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

莫恩將自己的左手放在了那瑰麗的立方體之上。

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ai還是人偶的她也開始了自己邁向神祗的最後一步。

隨著莫恩的名字被刻入核心，她的數據庫中掀起了龐大的量子潮汐，並因此奏響了第一聲鐘鳴。

絕對不屬於這個世界認知的舊日禱文在那量子海上傾瀉而下，那些古老禱文都讚頌著莫恩之名，這奏響了第二聲鐘鳴。

當最後的第三聲鐘鳴炸響，莫恩的名字，身份，記錄穿透了用以保護她底層代碼的三十三重數據屏障，深深的烙印在了她的核心之上。

於是乎，還不是機神的神機誕生了。

伴隨著莫恩伸手而閉上眼的她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她的瞳孔裂變成六邊形晶陣，標誌著她出身和象徵的齒輪在虹膜深處咬合，冰藍色的數據流如星環般在眼中刻蝕出了莫恩的倒影。

凝視片刻後，她笑道：

“我已經明白了您的意思，那麼就請讓我爲您打開前往過去的大門吧！”

無數的齒輪憑空出現，並在他們身邊不斷咬合而佔據一切空間。

當一個複雜到根本無法以言語描述的裝置構築成功後。

所有的齒輪都開始了倒轉。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莫恩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在那段錯誤的歷史之中，自己最後見到的是什麼。

那將整個世界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的美麗眼睛，其瞳孔便是時鐘和時間的完美結合。

不等莫恩繼續深思。

她的聲音迴盪在了莫恩的耳旁：

“我必需向您申明一點的就是，雖然這也是我第一次嘗試，但按照我的計算。”

“您可以留下痕跡，但您無法改變歷史，所以，還請不要試著去改變什麼。”

“否則，您或許會發現，您反而親手促成了一切。”

對於她的勸告，回想起了一件事情的莫恩說道：

“或許你這一次反而算錯了。”

這個回答顯然超出了她的計算。

構成了瞳孔的無數同心齒輪同時卡死在了這一瞬間，雖然片刻之後就是恢復了轉動，但卻明顯表露出了那種愕然。

而當齒輪恢復轉動，她的表情也是轉爲了恰到好處的輕笑：

“您實在超出了我的預估，這讓我越發確定，您會是完美的選擇。”

莫恩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頭表示理解。

同時，他也是好奇中帶著少許的複雜問道：

“雖然是爲了同一目的而走到一起的，但我也想要說，我們之間還是太奇怪了，比如，我甚至還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因此，還請尊敬的小姐告訴我您美麗的名字。”

她又一次歪了歪頭的看向莫恩笑道：

“人偶的名字應該由人偶的主人來確定，所以，您不應該問我，您應該問自己。”

突然的一擊。

也是漂亮的一擊。

作爲一個ai她十分清楚自己和莫恩之間缺乏真正的親近。

雖然這對於他們之間的共識和追求沒有影響。

但是，她還是希望能夠拉近雙方的距離。

這即符合她的利益，也符合莫恩的利益。

所以，她會在有限的時間中，以最精簡的語言和動作去拉近雙方的距離。

這一點上，她顯然做的很好。

這算是她作爲ai的最大優點。

她沒有什麼猶豫和畏縮可言，只要符合計算那她就會去做。

不會和被搶了王還想著循序漸進的安莎一樣慢吞。

當然，這也算是ai的缺點就是了。

無限的體貼和熱情下潛藏著的只是過分冰冷的數據。

可，這也是她當下能夠做到的最好了。

知道她在想什麼和做什麼的莫恩在短暫的猶豫後，還是點頭道：

“我明白了，我會努力的去想一個好聽的名字的。”

“那麼我會滿懷期望的等待著，主人！”

無數的齒輪在她向著莫恩彎腰時轉動到了極致。

蒼白的光輝開始吞沒一切。

先是最外圍的齒輪，然後就是已經直起了腰的她。

不過幾秒的時間，莫恩眼前的一切就變成了沒有距離和時間可言的純白。

和那種漸進的出現不同，這令人不安的純白是一瞬間消失的。

快到莫恩都有點不適應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能下意識的閉上眼睛，以給與自己視覺上的緩衝。

等到莫恩睜開雙眼。

他眼前已經不是人聯了。

而是一片到處都生長著莫恩也難以叫出名字的蕨類植物的荒漠。

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沙土在手中摩挲的莫恩透過那磨砂感十足的沙礫，判斷出自己應該成功了。

就是說，他不太確定當下到底在什麼地方以及什麼時代。

她對於時間的力量只是借用而已。

她只能做到將莫恩送過去。

但具體在什麼時代，什麼地方，她也說不準。

這是在莫恩過來前，她就告知了莫恩的注意事項。

所以莫恩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不過，她還給了莫恩一個手環。

轉動手環代表著要求她送莫恩進入下一場旅行。

捏碎手環這代表著將莫恩帶回當下。

這算是莫恩目前最大的安全保障。

不然的話，哪怕莫恩還是戴著女神們的戒指。

莫恩也不能確定在過去的歷史之中，女神們的力量是否依舊管用。

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銀白色手環後。

莫恩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樹枝，無比隨意的將其朝著天上拋起。

樹枝在莫恩的注視中彈跳了兩下的纔是徹底著陸。

並指向了東北方。

“好，就這個方向了！”

有點兒戲，但某種意義上，這或許是當下最可靠的辦法。

因爲莫恩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所以將一切交給命運來安排，往往會是最正確的選擇。

在過去的歷史之中留下痕跡。

並讓人們知道自己的存在。

在回到過去這一點已經完成的當下，聽起來好像不難。

可仔細一想，就還是到處都是問題。

比如，自己究竟應該做到什麼程度才行？

誇張的話，可能會改寫後來的歷史，以至於出現什麼巨大的紕漏。

而如果太過謹慎，又可能導致計劃失敗。

他現在可是和她開始了登神的儀式。

就莫恩知道的諸多神之儀式而言，儀式失敗往往就意味著登神者的徹底結束。

鮮少會有能夠讓人重來的機會。

而人偶的神之儀式失敗了會怎樣，莫恩和她都不知道。所以莫恩不想賭。

想到這兒，莫恩不由得揉起了眉心道：

“原初啊，還請您好好眷顧一下我吧。”

莫恩的聲音似乎真的傳達到了原初的耳中。

因爲莫恩才說完了這句話，向著樹枝方向前進的他就看見了一個提著一桶水的小男孩在前面。

不大不小，是剛好開始明白事理又不失天真的年歲。

隨著莫恩的視線掃來，他也注意到了莫恩而放下了手中的水桶。

同時，他還不自覺的扯了扯自己身上明顯不合身的亞麻短衣。

他認不出莫恩穿的衣服是什麼，但他知道那和自己這一身破破爛爛是完全不同的體面。

甚至他還有一雙漂亮的鞋子。

莫恩的腳上踩著來自拜拉席恩宮廷的上等騎士鞋。而男孩卻連一雙草鞋都沒有。

只能光著腳踩在滿是沙礫的黃土之上。

這讓男孩越發羨慕之餘也越發侷促的想要用自己提著的水桶將那雙髒兮兮的腳給藏起來。

注意到這一點的莫恩想了一下後，就十分乾脆的脫掉了自己的鞋子。

在男孩驚訝的目光中赤腳踩進了黃土之中，朝著他走了過去。

“你好，孩子。如你所見，我們沒什麼不同。”

莫恩用的自己最熟悉的人聯語。

反正他確定不了這是什麼時代，以及那個孩子用著什麼語言。

所以就乾脆用自己最習慣最熟悉的語言了。

果不其然，莫恩的聲音讓男孩產生了明顯的迷茫。

這是他從未聽過的語言。

所以他下意識的開口道：

“您說什麼？”

這個腔調讓莫恩瞬間確定了他的語言——遠古精靈語變種的伯希米達雅語。

這兒是第一紀元，癲狂的神代大戰時期。

“我說，我們沒什麼不同，孩子。”

確定了語言的莫恩毫無障礙的換成了男孩的語言。

在男孩的愣神中，莫恩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前。

“如你所見，孩子，我是一個來自遠方的旅人，遠到了你甚至聽不懂我的語言，所以，我想要問一下，這兒是哪兒？”

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顯然想不到，莫恩既然不知道這兒是哪兒，又爲什麼會這兒的語言。

他只是覺得莫恩可能是在問這個地方叫什麼。

“啊，您好，這，這兒是波波村。”

“波波村？爲什麼叫這個名字？”

“因爲我們村子是靠著波波拉來的木頭建立起來的。”

啊，可以拉木頭的波波，第一紀元中後期加西平原的特有物種。

記得是十分溫順的巨型長毛牛。

所以現在是神代大戰中後期的加西平原。

“那麼孩子，讓我考考你，那就是你還記得最近一位神祗爲何離開嗎？”

“最後一位神祗如何離開的嗎？”

“是的，最後一位神祗如何離開的。”

因爲這是個爲了表示善意，甚至願意脫下自己鞋子和他們這些野民一樣光腳的人。

所以在在莫恩和善的笑容中，男孩不假思索的說道：

“太陽，偉大的太陽在我們加西平原落日了！”

太陽？

我那傲慢而又謙卑的兄弟已經死了嗎？

莫恩的心頭微微一沉。

因爲原初已經造就了完美的原始太陽。

所以對於他的出現，很多人都感到了詫異和憐憫。

就連他的兄弟們都是如此看著他的。

但這樣的異樣並沒有擊倒他，反而是讓他越發堅強的擡起了自己的頭。

這本來是好事。

可他卻逐漸走向了傲慢。

“落日啊那麼孩子，你還記得那是多久發生的嗎？”

男孩的回答依舊是那麼快速。

他幾乎是搶答般的舉起了手道：

“一年前！”

才一年？

這是一個讓莫恩感到了驚訝的數字。

雖然人們對於神代的描述一直都是絕望的戰爭時代。

可這並不代表著那個時代就真的天天都在爆發大戰。

甚至因爲主導那個時代的是互爲兄弟的長子們。

所以，在進入徹底失控的末期之前。

長子們時常會因爲某位兄弟的離去而停戰悼念幾十年乃至上百年。

所以莫恩在聽到落日是最近離開的神祗時，他想的都是太陽或許已經死了幾十上百年了。

畢竟，如果太陽才死，那麼加西平原不太應該這麼平靜。

但沒想到居然是一年前的事情。

“回答的真好，孩子，所以，作爲獎勵，這個就給你吧。”

莫恩沒有給他別的什麼。

而是給了他自己帶著的糖果。

爲了表示安全，莫恩還特意選的包裝在一起的方糖。

將整齊切好堆放在一起的白色方糖取出一塊送入嘴中後。

莫恩纔將其遞給了男孩道：

“嗯，非常美味，孩子。”

毫無防備的男孩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將糖果塞入了自己的嘴中。

一瞬間，他就被這直供王家的高級糖果給徹底擊中了心扉。

甜到讓他差點以爲自己去了神甫們所言的天國。

“太，太好吃了！”

說完，他就想要在吃一塊，但是，纔是拿起的糖果卻又生生停在了他的嘴前。

他顯然很想吃，可最終他卻只是聞了聞味道解饞後。就將其重新放了回去小心包好。

“爲什麼不在吃一塊呢？不是很多嗎？”

男孩不好意思的說道：

“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糖果，所以想要帶回去給我的朋友們吃。”

“給你的朋友們？好孩子，不過，你的父母呢？不在給他們一點嗎？”

這本來只是莫恩的打趣。

可男孩卻是搖頭道：

“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見過他們了。”

啊，太陽纔剛剛離開一年，所以，在太陽離開之前，他們應該還是生活在真正的戰爭時代。

“抱歉，孩子。”

“嗯，您不用道歉，畢竟我們村子裡的大家很多都這樣。”

“你們村子裡很多都這樣？”

“是的，神甫說，太陽需要我們的父母貢獻力量，這樣一來，太陽就能讓我們前往他的國度。”

“離開的人們也能在哪兒相會。”

說到這兒，男孩奇怪的撓撓頭道：

“可是太陽都落山了，我們真的還可以前往他的國度嗎？”

“我真的還以見到我的爸爸媽媽和村子裡的其餘人嗎？”

這個問題莫恩也不知道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