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往事如煙2
“嵐兒你又給退回來了呀。”一走進六人居的臥室裡，立刻就給幾個小朋友圍住了。
我點點頭，走到自己的小牀邊爬了上去。
毛毛一個人坐在桌子邊照鏡子，頭髮不知道梳了多少遍了，其他小朋友笑她，“毛毛呀，你頭髮原本就少，還老是梳呀梳的，不怕掉光嗎？”
毛毛狠狠瞪了小朋友們一眼，驕傲地擡起小下巴，“你們現在嘲笑我，將來都會後悔的。”
“後悔，爲什麼？”
“哼。”毛毛擡高她的下巴，得意地說，“不告訴你們，到了明天你們就知道了。”
“明天？”
“哦……我知道了。毛毛你說的是明天又有人來我們這裡領養吧。”一個比我們大好幾歲的女孩子笑著說，“毛毛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消息？明天來領養我們的到底是什麼人呢？”
“哼。”毛毛一撇頭，走到我牀邊手腳利索地爬到上鋪，然後垂下頭來對我們做了一個鬼臉，“不告訴你們！”
“喂包子，你坐在這裡幹什麼呢？仰著下巴看天，天有什麼好看的？”一隻溫和的手掌輕輕推了下我的額角。
轉眼，看到兩個身形高佻的男孩子立在我面前，燦爛的陽光下，兩對微微閃亮的眸子分外烏亮。
誰叫包子？我轉動著一顆小腦袋，來回瞅了一眼，發現圍欄前後，除了他們倆，就只有我一人。叫我呢？我一手指著自己的小鼻頭，戒備地盯著他們倆。
左面那個年紀略長的少年笑了笑，“嵐兒？”
我看了他一眼，撇撇小嘴，費事地從欄桿上爬下來，邁開我的小短腿就跑路。
沒想到小小的後領給人拎了起來，腳不沾地，就猶如溺水的小鴨子，在半空中不停揮舞我的小手小腳，可憐兮兮的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
“祈凡，你嚇到她了。”先前那個少年拍著另一人的手，讓他鬆開。
我掉了下來，正好給他接住。
他笑著看我，伸手推推我的額頭，“嵐兒，我是祈塵，他是祈凡，叫哥哥！”
“哥哥？？”
領養手續妥善辦完後，我正式更名爲凌未嵐，我討厭這個名字，就像我討厭那兩個所謂的哥哥一樣。
媽咪就只有一個的，媽咪姓薛，我是姓薛的。
眼前這個阿姨笑得雖然慈祥，可誰知道她把嵐兒帶回去做什麼呢？以前那些道貌岸然的叔叔阿姨，把嵐兒帶回去，不是把嵐兒當下人一樣使喚，就是唆使嵐兒出去要飯、偷東西。
嵐兒討厭他們！
我握著兩根短短的手指，把頭垂得很低。
坐在車裡，冷氣打得很低，我不太舒服地打了個噴嚏。
凌阿姨立刻就用手抱住了我，轉頭對駕駛座上的淩伯伯說，“老公，把冷氣調高點。”
我仰起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揉揉眼睛。
凌阿姨又把我的手拉了下來，摸摸我的頭，“不要胡亂揉，等下我們就到家了，媽咪給你擦臉好不好？”
我用力推開她的手，嘟著嘴，仰起脹鼓鼓的小臉，“你不是我媽咪！”
“對不起嵐兒，對不起呀，在美國的時候，外公家換了地址，所以你萌萌阿姨一直聯絡不到我們。可是我們一收到電話就立刻趕回來了，讓你吃了不少苦，可憐的孩子。”
“你不是我媽咪，嗚嗚嗚……不是！院長說，媽咪在天上！”我伸出一根小手指，指指天，斬釘截鐵地說道，“媽咪在天上看著嵐兒呢，你不是！”
“嵐兒不想叫媽咪，那就叫阿姨，好不好？以後，你凌叔叔和阿姨，會好好照顧嵐兒。”
“騙人！”我擡手擦擦有點髒的小臉，“紀昌叔叔和萌萌阿姨也說會照顧嵐兒的，可還是把嵐兒丟掉了。你們大人說的話都是假話，嵐兒不相信！”
“呀你這個小丫頭，真是不識好人心。”坐在身旁的凌祈凡伸指戳戳我的腦門，“喂，要是不想照顧你，爹地和媽咪也不用大老遠趕回來，馬不停蹄就到孤兒院接你了。”
我奮力拍開他的手，把自己蜷成一團，瞪著一雙圓通通的大眼睛，一臉戒慎地看著他們。
阿姨和叔叔對望了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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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兒，嵐兒走慢一點，嵐兒。”凌阿姨提著幾個手提袋追在我後面呼喊，好不容易氣喘吁吁追上來，急忙蹲下，從口袋裡掏出一片紙巾，給我擦小臉上的汗珠。
“嵐兒熱不，阿姨給你買汽水喝好不好？”阿姨娟秀白皙的小臉給太陽曬得紅彤彤的，我左手稍微動了動，差點忍不住把手伸到她臉上給她抹汗。
我搖搖頭。
“那……吃冰激凌好不好？”
我眨眨眼，沒搖頭也沒點頭。
阿姨笑了笑，又嘆了口氣，擡手摸摸我的腦袋，“嵐兒來了三個月了，除了頭一天和我們說過話，之後就一直不肯說話，是不是想院長阿姨了？那阿姨明天帶你回去看看陳院長吧。”
我還是沒說話，沒搖頭也沒點頭。
阿姨把我領到藝美屋外的玻璃櫥櫃下，握住我的小手捏了捏，“嵐兒乖乖呆在這裡不要亂跑，阿姨去對面買冰淇淋，幾分鐘就回來。”
我看著她穿過馬路，匆匆跑到對面的奇奇冰淇淋屋去給我買冰淇淋。
我眨了眨眼，突然撒開小短腿，一溜煙跑到藝美屋裡面，找個視野不錯的地方躲了起來，小手拉著一角窗簾望著她。
“小朋友，你在這裡幹什麼？”藝美屋的店員見我有趣，上前問我話。
我看看她，搖搖頭，沒搭理她。
她還想跟我說話，卻給進門的客人招呼了過去。
我轉眼看向窗外，見阿姨從對面跑了過來。她見我沒了影蹤，臉色立馬變得煞白，原地旋身兜了一圈，拉著過路的人便問有沒有看見我。
我看她跟路過的人比手畫腳急著找我，不由伸出一雙小肥手捂住了嘴巴，“咯吱咯吱”地笑開了。
阿姨在藝美屋外面沒找著我，急著穿過馬路再找，我扒在藝美屋的窗玻璃上看她急急衝過去的身影，忽然見到一輛呼嘯而來的車衝了過來。
“碰！”手提袋天女散花似的飛了出去，行人們都給嚇住了，紛紛駐足觀望。
剎那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微微張著小嘴，眼前走馬觀花似的晃過一幕又一幕。
阿姨給我穿上新衣服、阿姨每天準時送我去幼稚園報道，下午一早就在門口等我，帶我回家的路上總要買些吃的給我。
阿姨溫柔地抱著我小小的身軀，跟媽媽一樣唱著兒歌哄我入睡。阿姨半夜三更地進來我房間，給我掖上被角，摸摸我的額頭，在我的臉上親上一親，阿姨……
不對，那怎麼會是阿姨呢……那是媽媽呀……
我撒開小短腿衝到門口，用力推著藝美屋厚重的大門。我一邊哭一邊跑，我費力地跑到馬路中央，東張西望，看到人羣散去後，不見阿姨，我只好傻呆呆地站在那裡。
我不住揉著眼睛嗚嗚大哭，行人們紛紛停步圍到我身邊，七嘴八舌地問我是否迷了路。
忽然聽見阿姨大叫一聲，“嵐兒”！
我轉過身去，看見阿姨頭髮亂了、衣服髒了，淑女的模樣不復存在。她大步衝了過來，一把將我摟進懷裡，不迭聲地給我道歉，“嵐兒對不起，阿姨不好，阿姨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藝美屋門口，阿姨真是太糊塗了，對不起嵐兒，不哭，嵐兒不哭。”
我猛地撲進她懷裡，兩根胳膊吊住了她的頸子，竭盡全力尖叫一聲“媽媽”！
“依依……依依。”
嘴巴里塞滿了蛋糕，正努力吸氣、呼氣的我，聞聲，擡眼看看從門外興匆匆跑進來的爸爸，想要說話，卻給蛋糕嗆了一口，止不住地咳嗽。
“你看看你，今年都八歲了，吃東西還會嗆到，真是個笨蛋。”凌祈凡像個背後靈似的冒了出來，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了戳我的小後腦勺。
我轉過頭，一手指著他，“咳咳”兩聲，突然尖叫，“媽媽……”
“哐！”一隻平底鍋很精準地落在祈凡頭上，換來他一抹苦笑。
他用手捂著頭，回頭對媽媽叫道，“媽你又來了！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這麼暴力呀！”
“誰叫你欺負妹妹的？”媽媽兩手叉腰氣哼哼地瞪著他，“你要多學學你哥，看看人家，無論是坐著還是站著都比你優雅多了，走出去別告訴人家你是我衛澄萍的兒子，會笑死人的。”
惡毒的媽媽！我捂嘴偷笑。
坐在我對面接電話的祈塵，放下疊起的一條腿，有些不明所以地向我們這頭望來。
“媽！”祈凡往我身邊擠來，兩手掐著我的脖子輕輕晃了兩下，“餵我哪有欺負你，每次都叫媽來修理我，越來越不可愛了，還是以前不講話的時候乖順。”
“哐！”平底鍋再次命中。
這回祈塵看到了，正喝水的他，很不雅地把一口水噴了出來。
我伸出一對晶瑩白皙的小手，頭一偏，揚著頂可愛的笑容無奈地攤了攤手。
多可笑的大哥呀，這笑話看了多年了，居然還會給水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