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九零 鬧僵
四周一片昏暗,地上的蠟燭圍繞著兩張牀鋪,明明滅滅,一張石牀上躺著一個女子,女子柳眉彎彎,雙睫垂閉,瓊鼻櫻脣,一身藍白相間的白袍,赫然是那時候三清神君孟姜的裝扮。
她猛然睜開眼睛,地上的燭火全然覆滅。
轉(zhuǎn)頭側(cè)眸,只見君北漠依然沉睡。
她雙手支著石牀,坐了起來,悠悠然然的嘆了一聲,接著站起身子,慢慢的走君北漠身旁,手指點上君北漠的眉心,一道道紫光漸漸進入,君北漠緩緩睜開眸子,入目的孟姜一如當(dāng)初所見魔族小七的容顏……
但是,她明明是個孩子,怎麼突然就長大成人了呢?
“不用想了?!泵辖栈厥?,垂眸,看著四周的一切佈置,“這是幾千年前我佈置下的,爲(wèi)的就是今天。”
恍然,君北漠想到了夢境裡雪溟的一句“魔亦有情劫,但是共度情劫之人卻自由選擇。”他看向孟姜,問:“之於你,我算什麼?”
孟姜輕嘆:“意外?!?
君北漠坐了起來,看向孟姜,冷嘲:“你已經(jīng)不是神君了。”
“是的?!泵辖f分大方的承認惹得君北漠不快,他站了起來,冷笑一聲,佛袖而去。
孟姜呆呆的在裡頭,地上的圖騰是她親手畫下去的,裡面的一切是她親手佈置下去的,仙界往生之陣、魔界入夢之陣,也是她親手做下去的,這兩個陣法合在了一起,既能夠讓人入夢,又能夠讓她迅速長大,並且獲得混沌之力。
可是如今,她卻有些後悔了。
但是到底後悔什麼,她實在不知道。
孟姜走出去的時候,一個小娃娃立馬竄過來,揪著孟姜的衣服就哭訴:“孃親,孃親,孩兒不要叫孟浪,孩兒不要叫孟浪!”
孟姜頓時覺得頭大,又是一個計劃之外。
但是這個名字叫什麼?——孟浪!她好歹也曾是三清境的神君,如今兒子居然被叫做孟浪?就算不是三清神君,那她好歹也是魔族公主,兒子居然被起名爲(wèi)孟浪?就算是個計劃之外,她的兒子……居然……居然……居然就被起名孟浪?
孟姜的面色有些掛不住,她立刻往孟婆那邊走去,眼見了君北漠,她問道:“我兒爲(wèi)何叫孟浪?”
孟婆的臉色有點尷尬,君北漠冷眼看著一旁的小孩子,不言。
孟婆看看君北漠看看孟姜,最後深吸一口氣,解釋道:“你生完阿浪的時候忘川河水水位暴漲,更是激起千層浪,險些將整個冥界淹沒,後來我想了想,就取了一個浪字,命叫孟浪。”
孟姜伸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然後看向君北漠,道:“說到底你也是孩子的父親,名字這件事情,你來說。”
君北漠哂笑,看著孟姜,亙古悠遠的眸子沒有半分情感,他道:“我已休妻,而孩子是在休妻之後有的。”
孟姜頓住,看向君北漠,目色深深,最後彎身將孟浪抱了起來,按理說孟浪應(yīng)該是長大成人了,可是他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樣子,這件事情,很詭異,但孟姜此刻已然沒有多少探究的興趣了,只當(dāng)是神的孩子,理應(yīng)如此
。
“希望你記住今日所言?!泵辖聪蛎侠?,道,“我不會起名,你說你要叫什麼?”
孟浪的眼睛裡蓄起了淚水,他再自己母親的懷裡,伸手去扯扯君北漠的衣角,哭訴道:“以前阿孃不要我,現(xiàn)在阿孃要我了,阿爹卻不要我,是不是我生來註定被人所遺棄?”
孟姜的心思有些疼,畢竟只是一個孩子,最無辜的存在,她伸手揉揉他的面頰,道:“怎麼會?他又不是你阿爹,咱們的阿爹比他還要好看!”
君北漠衣袖下的手頓時緊握,他看向孟浪,擠出一個溫柔的笑來:“阿爹怎麼會不要你!”
君北漠承認,碰上孟姜,他輸?shù)糜肋h都是最爲(wèi)徹底的一個,即便他已然是神之尊,在三界內(nèi)鮮有敵手,卻永遠敗在孟姜的三言兩語之中。
孟姜垂下頭去,脣角勾出一抹淡笑。
孟浪的眼淚還是沒有收回去,他吸吸鼻子,看著君北漠,繼續(xù)道:“真的?”
“嗯,真的?!本蹦畬缎『⒆拥馁|(zhì)疑,感覺到了心疼。
“兒子,真的,你爹不是她?!泵辖焓秩嗳嗝侠?,繼續(xù)蠱惑,對於君北漠,她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但是事實告訴自己是不要和君北漠走的太近的好,“你爹叫時寒,是九幽神君。”
“孟姜!”君北漠一下子站了起來,看向孟姜,雙眼幾乎充血,九幽神君時寒,是他心裡解不開的結(jié),陪著孟姜一起相鬥一起走到九重天的就是時寒,即便君北漠相信孟姜,但是孟姜這麼說下來,也讓他的意志動搖,“你別太過分!”
“過分?”孟姜冷冷嗤了一聲,將小糰子放下來,對上君北漠,她不懼,“你既然承認你是他父親,那好,你管!”
說完,拂袖走人。
君北漠咬牙切齒,卻終歸不得方法,孟婆悠悠的嘆了一聲,看向君北漠,道:“女婿啊,閨女這性子始終是習(xí)慣了而已,她從來不會回頭看,傷了的人她絕不原諒,厭了的人她看都不會看一眼,你……好好想吧。”
孟婆說著,伸手拍了拍君北漠的肩膀,示意“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
糰子站在了地上,扯扯孟婆的衣服,道:“外婆,我真的不要叫孟浪!”
孟婆揉揉糰子的頭髮,笑瞇瞇道:“同你爹孃說去。”
糰子垂下頭去,悽悽切切的長嘆一聲。
孟婆溫柔的笑,又道:“其實孟浪這個名字挺好的。你阿爹也這麼說的。”
“外婆你是狼外婆!那阿爹一定是後爹!我親爹一定叫時寒!”孟浪咬牙切齒的吼出來,卻被一雙手給抱了起來,只聽一聲幽幽:
“其實你應(yīng)該改姓的?!?
……
孟姜出去之後就往魔界九曲澗而去,九曲澗是魔界禁地,除了魔界皇族,凡是沒有認可的,都會被彈出去,有時候甚至是魔界皇族也會被彈出
。
魔族九曲澗往深處就是九幽魔窟,這個地方,起初混沌開啓之後,尚是沒有的,只是後來洪荒大劫降下,洪荒四分五裂之後,魔族突然就出現(xiàn)了個深不見底的深水澗,而靠近九曲澗的魔要麼被彈開,要麼進去了之後出不了,後來,皇族進去之後,就將之列爲(wèi)禁地。
進去的魔自然是有,然而始終不過那麼些魔,出不出來這件事情,只能另當(dāng)別論。
而此刻孟姜卻被攔在了九曲澗上頭。
她站在山崖邊上,看著近在咫尺的臺階,有些無力的撫上額頭,這個九曲澗又在鬧什麼變扭了?怎麼說都不說一聲……
九曲澗四周是一片的荒地,兩邊觸目荒涼,地中隔開一道將近十米的口子,幽邃黑暗,深不見底。
孟姜繼續(xù)往前走,卻在臨近邊緣的時候,再不能往前跨一步,她咬牙切齒,對中空氣錘了有錘,無可奈何之下,她哀嘆:“好歹我也和你在了一起這麼久,陪你這個深水澗過了那麼幾千年,你怎麼就說不認我就不認我呢?”
她感覺這個無形的屏障抖了抖。
接著,她再接再厲:“雖然說我不是什麼好料子,但是啊,深水澗,我敢和你說,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壞事,你想想我把那些花花草草照料的多好啊……”
無形的屏障突然就沒了,孟姜一個不穩(wěn),直接往九曲澗裡面掉下去,她暗中常常呼出了一口氣,接著御風(fēng)而行,直到最後落到了地上。
“啊~二哥,我回來了!”孟姜瀟灑的一聲,整個九曲澗顫了顫。
但是入目的一片殘垣頹瓦,終讓她怔住,這個深水澗……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殘破了?
時寒呢?二哥呢?魔族的那些進來的人呢?
哦……孟姜突然想起來了,從出生開始,只有她和二哥才能入九曲澗,而後來,二哥做了魔尊,自然不住在九曲澗了,至於後來?九曲澗還是魔族禁地,卻鮮少被人踏足。
孟姜看著四周,往一處沒有光芒的地方走去,那裡有著美麗而宏偉的宮殿,由夜明珠堆砌而成,冰晶透徹,在黑暗之中閃閃發(fā)光。
那裡有著她自己身爲(wèi)神君時候的夫君,有著身爲(wèi)魔族公主時候教自己的“魔神”,還有著被二哥帶回來的時寒……
可如今卻已經(jīng)事境過遷,再也不復(fù)當(dāng)初盛況。
孟姜站在了於黑暗之中閃閃發(fā)光,與山中月交匯而成的宮殿,呆怔的站在前方。
她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還有幾年,洪荒大劫就要降生下來,洪荒已破,但是洪荒大劫尚有,憑著鴻賦時寒,根本就是妄想,神是要守護整個世界的,而非只是爲(wèi)了自己的一己私慾。
孟姜的目光裡閃過一絲堅定,然後走到宮殿之前,將門開出來,裡面一片灰塵。
孟姜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輕輕捻過,滿手灰色。
她記得這個宮殿之中的盡頭有著一名女子,名作顧瀟,曾經(jīng),她丈夫的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