不是你的姐姐,當年我的離開,完全是一場笑話?!崩蠲歼h一步一步靠近陸少勳,最後哭趴在他懷裡,“少勳,上天對我何其殘忍……”
陸少勳完全愣住了,怔怔地任由李眉遠靠近自己懷裡,在他之前的人生裡,沒有失控二字,這一場荒誕劇,無意是他生命中的最大意外。此刻池小淺不敢相信地聽著李眉遠那話,再看那抱在一起的兩人,他沒有推開她……
池小淺心裡一把利刃翻攪,血肉模糊。
李眉遠身上的馨香鑽進陸少勳的鼻子,那不是他心心念念最愛的味道,於是他一下子才反映過來,猛地推開李眉遠,擡眼去看珠簾背後。哪裡還有池小淺的身影,只有重重疊疊的珠簾劇烈地晃動著。
“小淺!”他痛喚一聲,大步追了出去。在茶樓下面,池小淺魂不守舍地一個人站在街邊,她一刻也不能再在那裡待下去了,他們果然不是姐弟,一切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助力瞬間消失了,一段被命運開了玩笑而偏離正軌的苦戀,如今是不是找到了重拾姻緣的理由?而她這個半路撞進來的路人甲,何去何從?陸少勳看到她孤單無措的背影,心痛得揪起來,他衝過去拉住她的手臂,“小淺,你要去哪兒!”
池小淺喃喃自語:“我去哪兒?是啊,我能去哪兒?”
“你別這樣!”他見她這樣子真的要急瘋了,勸不出別的話來。
而此時李眉遠也追下來了,看到他們夫妻倆站在面前,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也許天註定她愛而不得,一生流離,只能看著深愛的男人和別人鶼鰈情深,白頭偕老。池小淺也看到了她,連哭都那麼美呵……旁邊一家美髮沙龍的巨大玻璃映出自己的樣子,一身居家運動衫,卻扣著鴨舌帽,圍著絲巾,戴著墨鏡,不倫不類,可笑至極。呵,她果真是小丑啊,連戲袍都準備得這樣合乎場景氛圍。
她用盡全力扒下陸少勳握住自己手臂的手,轉身就走。看著她就要這樣走掉,陸少勳疾步上前,摟住她困在懷裡,半拖半抱地弄回了車上去。上了車她瘋了一樣拍打推拒著他,“放開我,陸少勳你放開我!”亂揮的手不時打到車子上的東西,聽得陸少勳心驚膽戰。
“你安靜點!”他忍不住吼,逮住她兩隻手臂不讓她再亂打,免得打疼了自己的手。“小淺你冷靜點,不管我和眉遠什麼關係,我們都結婚了,我們纔是夫妻!”
旁的池小淺都彷彿聽不見,只聽到他對她的稱呼“眉遠”“眉遠”……又噁心,又吃醋。她漸漸也沒了力氣,不願意跟他硬碰硬地掰扯,陸少勳見她安靜下來,緊了緊懷抱說:“我們回家。”
回到家屬院,池小淺任由陸少勳抱她進屋,她一言不發在牀上坐著,陸少勳小心翼翼地問:“餓了沒有?”
她擡起眼皮子看他一眼,隨即點頭。陸少勳高興起來,“那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她又點頭,陸少勳見她至少願意吃東西,心下放鬆許多,在她額頭上親了親,“傻寶最乖,你躺下休息,我去買?!?
陸少勳前腳一走,池小淺後腳就離家出走了……
今天肖大少剛跟一個***約會回來,被外表蘿莉的***兇殘地砍了一顆粉鑽項鍊去。池小淺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正在跟蘿莉***演島國片呢,各種高亢雅蠛蝶,如火如荼。池小淺按了很久門鈴,直到打算放棄了,肖牧之才套著一條居家褲殺氣騰騰地出來開門,他想看看那個不長眼的敢在他肖少搞結婚演習的時候跑來攪局。猛地一拉開門看到是池小淺,他止不住愣了愣,“你怎麼來了?”
“小拇指,你收留我一下吧……”池小淺實在想不出地方去,總之她現在不想面對陸少勳,想一個人出去遊蕩,又想起跟蹤的事情,心裡發毛。如果去找江梨和田心,那倆沒骨氣的叛徒,絕對扛不住陸少勳威逼利誘,很快就會把她落腳的地方供出來,想來想去,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於是,她找上了肖牧之。
十幾分鍾後,肖牧之趕走了***,收拾了戰場,在客廳裡埋著頭來來回回走來走去。池小淺一邊挖著慕斯蛋糕一邊囔囔:“別轉悠了你,晃得我頭疼!”
肖牧之猛地擡起頭:“我哪兒得罪你了啊,你躲我這兒來,四哥會活撕了我的?!?
“嗯哼,我們才傳過緋聞,如果你四哥知道我來投靠你,肯定氣炸了,所以你最好不要供出我來,不然吃不完兜著走的是你?!背匦\就不信他敢說出去。
肖牧之都要哭了,只差來抱池小淺大腿了,“你放過我吧!四嫂!四奶奶……”
哄不走她,肖牧之也沒轍,只能好茶好飯伺候她。她把今天發生的事兒告訴肖牧之,問他:“你說,我這路人甲何去何從?”
肖牧之白她一眼:“你腦子驢踢了吧,你纔是四哥明媒正娶的,哪兒有小三還沒上門,你自己就先落荒而逃的,你那正宮娘娘的鳳位等著她去坐是吧?再說了,我覺得我哥不會喜歡李眉遠那種綠茶婊的,當年那是識人不清。”
池小淺忍不住笑出聲,“你真損啊……”
就這樣,池小淺跟他天南地北各種不靠譜地聊著,當晚還真在肖牧之這兒住下了。肖牧之想著最近各種不太平,也就由著她住,想等明後天她氣消了,再給送回去。不過他還是不敢讓陸少勳知道她在他這兒,開玩笑,男人小心眼兒起來不比女人差多少。
他找了兩件沒人穿過的女式睡衣丟給池小淺,他這裡常備著女生的睡衣,偶爾帶女伴回來,都給全新的換上。池小淺拿過那身睡衣,湊鼻子邊上嗅了嗅,“這沒人穿過吧?你可真是個色狼,家裡居然還專門有女性睡衣?!毙つ林挂材樇t了一下,只得說:“男人都這樣,像四哥這樣的,已經算是難得了。”
才一句,池小淺就轉過臉惡狠狠地應了一句:“不許再提他!”
第二天,池小淺百無聊奈地窩在肖牧之沙發上看電視,肖牧之開門進來。
“你這麼早就下班了?”
“還不是因爲你這祖宗。我就回來告訴你,最近外面很不太平,要不你還是回去吧。”
池小淺不解,“怎麼了?”
“姜一鳴和蘇瀾已經被抓了,但聽三哥說,人抓得不夠乾淨。現在四哥瘋了一樣到處找你呢,今兒還問我有沒有跟你聯繫過。”
姜一鳴被抓了,這麼快……池小淺好不吃驚。真的是她和陸少勳弄得那些東西起了作用?“姜一鳴是爲什麼被抓?”
“走私,幾億的貨。警方靠監聽布的局?!?
“……”池小淺凌亂了,還真是啊。
晚上,她窩沙發上看電視,然後就看到了江城,正在接受法制欄目的採訪,節目說著市裡青年企業家竟是特大走私販的新聞云云。她想起跟陸少勳並肩作戰的那一天,她本來是多麼緊張膽怯,但因爲有陸少勳陪著,硬是生生演好了那一齣戲。那時的默契,不是能裝出來的,她突然想回去了,這麼躲著算怎麼回事呢,就算吵架,也該開誠佈公好好吵一次。正想著,就聽到肖牧之家的門鈴響。
肖牧之從裡間神色慌張地出來,指著她說:“快進去躲躲,這麼晚了不知道是誰,要是四哥就麻煩了?!背匦\聞言箭一般的射進他房間。
肖牧之硬著頭皮去開門,透過魚眼真的看到陸少勳一臉陰沉地站在外面。完了完了,肖牧之捶牆,他不想開門啊不想開門??申懮賱煊智昧藥茁曢T,他不敢怠慢,抖著手把門開了。堵在門口狗腿地問,“哥你這麼晚了怎麼想起過來?!?
“還沒睡?”陸少勳一步就踏進來,環顧一下四周,然後果然看到客廳茶幾上全是池小淺愛吃的零食。他迅速煞肖牧之一眼,眼中閃過一撮火焰,肖牧之別過臉去,一副死了算了的心情。陸少勳幾步往裡間走去,先是進客房看了一圈,沒人,又折過身往主臥去。主臥門關著,他咔嚓一把擰開看進去,也沒人,可他就迅速地走進去把門一帶,再一回身,果然池小淺縮在門後,睜著大眼睛心虛地看著自己。
“真沒看出來,池小淺你現在本事真大?B城肖少爲了你,都可以跟我對著幹?”
肖牧之正疾步趕過來,聽到這話內牛滿面啊,四哥,我不敢啊我不敢……只見陸少勳鐵掌箍住池小淺的手腕就往外拖,池小淺的倔勁兒也上來了,抱住了門框不放手。他就一根一根地掰她抓門框的手指頭,下了狠勁兒,她的手指很快紅起來,眼圈更紅。
肖牧之看著不忍,擋住陸少勳勸:“四哥,你別這樣,看弄疼了她?!?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之下陸少勳就跟炮仗被點著了一樣,一個回身狠狠瞪他:“你管好你自己!老子的事不要你管!”
最後,不管池小淺怎麼哭鬧,陸少勳還是強行把她扛回去了。她被重重丟在大牀上,才爬起來就看到陸少勳在解著自己軍裝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