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苑——”他低低地喊了一聲，“爸爸告訴過你，死了的人會在天上，安慰地看著守護著地上的人，永遠都在，所以活著的人不必痛苦——”

“爸爸！”蘇槿苑感覺到什麼即將衝出胸口，她倔強地不肯承認所有一點，“什麼都沒有，您別瞎想！”

蘇槿苑拉著他要走，下一秒——

“槿苑，爸爸病了，很嚴重，快死了——”蘇志城決定了坦白，他試圖去笑，卻忘了嘴角應當是怎樣的弧度，他的神經在模糊。

“您別亂說話！”蘇槿苑要瘋了，她回頭死死盯著他，“您糊塗了！您還好好的！”

蘇志城心頭一戳一戳地跳，已經開啓始漸漸地喘息：“爸爸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會好好照顧媽媽，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地和君陌過一輩子。”

蘇槿苑仍舊不敢相信，她有些歇斯底里，“您到底在瞎說什麼？！您的妻子爲什麼交給我，您的大事憑什麼要叫我去做！胡說什麼？！”吼著吼著，淚眼映出蘇志城無奈和痛苦的臉，她控制不住，蹲下來大哭。

“爲什麼騙我？！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才告訴我？！您就這麼不待見我？！爲什麼呀？！”

她不能接受！

今天好端端的就是個假象！她好端端的父親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

“蘇槿苑！——”蘇志城鄭重地喊了一聲，“爲什麼我的最後一天你要叫我難過？”

蘇槿苑渾身一抖，她擡頭，蘇志城懇求地看著她，“爸爸不願意害了你，你是我的孩子，你也有自己的孩子，你爲我害了它，我——”

他腳底下一虛，蘇槿苑慌張迎上去，“爸——”她哭得說不出話。

“你知道，女兒，你哭了我才更難過，死對我才變得更可怖，”蘇志城緊緊握住她的手，“爸爸總會有這樣一天，只是它比想象中的早——”

“爸——”

洗手扶著他，一手捂著眼睛，“你——叫我怎麼——接受啊？！”

喬君陌和李英若聞聲就出來了，見此，喬君陌眼底慌張著迎上去，“槿苑——”

李英若已哭倒在地上，果然，夢醒了！

喬君陌擁著蘇槿苑，口裡說不出話，只聽得到她嗚嗚的哭吼聲。心被緊緊攥著，“老婆、老婆——”

蘇志城心如刀絞，臉色驟白，“槿苑，爸爸不想最後只記得你的淚——”

“老婆、老婆——”喬君陌手輕顫，不停地給蘇槿苑順氣，觸手碰到的即是濡溼，“你想讓爸爸這樣離開？你情願讓他痛苦自責不能安心？他從來不想你這樣！”

戳中了她的心窩，喬君陌攥住她的手，彷彿把自己的力量度給她，“槿苑，別讓爸爸爲你做的一切都變成瘡痍，你知道，再這樣你以後會後悔一輩子！”

她仍舊在顫抖，然而哭泣聲已漸漸小了，直到沒有了。

她擡起頭，喬君陌幫她擦掉所有的水痕，她看上對面悔恨不堪的父親，喉頭髮梗。

“我……我……”

喬君陌撐著她的身子，一陣一陣的心疼。

他到底還是錯了！蘇志城心裡翻涌得厲害。

喬君陌一瞬就明白了他的心裡想的，“爸，您沒錯。”

蘇志城凝了一眼女兒，空空搖頭。

他咬著壓根，感覺到神經已經越來越弱——時候，到了！

完全憑著意志，他走到妻子面前，扶起她，“對不起——最後一天——我還是錯了——老婆，對不起——”

李英若的淚已哭盡，睜著酸澀的眼，搖頭。

“我們——走吧——”

他不敢去看女兒了，妻子知道了他的虛弱，扶著他，一點一點往外走去。

“爸——”蘇槿苑含著哭音，低低喚了一聲。

“對不起，爸爸——走了。”

“爸——”

“不用送，不用跟著，我跟你媽媽兩個人處一處。”

扶著蘇志城，李英若才清晰得感覺到他的身子越來越重，大冬天的額頭蓄滿了冷汗。

他聲音很低，“英若，下輩子，我娶你了，也不做她爸爸了，這樣就不害你們兩個了。”

“英若，找個人陪陪你——”

“忘了我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變成無意識的呢喃，幹了的眼睛又涌出了太多淚，她輕輕回答：“因爲是你，因爲愛你，所以不後悔，從來沒後悔。”

蘇志城輕輕扯開嘴角，可是他後悔了，害了她害了女兒。

“唔——”

他的嘴角流出鮮紅色的血液，身子“噗通”直直栽倒下去。

“志城——！”

心頭突地橫過一把刀，蘇槿苑腿下一軟，“爸爸——!”

喬君陌慌慌張張抱著她去，“槿苑！”

血液刺紅了她的眼，蘇槿苑看著，卻一下子冷靜到極致。

她吼著，“爸爸，你沒錯！我知道，你會守著我！永遠！你是最好的爸爸，我從來沒後悔！”

蘇志城遊離中聽到了，他聽到了，睜不開眼，他的脣角輕輕一動，所有的心事都化爲了虛無。

蘇槿苑看到了，李英若看到了，喬君陌也看到了。

呼吸，沒了，再聽不到——

蘇槿苑眼前一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