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麼回事?”須臾揉了揉這些日子來有些發酸的肩膀,問。
“我們搜到一處小院,裡面橫七豎八死了許多人,其中就有甘渠。”
“是被稱爲無瑕的那個甘渠?”須臾自是聽說過,這人身上有俠氣,其實每個人往那一站,身上都會有一點屬於自己的氣息,這甘渠便是屬於俠氣,而須臾便是“雅”,是一種大雅,蘇長寧則是一種“悍”,是一種勇悍。而甯越則是一種“智”——是無人可比的智慧與謀略。
“正是,”歐陽度踱了幾步,又道:“我們去時,正看到有一人從窗戶中往外逃竄,有燕子衛去追但未曾有收穫,當時一屋子的人都已被人刺殺身亡,只有一個還留了一口氣,我問她殊藺在哪裡?他的聲音很小但幸虧我的耳朵好使,他說的是……陰山……”
“那你有沒有派兵過去?”須臾才問歐陽度似是早料到了,答道,“沒有,公子請息怒,我覺得現在不適宜派兵過去,現在宮中兵力侍衛防備都是有限,萬一這是闕連安的調虎離山之計,而我們還要抽調兵力出去這宮中也就危矣,所以……”
“你別說了,我知道了。”須臾紫袍玉帶昂身而立臉色又是肅靜倒又添了些軒然之氣。“丞相那邊呢?”
“暫時還沒有動靜。”
“你去告訴他,讓他出兵。”
歐陽度走後須臾坐在案前,卻是半個字的奏摺都看不進去,他撫撫額頭,許是很久沒有吃東西了覺得有幾分餓,他伸手取過一個榮王妃送來的糕點,這時他身邊的侍衛身影一閃進來稟告,說是闕大人求見。
甯越從宮中回來時已晚,寧棠居然也未曾睡下,站在府門口偏要等他,連奶孃攔都攔不住。見甯越回來之時掙脫掉奶孃的手便鑽入甯越的懷裡,蹭著他的胸口又扒著他的朝服,似是細細端詳,“爹爹,我長大後也要穿了這一身行頭,一定比你還要威風。”
“那就要好好讀書,今天孟先生有沒有表揚你啊?”
“表揚了,他說我孺子可教。”
甯越笑著在寧棠的臉上親了一口,正待再說些什麼,這時桑菩拿著一封信過來,甯越輕輕拿起那張摺好的紙箋展開就在門口的燈籠火下看了起來,火光灑在那箋紙上上面一行行字跡秀潤。
甯越許久未曾說話,桑菩不由提著一顆心問道,“大人,這是……”
“這是那匈奴女寫來的,約我明日晨時去往陰山,她要用殊藺的命來交換顏苓。”
“我們的軍營紮在東郊,這陰山可在西南方向,看來他們是有意如此啊。”
“現在也只能由她了。” 甯越的目光忽然一閃,摻雜了一抹火光那是讓人一眼迷暈的火光,道,“你火速派人前去軍營,叫龐即帶一千騎兵直去陰山,我們在那裡匯合。”
桑菩前腳剛走,甯越正欲進門,這時歐陽度騎著快馬也是趕到了。
天越來越黑了,蘇長寧到後來就憑著那點微弱的月色辯別著腳印前行,看得她兩個眼珠子幾乎要掉下來,不過還好,老天還算是眷顧她的,等到她摸到出口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迷宮出口處有十多個穿著北燕兵卒服侍的人正圍坐著,中間點著篝火上面還架著一頭被扒了皮的野鹿,那些人喝著酒切著鹿似乎還微微抱怨著。蘇長寧躲在迷宮出口處的樹身後望,她舔了舔幹噪的嘴脣那鹿肉實在是太香了,但最讓她感興趣還不是那鹿肉而是拴在一側的馬,離她也不算遠,她本來可以牽了走的,但想想自己遭瞭如此罪過卻點滴無有收穫,實在不劃算。
長寧想了想便順手撿了塊石子,往不遠處重重的一扔,這些人中原本有一人與此這胡天海地的熱鬧格格不入,他正含著一片樹葉坐在一旁輕輕的吹,那聲音低鬱柔婉卻又冰涼通透,這時他停了動作謹慎的朝長寧這邊望來,又低聲說了些什麼,便有兩個打扮粗悍的兵卒子慢慢的朝著入口處摸過來。
這兩人朝著入口處小心翼翼的探了探頭,確定沒有動靜方纔將身子拉進來,長寧原本將自己隱在一處低矮的灌木叢中,見這兩人進來一竄而起,一隻手臂掣制住一人用手中的石塊將其敲暈,又迅速奪過他手中的刀對準了另一個欲來施救的人,她的刀對準那人脖子,那人立時就慫了起來都不像個男人了,兩腿跪在地上姑奶奶姑奶奶的叫著饒命。
“你們究意是何許人?替誰賣命?”
“小的不知道,我只是爲了有口飯吃纔來這裡的,至於爲誰賣命,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人頓了頓,道,“只知道是個女的。”
“那你可知主子在什麼地方,帶我去見她?”蘇長寧厲聲道。
“這位姑奶奶,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個狗腿子,還沒有資格去主子的地方。”那人的神色倒也不像是說謊,蘇長寧又朝著那篝火處望了望,問,“那些人中有誰是知道的?”
“那……那個人知道……”那人用手一指,長寧順著他的指向一瞧正是那個用樹葉吹曲子的人,他正微微擡著頭向長寧這邊側過來,長寧卻是吃了一驚,只見那個人他的面貌說不出的醜怪似曾被燒燬過,忙是問道,“他是誰?”
“她是那匈奴女身邊的得力干將,好像叫……叫墨鬼。”
一個人叫墨鬼,那是對自己怎樣的一種殘忍程度啊。這樣一個人該與這人世有一份隔閡的,沒有太多欲望但卻容易破碎,個性稍逞恣肆就會無意間撞碎好多好多。蘇長寧看著他卻用刀對著那士兵一指,道:“把他叫過來。”
那個士兵戰戰兢兢站起來站在出口處朝那邊喊:“墨鬼,你過來……這裡……有點事要幫忙……”
墨鬼穿一身黑衣連那袍子也是黑的,若然忽略他的臉,僅憑著身材儀態絕對也算得上是男子中的翹楚,她向這邊走來時甚至有些婀娜,特別是那雙眼睛裡有二潭盈盈水色,這樣的人連長寧都錯覺這人是不是個女人?
他才走到入口處時長寧的大刀便要向他的脖子上架去,但這人非比尋常聞著風勢就已向後仰身而去,避過了長寧要挾的一刀,然而墨鬼腳下一動卻是一顆石子飛起,剛纔喚他過來的兵卒忽然眼裡一抹血紅直掛到臉上,那顆石子竟然就這樣嵌入了那人的眼睛。
這時另一顆石子朝著蘇長寧飛過來,這一招太快快得蘇長寧只來得及避過要害。她肩頭一痛,慌忙躲到那士兵未尚倒下的身後,隨即又向後竄去,可墨鬼卻已經向她追襲而至。他身後的那些兵們已圍攏過來似是奮臂高呼,蘇長寧完全不敢鬆懈用刀去擋,那刀卻被他攔腰砍成兩截,迫不得已將那兩截斷刀向墨鬼甩去,身子卻是一閃奪了其中一兵的長槍,長槍本是她所善長,一時便風向逆轉反攻而去,長寧自是知道這墨鬼一身蠻力及毅力之堅定比她預想的還不尋常。這時墨鬼也在看蘇長寧,你來我往之間也知非是等閒之輩,他這一輩子與兩個女人交過手,一個是這匈奴女,一個便是這蘇長寧了。這蘇長寧那份從容鎮定已是令他大驚,卻還有一份隱忍的執著居然與那匈奴女一般,但兩人又是不同的,匈奴女的隱忍與執著似已視生死如無物,而蘇長寧的則似是指揮過千軍萬馬凝練而成的氣度。
只不過略有所思便被蘇長寧佔去先機,墨鬼知是犯了大忌,但蘇長寧的這一槍卻足夠可以斃命,然而那長槍卻忽然停剎在他脖子處,道:“帶我去見匈奴女。”
他手下的士兵要上來營救卻被墨鬼一把止住,他對蘇長寧道,“我帶你去見便是,可到時你別後悔。”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墨鬼哈哈笑了兩聲,笑聲有著男子的雄渾,聲音也是雄渾的,道,“你去了便知。”
已經五月春末了,那月色在頭頂上也是明晃晃的,蘇長寧站著許是累了, 也不知是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但路總是要走下去的,事情總是要有人去做的,至於怎麼做,她現在是兩眼一摸黑想是想不出什麼了,只有遇機而動吧。
長寧綁了墨鬼按著他的行進路線直往目的地而去,兩人並未進城而是往相反的方向馳去,只知道奔了很久的路纔到,她看到那路口的石徑碑上寫著“墨子府”三字,這墨子府又叫格子村,所謂格子村佈局有點像格子,那房子也有點像格子四四方方的連成一片,蘇長寧心想糟了,從一個“迷宮”中出來又入了另一個“迷宮”,想來今日裡是跟迷宮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