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急迫。不能固守常規。故特晉封幷州皇甫岑車騎將軍稱號,總領冀並兩州兵卒。務必蕩平逆賊,安保大漢社稷,不使天子失望也!”
車騎將軍,位比三公,可開府,諸將軍稱號中,僅次於大將軍、驃騎將軍。平素間,除非皇甫岑能幹出霍去病那番大事業,才能稍微有丁點希望,以少年之軀,榮登車騎將軍之位。不過,倫理說,除了年紀上,皇甫岑不足三十,尚年幼。但論其他文治武功,他皇甫岑都當得此職位。而董卓詔書冊封皇甫岑爲車騎將軍,也絕對是不懷好意,只是拉攏、褒獎皇甫岑。
董卓這樣令出,皆因兩皇甫並沒有在山東諸侯反己之時而輕動。
卻說,袁紹自渤海起兵,入冀州數日,便廢棄渤海太守,自稱司隸校尉。蓋因渤海太守是董卓任命,而司隸校尉則是何進昔日任命。袁紹舍渤海太守而自稱司隸校尉,一是表示他不尊從董卓任命。二則是欲借司隸校尉之名,表明他袁紹本是何進一系,進而以之策反洛陽城中故何進帳下部曲。不久,張邈設盟,奉袁紹爲盟主。袁紹統帥山東諸侯後,若再用司隸校尉官職,已經不甚妥當。於是袁紹又自稱車騎將軍,以車騎將軍之權職,領司隸校尉。隨後袁紹不經洛陽朝廷許可,私自授山東諸侯大大小小官職名號。
袁紹昨日自稱車騎將軍,董卓今日又詔書冊封皇甫岑爲車騎將軍。但是漢世制度,車騎將軍同時間只能存一。這麼一來,便涉及到一個嚴重問題:大漢車騎將軍,究竟是袁紹,還是應爲皇甫岑?
畢竟,董卓之冊封,經尚書檯籤、天子玉璽蓋章,比起袁紹這種“自稱”,卻是更爲正統。
但是話又說回來,山東諸侯,豈會願意棄袁紹而奉皇甫岑爲車騎將軍?
然而,若是袁紹拒絕承認皇甫岑車騎將軍合法性,則被董卓舉闢的劉岱、韓馥、孔伷等人,卻又該如何自處?若是袁紹承認皇甫岑車騎將軍的合法性,那袁紹又該如何做盟主,統帥山東諸侯?
一個車騎將軍,董卓不動聲色間,將袁紹、皇甫岑推到對立面。
皇甫岑若主動棄守上黨郡,推車騎將軍予袁紹,董卓則可以斷定皇甫岑不懷好心,必會勒令張濟奔襲太原郡。反之若是皇甫岑受車騎將軍稱號,穩守上黨郡,則干擾袁紹計劃,只要袁紹尚有擊敗董卓之志向,必然會和皇甫岑引直接衝突。
董卓還是袁紹?眼下成爲皇甫岑的必選題。
一句話,皇甫岑想坐山觀虎鬥,但是董卓豈會讓皇甫岑如意!
第三步,董卓又以劉協名義,言洛陽兵少,請皇甫岑送數千兵卒勤王,保衛天子。
這還不算,自得到皇甫嵩拒婚的消息後,董卓沒有讓李肅趕回來,反而派去了大批從羌胡之中招募的死士,在朝那附近,伺機而動。
令皇甫岑送兵至洛陽。一是藉此稍稍削弱皇甫岑勢力,二是董卓前兩步計策的一種延伸。
籤數道命令後,董卓有些猶豫:“昔日皇甫岑兩夫人受襲淇水,他卻充耳不聞,強渡黃河。若不是我佔據地利,早他半日入京,怕洛陽局勢已成另個模樣。這些計劃雖然周詳完全,但是難保皇甫岑不受威脅,強硬行事!”
一旁的李儒眼珠一轉,突然想起一事:“主公大人若是擔憂皇甫岑掩襲,我卻還有一計。”
“嗯?說來聽聽!”
李儒道:“前年皇甫岑爲使匈奴中郎將時,曾定下五分匈奴、以漢人爲司馬統帥政策,遂引起匈奴老王權貴集體反對。而後,匈奴老王權貴暗下聯絡,欲襲殺皇甫岑,結果一招不慎,反被皇甫岑識破。當天夜裡,皇甫岑聯合匈奴單于於扶羅,圍剿美稷城,肆殺匈奴權貴無數,甚至身爲匈奴四大貴姓之一的須卜氏,更是慘遭滅門。皇甫岑以殺伐立威匈奴,匈奴各部長老,外雖恐懼不敢稍逆皇甫岑心意,內則皆恨皇甫岑殘暴,多有叛離之心。縱然是匈奴單于於扶羅,也令親信潛行至洛陽。欲上訴天子,告皇甫岑侵暴匈奴各部。”
董卓眉頭一揚,說不出是喜是悲:“竟有這等事?我怎不知。”
李儒道:“皇甫岑五分匈奴,三部於漠南牧守,兩部內遷西河耕種,而後皇甫岑令文丑巡視河朔,又令左政嚴把西河郡要道,截斷匈奴與中原聯繫。故,於扶羅親信,不得不繞道,過幽州、冀州前來洛陽上書。”
“於扶羅親信行至幽州時,兩張(張舉、張純)叛亂尚未完全平息,故前進不得,耽誤不少時日。而後於扶羅親信行至洛陽,卻正逢先帝身死,朝廷無閒暇召見匈奴胡。而後何進上臺,朝政稍理,於扶羅親信遂買通門吏,遞交文書至朝廷。”
想了想,董卓迴應道:“叔穎好像同老夫提及此事。”
“奈何當時身爲大鴻臚,負責諸蠻夷文書章程的乃是故太尉馬日磾。馬日磾與皇甫岑連同一體,護佑之。因此,他瞧見於扶羅親信遞來上訴皇甫岑殘暴的文書後。遂將這於扶羅親信以妖言罪名擒拿,關禁司隸牢獄。所幸,自何進秉持朝政後,內憂外患繁多,馬日磾一時無暇處理,這於扶羅信使因之得以活命。今年初,山東賊兵叛亂,主公大人遂大赦天下,安穩人心。趁此機會,於扶羅親信才得以從牢獄中活命走出。偶然機會,下人疑惑此人長相類似匈奴。遂旁敲側擊,打聽出些內幕,引薦給我。”
“文優是說擾亂他皇甫岑的後方?”
“主公既擔憂皇甫岑掩襲,何不鼓動於扶羅叛亂,令皇甫岑自顧尚且不暇。”
董卓冷笑一聲:“匈奴蠻胡……當真和西域蠢賊一般模樣。不過,如今卻正好能利用一番,阻隔皇甫岑步伐。……不妥。匈奴疲弱,久無精良戰陣騎卒,尚不如烏桓精銳能用。以皇甫岑軍陣能力,匈奴掀不起大浪。怕又是一個不成器的蜀郡賈龍。”董卓原本打算支持賈龍,擊潰劉焉,從而連勢益州,誰知外似強大的賈龍,卻在劉焉面前連戰連敗,眼下隨時有可能被劉焉擒殺。
董卓出生隴西,靠近羌胡;又曾在西域擔任過戊己校尉,在幷州擔任過幷州刺史,最是知曉邊疆蠻胡心態。越是比較匈奴士氣、勢力,皇甫岑破擊蛾賊、鮮卑、匈奴時的用兵,董卓心中越對匈奴沒底。
李儒勸道:“有一賈龍總比沒一賈龍好!賈龍雖然不成器,但是因爲他叛亂,劉焉卻不能出益州半步。匈奴雖不可能破擊皇甫岑,但是作爲疑兵,干擾皇甫岑心神,免得他謀劃洛陽,卻是足夠。”
董卓起身度幾步,又瞇起雙眼,右手食指中指併攏,在西河郡美稷城與太原郡、雲中郡之間軍事地圖上,用力劃來劃去。皮革繪製的地形圖,被董卓粗粗的手指,劃出幾道白痕,然後輕聲道:“就依文優之計,不過李肅那邊也要隨時準備,如果他皇甫岑真的出兵,迫不得已之際,老夫也只有陰損一把!”
……
十二路諸侯討伐董卓的鬧劇始於初平元年(190年)正月,高潮產生在隨後的遜帝劉辨被鳩殺、司徒袁隗一門盡誅,身爲盟主的袁紹帶著多路諸侯發起了最爲猛烈的衝擊,不過在徐榮的穩紮穩打下趨於平靜,少了孫堅、曹操這兩股助力,十二路諸侯的戰力真的很有限。甚至連董卓火燒洛陽,遷都長安這樣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便被擊潰聯軍數次進攻。
不過好在山東諸侯短期間內齊心協力,一時間還不至於受人把柄。
兩方面都知道各自糧草短缺,戰事接觸的也就少了起來,僵持半年之久後。
就在此時兗州刺史劉岱爲了一舉私語率先攻擊盟友東郡太守橋瑁,並將其殺死,之後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整個盟軍頓時停滯不前,戰事不利,其中又內鬥頗多,似乎就要在一夜之間,整個山東聯軍就已經瓦解。
時,天下有志之士也紛紛看出,山東諸侯的私心與目的,紛紛調轉輿論風頭,指責山東這些諸侯。
搶奪漢帝不成,袁紹與韓馥卻另生心思,企圖另立新帝。
袁紹大營。
酒宴剛剛撤下,衆諸侯相互道別後。
袁紹匆匆聚集自己手下三大智囊,郭圖、審配、逄紀大帳商議。
逄紀是從袁紹任職何進府內幕僚時結交下的同僚,一如陳琳,不過逄紀儼然要比陳琳受寵的多。此次聚會,袁紹一改往日,竟然沒有通知陳琳。而審配是袁紹初到渤海,招募的冀州本土勢力。加之從潁川舉家投靠而來的郭圖,袁紹手下一時間也是風起雲涌。
“主公,此事萬萬不妥啊!”
審配臉色微變,衝著袁紹說道。
“是啊!主公,此時另立君王卻有不妥。”
郭圖雖然同審配一向政見不和,可是審配此話卻是很對。除卻一點隔閡,郭圖還是很認同審配此人。
逄紀看了看身旁的審配、郭圖,鼻子輕哼,他當然看得出袁紹心思。然臣不爲主謀,要之何用。袁紹此事分明是要立劉虞與洛陽的天子劉協分庭抗禮,取得道義上的名正言順,否則亦如眼下被天下人抓住把柄,往日,或許輿論所向,天下人還會把董卓當成賊子,但如今山東諸侯內亂,亂臣賊子倒好像是變成了他們。隨即上前道:“主公,以我之見,此計可行。劉虞乃是東海恭王之後,漢室宗親,長期駐守幽州,在民間也有很高的威信。扶劉虞同洛陽僞帝對峙實乃上上之策啊!這樣主公就可以藉助扶立新君之威,實力大漲,必定不會久居小小渤海一城之地。”話罷,挑釁的看了看郭圖和審配。
“嗯。”
袁紹點了點頭。自己身處渤海之地,發展起來實在是有心無力,渤海地少人稀不說,就是大戰之下,自己尚不能保持自己有足夠的軍力,而且黃巾肆虐,當真不是個什麼好地方。如今,天下既然以自己爲主,洛陽這個朝廷還是董卓把持。怎麼能配得起漢室威儀。這個漢庭當然還是要掌握在自己這些名士大族手中的。幽州劉虞素來有威名,威望很高又是漢皇后裔,立他爲皇帝,對自己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到那時自己就可以藉助扶立新君之功,能擴張自己的實力了。劉虞一儒者,根本就不懂軍事,以後什麼事情還不是自己說的算?
眼下的郭圖、審配怎麼就不明白呢?
郭圖、審配豈能不明白袁紹胸中所想,袁紹的想法,此二人想過,袁紹只看到了扶立新君的好處,卻沒有看到扶立新君的壞處。董卓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霸佔朝綱引來的卻是衆諸侯的討伐。誰又能保證袁紹那時不是又一個董卓?這些都是其次,最可憐的就是大漢已經被董卓摧殘了一次,威儀所剩無幾,如果袁紹再立新君,那麼,全天下的人會怎麼想,一個皇帝又豈是誰說能立就立的?估計,那時起,漢室的威儀就開始蕩然無存了。如果蕩然無存,要那個大漢皇帝又有何用?看著固執的袁紹,郭圖、審配各自搖頭嘆息。
袁紹見兩人如此姿態,惋惜的話道:“這也不是我一人的想法。冀州刺史韓馥韓文節也有此意。你們看這就是方纔韓馥同我留下的書信。”
審配很不給袁紹面子,給袁紹翻了幾個白眼,冀州韓馥,庸才。那還不是以你馬首是瞻的人。
袁紹似乎聽到了審配的冷哼,面子上有點掛不住,道:“我已經給公路送去書信了。相信公路也會贊同我的想法的。”
“主公英明。”
逄紀諂媚的說道。
“唉!”郭圖隱蔽的嘆了口氣,廢立這種大事,怎麼能隨隨便便同人商量?袁術說的好聽是你的兄弟,不好聽就是你的死對頭。
“怎麼,公則有話要說?”
郭圖被袁紹提及,心知袁紹爲人,外寬內忌。換上一副表情回道:“臣是在想,眼下即便衆諸侯都答應我們的意見,可是誰知道幽州的劉虞應是不應?”
“當皇帝,還有人不樂意?”
逄紀嘲笑了幾聲郭圖。
“恐怕,還真就有人就不願意。”
審配撇了撇嘴,心道現在連一塊像樣的地盤都沒有就想廢立之事,真是癡心妄想。實力,纔是亂世生存的唯一法則。
“元皓先生不必擔心,我心中早就有數。”
袁紹既然能名動八方,酒宴之上怒斥董卓,又爲十八路諸侯盟主,自然有自己的不凡之處。審配不善隱藏,他的心思,袁紹自問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這麼說來,主公定了?”
郭圖笑著湊上前問道。似乎袁紹口中的有數,就是郭圖提議的。
“如今,上黨太守張揚送來密報,願意歸降我軍。只要我們慢一些時日回到渤海,即可……”
看了看郭圖,袁紹一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個事情,不知是郭圖說過無數次,就是自己同袁術談及之時,都隱隱約約間袁術羨慕之情。冀州那可是天下十三州中最富裕的大州郡啊!冀州物產豐富,人力物力充沛,由其接連匈奴、烏丸、鮮卑、黑山、白波,只要自己能收服在手,可以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助力啊!
審配轉回頭,不看三人。對於此事,審配雖然覺得很不仁義,剛剛還是聯盟的戰友,轉瞬間,就相互吞併,這也太……無恥了吧!不過,冀州卻是眼下袁紹最好的去處,誰叫冀州刺史韓馥平庸無能呢?
“可惜,冀州兵強。我軍剛剛經歷大戰,軍糧補給又不夠,軍士疲憊,如果攻打不下來,那我們連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了?”
袁紹心有餘悸的說道。
“這個好辦。”逄紀一笑,彎著身子趴在袁紹的耳邊說道:“韓馥是一個庸才,我們可以暗中與遼東屬國長史公孫瓚相約,讓他南襲冀州。待他大兵一動,韓馥必然驚慌失措,我們再趁機派遣能言善辯的人去和他說明利害關係,不怕他不讓出冀州來。”
郭圖點了點頭,逄紀此人雖然阿諛奉承,可是還是有些真材實料的。
“好!就這麼定了。”
袁紹似乎下定決心道。
“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冀州唾手可得。”話罷,郭圖、逄紀衝著袁紹深施一禮。
“哈哈。”
袁紹放聲大笑,雖然東進討伐董卓失利,但眼下天下已經呈現亂世之相,早早佔據一地纔是上上策。
倒是軍帳外,躲在一旁聆聽的陳琳輕輕搖頭,心中暗道,難怪黑衣人能夠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其實這些人心中早就沒有了大漢,正是因爲他們這些私心,纔會被黑衣人利用、挑撥,甚至到現在,他們還在爲內鬥樂此不彼。呵呵……劉虞,這步棋袁紹走得真險,袁紹永遠不會知道黑衣人究竟佈下了那些棋子。想到這裡的陳琳不敢多做停留,聽見帳內傳出的聲音,腳下快步離去,目光卻望向河東。暗道,皇甫岑會如何辦?難道還會坐視不理,獲得最大的利益嗎?那他還是那個真心爲漢的白馬都尉嗎?
誰又看錯了誰?
陳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心向黑衣人還是河東那個人,他只知道自己是猶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