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靜無聲,如今想找這種看的通透又講原則本心持正的人不多了,尤其是女子。這樣的灑脫大氣,捫心自問,林逐汐覺得自己做不到。
她眼神複雜地瞅一眼林詩音,搖頭感嘆,“好胸襟。”
林詩音微笑搖頭,神情平靜,“過獎了,近朱者赤罷了。”
林逐汐沉默。
她可以想象那種感情,幼時相遇的救命之恩,十五年的朝夕相對,亦師亦友亦父,對方擔(dān)任了成長途中的一切角色,手把手引導(dǎo)教育著她的成長,教會她如何在這世界上獨自生存。歲月的年輪裡,那種相伴的感情本身就不遜色於愛情,對方又條件出色品貌雙全,她會生出愛慕之心真是太正常太合情合理了。
或許有些愛,並不是得到了,兩情相悅終成眷屬纔是最美的。
如林詩音這般,即使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已經(jīng)有漫長的相處點滴作爲(wèi)回憶,哪怕無關(guān)風(fēng)月,親情友情總是有的,就已經(jīng)足夠了。
林逐淵糾結(jié)地盯著她,既理解她的感情又感到彆扭。“可他的年齡就算不能做你的父親也可以做叔了吧?喜歡那麼一位老人家,你不覺得彆扭嗎?”
林詩音詫異地瞅著他糾結(jié)的神情,只感到無語,饒是她見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遇到這樣的也讓她哭笑不得,尤其這還是他的親人。她好笑又無奈地?fù)u了搖頭,“你真是……你不去唱戲真是太可惜了。”唱唸做打樣樣俱佳還想象力豐富具有表演天賦,讓她自愧不如。
“本來就是,說不定人家的兒子都和你差不多大了。”林逐淵有聽沒有懂,認(rèn)爲(wèi)自己說的沒錯。
林詩音淡淡地瞥他一眼,神情平靜,慢條斯理道:“他比我大三歲,今年二十六。哪裡是老人家了?”
林逐淵嘴角抽了抽,識相地沉默了。
林逐汐不忍心看他尷尬,出聲解圍:“他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有機會總要好好地謝謝人家。”
“不用了,他不會在意這些俗禮。”林詩音答得淡漠,但神情不是沒有追憶和感傷,過去的就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以後她就只是林詩音,在自己的人生軌道上遙遠(yuǎn)地將他凝望,和他再無任何關(guān)聯(lián)。“既然離開,就不必再徒增牽念。”他有自己的家,以後也會過得很好,她很放心,也不必打擾。
林逐汐的本意也不在此,聞言也不勉強,正要說話,忽然聽到開門聲,回眸便見蕭景暄正闔上門扉進(jìn)院來,神情淡漠如昔,容色寧靜如初冬原野上的月色,清逸地在大地上塗抹一層淡淡霜白。
只是所有人一眼看過去,最先注意到的絕對不是他的神情,而是他的臉,確切地說,是他右臉頰上的那個深深的牙印,莫名的透出濃濃的香豔味道。
滿院的人面面相覷,看看他,又看看神情平淡喜怒莫測的林逐汐,表情各種詭異,有幸災(zāi)樂禍的,有暗暗擔(dān)心的,有義憤填膺的,有同情憐憫的,有事不關(guān)己的,也有等著看好戲的……豐富多彩得完全可以畫一幅表情圖。
林逐淵憂慮地用
眼角餘光悄悄地偷瞄著林逐汐的神情,生怕她氣出好歹來,知道她臉皮薄,不好意思當(dāng)著這麼多人的面問,但他無法看著她吃虧,便直接開口,語氣隱隱帶出一絲憤怒和譴責(zé),“喂,就算有什麼磕磕碰碰的不如意,你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能爲(wèi)此跑去逛青樓吧?”而且偷腥也要記得擦嘴啊,像這樣頂著明晃晃的牙印招搖過市任人觀瞻,你不要臉,我家七妹還要做人呢!你讓她如何自處?
“什麼青樓?”蕭景暄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微微皺眉,神情嚴(yán)肅而茫然,不知道他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到底在說什麼,腦子進(jìn)水了嗎?
林逐淵氣結(jié),這人頂著罪證還裝糊塗,他以爲(wèi)所有人都是瞎子嗎?“你不是去尋花問柳了嗎?還好意思裝無辜?”
蕭景暄看他的眼神和看瘋子一樣,連話都懶得回。
林逐淵被他的眼神看得火氣直冒,磨了磨牙,陰惻惻道:“你都沒照鏡子看過自己的臉嗎?”
蕭景暄挑了挑眉,看了看最近的一個人的瞳孔裡自己的倒影,總算明白他在說什麼了,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淡漠語氣裡無限鄙夷,那種嫌棄的意味,十里外都能清晰感覺到,“你的腦子裡除了桃色曖昧,還能裝點別的嗎?”
林逐淵簡直想掀桌咆哮,這話是人說的嗎?你自己頂著這麼個東西回來還好意思怪我想歪,是個人看到都會往那方面想好不好?還不是你自己不檢點,到處拈花惹草!
他在內(nèi)心翻來覆去罵了他千百遍,但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出口,只能偷偷摸摸地用惡毒的目光問候著他,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墨來。
林詩音悄悄地撇過臉,低頭用袖子擋住臉,肩膀不住地抖。
簡直都要笑死了,換做從前,這件事夠他們?nèi)⌒Π肽炅耍捑瓣训男υ捒刹皇沁@麼容易看到的。
蕭景暄的目光如流水般從林逐汐身上一滑而過,並無深入解釋的意思,轉(zhuǎn)頭吩咐侍女,“再收拾三間客房出來。”
“是。”別院的侍女們都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謹(jǐn)慎地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小步跑開。
林逐汐見他對自己愛理不理,失落地垂下眼瞼,但到底是自己有錯在前,也不好說什麼。
林詩音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敏銳地發(fā)現(xiàn)他們的氣氛不對,但她和林逐汐畢竟不熟,眼見林逐淵都沉默,也只好閉口不談。
蕭景暄坦然坐下,淡定地問林逐淵,“在說什麼?我遠(yuǎn)遠(yuǎn)聽到覺得挺熱鬧的。”
“在問堂妹的經(jīng)歷,怎麼?你有興趣?”林逐淵臉皮厚也不是一兩天了,很快恢復(fù),若無其事地和他打趣。
蕭景暄的目光落在林詩音身上,對方正禮貌地衝他微笑,神態(tài)從容,舉止優(yōu)雅,宛若從水墨畫裡走出的幽雅仕女,拂袖之間,帶起一段回憶。
明明是初次相見,他卻生出熟悉的感覺,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林詩音泰然自若地任他打量,給林鈞和自己分別倒了杯茶,執(zhí)壺的手腕穩(wěn)定,一線茶水幽香瀰漫,在杯
中激起層層漣漪。
那種熟悉感又來了。
蕭景暄努力回想自己在哪裡見過,但依然是一片空白,他不想爲(wèi)難自己的記憶,隨意地移開視線,衝林鈞微微頷首,“恭喜先生父女團聚。”
“多謝。”林鈞點頭,目光掠過林逐汐,微笑問:“有什麼打算嗎?”在場的也只有他敢掂量過往數(shù)十年的情分,平平淡淡地問出這句話。
“國事未靖,不談家事。”他答得輕描淡寫,“畢竟現(xiàn)在也不好定名分,有些事還是一勞永逸得好。”
林鈞暗暗鬆了口氣,心裡油然而生濃濃的慶幸,“你打算怎麼處理?”
這次蕭景暄反而沉默,半晌才道:“有些事其實不該我處理。”
林鈞沒大聽懂他的意思,又不好問太多,其他人更不敢出聲,一時便沉寂下來。
氣氛變得尷尬而冷清。
門口忽然又有輕微聲響,這次來的更是熟人。
江塵渺。
氣氛何止是尷尬,完全是冰冷僵硬,強力冰凍都沒這效果。
四周彷彿充斥著什麼奇特的氣氛,一出聲就會打破般,林詩音以外的所有人連呼吸都刻意放輕,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三人之間來回逡巡,緊張又不安,生怕出現(xiàn)什麼激烈的場面,林逐淵甚至都做好有什麼不對立刻衝上去攔人的打算。
蕭景暄毫不意外她的出現(xiàn),氣定神閒地衝她晃了晃茶杯,態(tài)度溫和地打招呼,脣角帶著淡淡的笑,“趕路趕急了吧?坐下來喝杯茶歇歇腳?”
江塵渺神情平靜,面部線條冷漠如白石,不再有平時刻意僞裝的溫和,而是冷的、硬的、帶著鋒銳的鋸齒的,目光炯炯緊盯著他,眉毛輕蹙,微現(xiàn)凌厲,眼神冰錐般犀利,偶爾回眸處,更是透出隱隱的火藥味。
她完全沒有他的輕鬆悠閒態(tài)度,神情冷淡,開口時態(tài)度冰冷且不容置疑,“我有些事,想向你求證。”
興師問罪的意思很濃啊,蕭景暄暗暗嘆氣,哀嘆今天這女霸王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了。莫非她這次回去,遇到了什麼變故或刺激?不然她怎會這麼苦大仇深恨不得殺人?但這似乎又不大可能,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讓她失態(tài)至此?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無人解惑,只能換上一臉淡定的神情,頷首看向她,“你說。”
“你確定要在這說?當(dāng)著這麼多閒雜人等的面?”江塵渺冷笑,連眼角餘光都沒施捨給其他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看那小心戒備的樣子,像是生怕一不小心就讓他給溜了。
蕭景暄頓了頓,皺眉環(huán)顧四周,大堆的女眷立刻喝茶的喝茶看風(fēng)景的看風(fēng)景,一幅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粉飾太平,但實際上都豎著耳朵捕捉他的動靜。
這場面,怎麼一個亂字能說盡?
清場太麻煩,他只好站起身,“你跟我來。”
江塵渺卻沒理他,目光炯炯盯著饒有興趣老看戲的林詩音,神情驚疑,語氣裡聽得出滿滿的詫異:“你怎麼會在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