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真正進入廚房，白恬兒才明白裴玖抗拒母親進入這裡是有原因的。
她從未見過一個女人能像楚舫般少不更事，明明已經是母親，卻笨手笨腳，轉眼間已經砸壞了一隻碗兩隻碟子，讓視財如命的裴玖咬碎了牙。
“夠了吧，我早就說過了，根本不用你幫忙，現在好了？幫的全是倒忙！”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楚舫沒想到讓女兒這樣生氣，滿臉驚慌失措，將右手悄然背到身後。
“好了，這裡不需要你，出去吧，好好去看書或者打理你的花花草草，隨便幹什麼都可以，別進廚房了！”
裴玖看著滿臉的碎片，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白恬兒想勸說，但現在卻並不是一個好時機，自己的話語只會雪上加霜，讓裴玖更是憤怒。
“小玖兒、你別生氣了，我現在就出去。”
楚舫咬著下脣走了出去，裴玖砰地一聲摔上廚房的活動門，將走出門的母親嚇得一哆嗦。
平日裡冷靜自持，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動容的裴玖像變了一個人，像個一點就爆炸的火藥桶。
白恬兒輕嘆一聲，收拾著地上盤子的碎片，卻發現其上沾了一點血跡……顯然剛纔楚舫手忙腳亂想收拾殘局的時候被割傷了手，怪不得剛纔一直將右手背在身後。
“你是不是覺得我爲什麼會這樣對她，簡直畜生不如。”
“……”
白恬兒看著裴玖靠在冰箱上，一臉崩潰的模樣，選擇了只傾聽，不開口。
“我也不想啊，但我從小到大一直要照顧她，你知道當了十幾年貼身保姆的感受嗎？”裴玖苦笑，“我經常感覺我和她的角色是相反的，我纔是媽，她是我的女兒，我真的好累啊，怪不得那個男人會離開，如果是我恐怕也會這樣選擇吧。”
“怎麼能有人從小到大過得這麼順遂？從未經歷過風雨，我從懂事開始就要想著怎麼給這個家賺錢，我每天都在苦惱，夜裡都睡不好覺，你現在看到的房子是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保住的，我都不敢想象，讓我重新來一次會不會崩潰！”
“她爲什麼永遠像個孩子？明明智力也很正常，卻什麼都學不會，笨手笨腳，像個傻子，偏偏她生得這麼美，又總是無辜的表情，讓人想罵都不能罵，但我做錯了什麼呢？從小到大，我可以說沒有一天是爲自己活著的，我從來不敢生病，也不敢讓自己出任何意外，因爲我擔心她一個人活不下去。”
“有一次老師讓交學費，我真的拿不出來，被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羞辱，說我住著別墅卻連學費都不願意出，她說我是個騙子，肯定是把學費花完了。整整一節課，她羞辱了我一節課，我只能咬著牙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臉上火辣辣的，甚至不敢去看同學的目光。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說我孤僻，呵，這一切又是誰造成的？”
“我也不想發火，但是每次看到她，尤其是那樣溫柔的表情，我就想到從小到大我遭遇的那些事，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她爲什麼完全沒辦法獨立生活，一點都不像一個母親，不會做飯不會洗衣，只會道歉說她錯了，只會張皇失措地等著我收拾殘局！”
裴玖抱怨著，似是掘了口的河堤，將這些年所受的苦楚都倒了出來，她自言自語，像是發泄，淚珠在眼眶中滾動著，卻始終不願流出。
“因爲你們不願意給她機會。”
“什麼？”
裴玖沒料到白恬兒竟然會回答，不禁皺著眉看去。
“她錯過了孩童時學習的最好時機，成了活在自己世界的公主，卻始終沒有人給她正確的引導，你的父親恐怕把她當成小公主在手中捧著愛著，更是滋養了她的依賴。而你雖然看似不情願，但不也正是和你的父親做著同樣的事嗎？摔碎了盤子又怎麼樣，小孩子不都是這樣嗎，爲什麼不願意讓她自己去試試。”
“白恬兒，你根本什麼都不懂！”裴玖頓時惱火了，向來溫柔的白恬兒卻和她針尖對麥芒。
“對，我什麼都不懂，但我至少明白她是努力想要做好的，努力想照顧你，想成爲一個好母親，但你給過她一點點的機會嘛？”白恬兒把碎了一半的盤子放在裴玖面前，指著上面的血跡，“你只會怪她什麼都做不好，把她趕出去，但她越是害怕越是做不好，這是一個惡性循環，你又能期望什麼好結果呢？”
裴玖瞪大了眼，想到剛纔……
她、她爲什麼不說受傷的事呢。
“我去看看！”裴玖立刻就要衝出去，白恬兒卻攔住她。
“給你的母親一個機會。”
“什麼意思。”
“你看外面的花園修剪的多漂亮，我一開始還以爲是園藝大師的作品，你的母親並不像你想象中那樣無助，你也不要把所有的擔子都壓在自己肩上了，我們去看看，她有能力照顧好自己，甚至不需要你出手！”
“……怎麼可能。”
裴玖說著，眼中卻閃過一絲不確定。
臥室中，楚舫找出醫藥箱，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擦拭著傷口，大概是疼了，發出細微的輕哼，卻又怕被誰發現一般捂住了嘴，而後用創口貼包住傷口，輕輕吹了吹。
充滿著孩子氣的小動作，顯得有些童稚，楚舫卻滿意地笑著，而後將醫藥箱重新放回架子上。
“現在你看到了吧，沒有你她也能照顧自己，她就像一個孩子，你要放手給她機會，讓她摔倒、知道疼。”
裴玖低頭，若有所思的模樣。
或許自己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難道這麼多年將家中所有的重擔扛在肩頭，卻剝奪了母親成長的機會？
的確是應該試著去放手了。
這時楚舫已走出門外，差點撞到裴玖，立刻又露出無措的表情。
“小玖兒，你們不是在做飯嗎？”
說話時還不忘將受傷的手藏在背後，生怕被裴玖看到。
白恬兒朝著裴玖使了個眼色，女孩猶豫好久，才咬牙開口。
“我們缺一個剝蒜的，你能不能幫個忙。”
“真的嗎？真的可以嘛？”楚舫滿臉驚喜地點頭，樂得像孩子，笑顏純真，渾然忘了剛纔的那些事。
白恬兒也隨著彎起脣角，她也只能幫到這一步了，接下來怎麼走還是要看裴玖自己。
不過這種也觸動了她的靈感，或許等有空閒了，可以寫一部新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