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聲音讓我不禁回過頭, 轉而看見一襲白衣的雲清遠從院中走了出來,雲忠則恭敬的跟在他的身後。見我停下來,他笑著又加快了幾分步子, 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 我打消了上車的打算, 轉而迎著他走了過去。
“怎麼來了, 卻不進去?”
“你……你是如何知道我來了?”
“雲忠恰好看見了, 然後告訴了我,說你在門外,卻不曾進來!”他答。大約是因爲剛剛跑得有些急了, 竟然微微的咳嗽起來。
他是因爲知道我在,所以特意出來迎我的呢!心中不覺一暖, 開口道, “只是正好路過……怕會擾了你, 所以便沒進去!”
“怎麼可能會擾我?你能來我便很是高興了。”他一臉溫和的笑意,轉而伸手指望院內, “別在外面站著了,走,咱們進去!”
看到旁邊一臉寒光的雲連城,我笑著搖了搖頭,還未開口說話, 便聽見雲連城用很是不悅的聲音道, “大哥, 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讓這些身份不清不楚的人進去呢?”
“連城, 休要胡說, 她可不是什麼身份不清不楚的人!”雲清遠衝著雲連城道。
“難道大哥,你知道他的身份?”聽雲清遠這麼說, 雲連城倒是愣住了,語氣也跟著有些驚疑不定起來,轉而將目光又落到我的身上,反覆的審視著。
“她的身份,說起來你也認識的!”
我突然意識到了雲清遠想做什麼,慌忙準備開口阻止,但是突然間又想到了很久之前父親說過的話,若當初我直接告訴了雲連城我的身份,便不會有之後那麼多的誤會。雖然我並不怕他,但一直被他這般的誤解下去,也確實不是個事。
何況,大約清遠他也是不願意見我與連城發生誤會的吧,畢竟我們是朋友,而云連城是他的弟弟。那日他替雲連城向我道歉,大約就是希望我能原諒雲連城對我的誤解,而今日他說出我的身份,想來也是爲了徹底化解這之中的矛盾吧?
這般的想著,心裡倒是釋然了許多。
“大哥,你……你說我也認識她?”雲連城一臉的不置信。
“不錯……這位姑娘姓安,正是曾與你有過婚約的安家小姐,安素年!”
“什麼?怎麼可能?那個安小姐不是一個瘋子嗎?”
“她的病早就好了!”雲清遠伸手拍了拍雲連城的肩,接著道,“而且,她還有另一個身份,便是安家的義子——安年!”
“不!這不可能!”雲連城望著我,竟好似見了鬼一般,臉上的表情不斷的變換著,顯然此刻他的心內的情緒正劇烈的翻涌著。
我也懶得去管他會如何,反正至此該說的雲清遠都已替我說了,信或者不信,也只能看他自己了。
“清遠,我想起來還有些事情未做,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好了!”
雲清遠看了看一臉呆滯的雲連城,點了點頭,“也好!”
一路上,我的心情倒很是平靜,竟然連著之前的煩鬱都消減了不少。依照今天的狀況看,雲連城以後再看見我,大約都不會再像以前那般的兇狠惡劣,甚至至於我死地了吧?
回安府的時候,父親已經回來了,正站在院中對著滿滿一院子的聘禮發呆,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緒。
“爹!”我喚了一聲。
父親擡頭看著我,道,“回來了!”
“嗯。”我答了一聲,擡眼看著他一臉的凝重,卻好似是有什麼心事,轉而問道,“爹,你怎麼了?是不是有心事?”
“我能有什麼心事,”父親搖了搖頭,“只是……想著我的年兒要嫁人了,有些感觸罷了!”
嫁人麼?是呢,我要嫁給月夏了。看著那堆了一個院子的聘禮,我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曾幾何時,我是多麼盼望自己能夠嫁給他,去溫暖他,可是現在……我卻忍不住的開始猶豫起來。
對於月夏……我實在是有太多的不確定以及不安心呢。而我真的要帶著這樣多的不確定和不安心去嫁給他嗎?
雖然心裡有著顧慮,不過看見父親帶著些欣慰又有些落寞的表情,我終究是不忍心將我心裡的那些不安說出來。而我們兩個就這樣子站在院子裡,誰都沒有再說話。
“年兒!”良久,父親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怎麼了,爹?‘
“自從你清醒以來,我便沒帶你去拜祭過你的母親……現在,便隨我去看看她吧!想來,你娘她若知道你要嫁人,一定會很開心的吧!”
母親麼?是呢,自從穿越過來,我雖然知道母親早逝,卻從未去拜祭過她的靈位,今日聽到父親這般的說,倒也沒有拒絕,點頭答應了。
我隨著父親一路朝著安府的深處走去,在安府的深處有一處祠堂是父親專門爲母親修建的,那祠堂之中只供奉著母親一人。
其實以前閒逛的時候,我也曾經逛到過這裡,但那祠堂常年都是鎖著門的,我便一直未曾進去過。父親平日裡也很少提起母親,甚至於連母親的名諱都不曾告訴過我。
父親伸手緩緩的將祠堂門上那把黑色的大鎖給打了開來,轉而緩緩的推開了門。我隨著父親緩步走進了祠堂中。祠堂並不大,窗明幾淨的倒很是乾淨,想來父親定然囑咐過下人定期前來打掃。
祠堂正中的香案上只擺放著一面靈牌,在那靈牌後面的牆壁上,則掛了一幅畫,想來應該是母親的畫像了吧。
父親從案幾上拿了幾支香點燃了之後,遞給我,“年兒,給你娘上柱香吧!”
我點了點頭,接過香,走到了案幾前,擡頭看向那牆上的畫像,不覺愣住了。只見那畫像上,畫了一位女子,白衣勝雪,青絲如墨,立在畫像之中一臉的端莊,面目與我有著九分相似,。倒是像極了前些時日在月夏房內看見的那幅畫中的女子。
心下驚愕之餘,轉而擡眼去看案幾之上的牌位,在看清靈牌之上的內容的那一刻,我的瞳孔、我的心臟都忍不住劇烈的收縮了一下!原本捏在指間的香也不覺從手中落了下來,掉在地上,盡數折斷!
“年兒?怎麼了?”父親訝異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
可我卻再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了,只覺得我的整顆心被這突如其來的震撼一下子擊得粉碎。
父親似乎又說了些什麼東西,可我卻已經完全聽不清楚了。一轉身,扭頭奮力的跑出了祠堂。
不,不可能!這不是真的!我的母親……怎麼可能……這……這一定不是真的!
衝出祠堂之後,我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發瘋一般的衝到了信芳齋,尋了木桑,遣他已最快的速度送我去落雪山莊,送我去見月夏!
是的,我想見他,從未有那一個時刻我像這般的想要見到他,恨不得肋下生出翅膀立刻飛到他的面前,然後問一問他,這一切……關於這所有的一切……
多希望……多希望這一切都只是我做的一場夢呵。
到落雪山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一下馬車我便迅速的進了山莊,往內院走去,這個時間月夏應該是在那裡的。這般的想著,不覺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月夏房間門關著,倒是讓我有些不確定之前的猜測了,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還是不在,正當我站在門口猶豫不定的時候,房間的門卻突然打開了!
我驚訝的擡頭,正對上小黑那雙特有的黑漆漆的眼睛,不覺一愣,小黑來這裡做什麼?
小黑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將門又敞開了一些,轉而越過我直接離開了。看他那一臉的陰沉,想來多半是被月夏氣的吧,那麼這樣說的話,月夏應該是在房間裡的。
想著,我擡腿跨過門檻,走進了房間裡。
外間空蕩蕩的並沒有人,我轉身往裡間走,果真一眼便看見了坐在桌前的月夏。他的身子懶懶的靠在依靠上,眼睛微瞇著,嘴角含著笑意,似乎心情不錯。
聽見動靜擡眼看過來,發現是我,嘴角的笑意更濃了,“怎的,這般快便回來了?”說著倒是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我的跟前。
他臉上的笑意在此刻的我看來,卻倒更像是某種諷刺,直讓我的心疼痛萬分險些呼吸不過來。強忍著心裡的難受,我開口道,“有件事情,我想要問你,可以嗎?”
“何事?”他笑著,伸手作勢又要擁我入懷。
我伸出手,阻住了他的動作,又往後退了一步,方纔繼續開口道,“月輕舞是誰?”
“月輕舞?”月夏因爲我的阻止而停住了動作,聽到我的話,原本滿是笑意的眉眼卻是不覺蹙了起來,“小素素,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只管告訴我,月輕舞是誰就好!”看著他的樣子,我卻是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他沉著眉沒有說話,我不覺扯出了一絲笑意,只是心裡卻是說不出的苦澀,“你莫要說你不知道,不認識……呵呵……月夏,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只是我孃的替身對麼?”
“在你的眼裡,我只是一個替代品是麼?”是呢,當我看見母親的畫像以及靈牌上,母親的名諱的時候,我便徹底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我說呢,爲何月夏會突然的出現,爲何會對我那般的好,爲何會這般突兀的喜歡上我,又爲何願意娶我一個這樣普通、平凡沒有任何長處的凡人女子。
原來這一切……這一切都不過是因爲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月輕舞。
我原以爲在聽到我的話之後,月夏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吃驚,但是他除了蹙眉外臉色卻很是平靜,似乎早已預料到我會知道一般。
半晌 ,他蹙著的眉舒展了開口,轉而看著我,眼角眉梢又爬上了那讓我熟悉的笑意,“我早料到你會知道這一切,卻不想竟是這般的快。”
“不過,小素素,做個替代品又有何不好的?試問普天之下想做輕舞替代品嫁給我的女子不計其數,可是她們卻沒有一個有資格能夠代替輕舞。”
“也只有你小素素……因著你的母親,因著你生的這張臉……你能夠擁有這世間女子幾世都得不到的一切,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很幸運嗎?”
“幸運?”呵呵……月夏的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的紮在我的心上。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是這般想的,在他的眼裡,即使我是一個替代品也是應該持著感激的心理,對他感恩戴德?因爲他對我的垂青而激動得痛哭流涕麼?
替代品!多麼諷刺的一個詞呀。若說真的是替代品的話,我其實連輕舞的替代品都算不算吧?我只是異世的一縷殘魂,代替了瘋掉的安小姐活了下來。我有什麼資格去做月輕舞的替代品?
那些曾經感動過我的話,溫暖過我的話,原來全部都不是對我說的呢。而我也終於知道了那個夜晚,那好似嘆氣一般的話,那模模糊糊被我忽略掉的最後的最後的幾個字。
“有你,真好,輕舞!”
在我成爲他的女人的那個夜晚,他的心裡想著的卻是別人,而我不過是那個女人的影子,更加可笑的是,那個女人竟然是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