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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尾聲(上)

十五年後。

銀月森林。

月夏從沉睡中甦醒過來的時候, 只覺得渾身舒爽通暢,他從沉睡的洞穴中醒轉(zhuǎn)過來,站起身子活動了一下自己相對洞穴來說有些碩大的白狐本體, 待到確定身體完全恢復(fù)了之後, 便是渾身白光一閃, 轉(zhuǎn)眼間變成了一位眉目如畫的英俊男子。白衣如雪, 纖塵不染, 長髮如墨,明眸如星,美貌無雙。

他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確定完全沒有問題之後,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 繼而一臉笑意的走去了洞穴, 往那個他期盼了十年的院落走去。

銀月森林中的植被極爲(wèi)的茂盛, 鬱鬱蔥蔥的,放眼望去, 四周全是濃密的綠,有種說不出來的美好、愜意。

月夏行了片刻,眼前滿滿的綠色中,終於隱約顯現(xiàn)出一座破舊的農(nóng)家小院。待到那小院完全的呈現(xiàn)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這個普通而簡陋的小院, 在他沉睡的時候一直一直的縈繞在他的心間腦海揮散不去, 他盼了十年、唸了十年, 但今日, 當(dāng)他終於能夠走近的時候, 他卻沒由來的心生膽怯起來。

他怕!他怕他推開門進(jìn)去的時候,看見的是郎情妾意, 恩愛雙雙。若真是那樣的景象,那麼他……他真的不知道該要已何種身份去見她,去……

是呢,其實早在十年前他便已然甦醒過一次,只是那個時候他並未完全恢復(fù),於是便已白狐的形態(tài)循著她味道跟著她到過一次這裡。

那時候,他看見那個男人一臉笑意的帶著一個稚嫩的孩童在院中玩耍,而她……那個他日思夜想的她啊,則是滿眼溫柔的站在一側(cè)微笑著看著他們。

他被她眼中的溫柔徹底的刺痛了心臟,那一刻他真的很想衝進(jìn)去,問一問她,爲(wèi)何最終還是與他走到了一起,爲(wèi)何……爲(wèi)何那個時候還騙他說與那人只是普通的朋友。

可是……他最終卻並沒有那般的做,因著他突然醒悟過來,如今的他——只是一隻普通的狐兒,這樣的姿態(tài),他又有什麼資格去見她、去質(zhì)問她呢?

所以,他便是轉(zhuǎn)身迅速的逃離了那裡。躲避一般的回到了自己棲身的洞穴,帶著滿心的難過以及不甘、憤恨再次陷入了沉睡。

最終,他終於還是說服了自己,放下了所有的顧慮、膽怯,擡頭叩響了小院破舊的木門。

不多時,院內(nèi)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有些青澀的聲音,“誰啊——”繼而,隨著“吱呀”一聲,木門跟著被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年,長相清秀,特別是那雙眼睛明亮異常,很是好看。少年站在門口看著突如其來的男子,開口問道,“你是?”

月夏衝著少年笑了笑,道,“我是來找安素年的,請問她在嗎?”

少年來回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一臉的狐疑,“你找我娘有何事?”

哦!果真沒有猜測,這孩子果真是便是她的孩子呢!呵……是她與那個人的孩子吧!心下想著,月夏的心裡不由跟著有些隱隱作痛起來,只是對著孩子倒也不好發(fā)作,便是強(qiáng)忍著心中的情緒,笑道,“我是你孃的朋友,專程過來拜訪她的!”

少年仍舊一臉的狐疑,但看著眼前之人一臉溫和的笑意,倒不似惡人,便是將信將疑的開口道,“你來晚了!我娘她早在半年前就過世了!”

“什麼!”孩子簡單的一句話,對月夏來說卻恍若是晴天霹靂!縱使他努力的控制著心內(nèi)的情緒,但身體還是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已他如今的修爲(wèi),竟然也因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險些心神失守,幾欲站立不穩(wěn)。

少年看著來人這般的激動,禁不住的伸手?jǐn)v住了他有些站立不穩(wěn)的身體,心道:看他這副模樣,到真似是母親的朋友呢,不然也不至於這般的激動。

大約是因著心中太過驚愕,月夏倒是沒有推開好心攙扶著自己的少年。只是他仍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那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已然香消玉殞的事實。

怎麼會!她怎麼會……即便是她將傳承給了我,失去了妖族千年的壽命,但也不至於只活的了這樣短的壽命呢!那麼她到底……“你娘她……她是因何而死?”

少年聽了來人的問話,臉上跟著露出了悲痛的神色,想來對於母親的死也是極爲(wèi)難過的,“我娘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特別是最近幾年,也不知怎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吃了好些藥都不見好……最後終於在半年前……”

“是麼!”月夏淡淡的應(yīng)了一句,心內(nèi)卻是被各種情緒堵得滿滿的,幾欲喘不過氣來。他低頭看了看攙著自己的少年,看見少年臉上難過的神色,卻是伸手拍了拍少年單薄的肩,似是在安慰少年,卻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那麼你娘她……葬在何處?你可能帶我前去看看?”

少年擡起明亮的眸子,答道“好的……叔叔你隨我來!”說著便是將身後的院門關(guān)了起來,轉(zhuǎn)而起身攙著月夏往院落不遠(yuǎn)處的樹林中走去。

月夏隨著少年一起,穿過了院落附近的樹林,來到了一出不大的山坡上。這處小山坡與林中的別處不同,並沒有什麼樹木,而是長滿了蔥蔥郁郁的花草,時值夏日,這山坡上五顏六色的各異花草競相開放,煞是好看。

而山坡的上方,則立著兩座矮矮的墳?zāi)梗骨案髯粤⒅粔K墓碑,遙遙的看過去,這兩座墳?zāi)沟购盟苾蓚€屹立不動的守衛(wèi),在靜靜的守護(hù)著這裡一般。

少年帶著月夏行到那兩座墳?zāi)骨埃噶酥钙渲械囊蛔溃拔夷锉阍谶@裡!”

月夏低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墓碑,墓碑上只粗略的寫著:家母安氏素年之墓。落款是:子:浩然。字跡稚嫩,一看便知是出自孩童之手。

原來……她竟真是死去了呢!呵呵……那麼我,我現(xiàn)在恢復(fù)過來,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義呢?沒了她……我……

他心中悲痛不能自持,眼角的餘光掃過那另外一座並排而立的墳?zāi)梗诳匆娔悄贡蟽?nèi)容的瞬間,他的心臟跟著劇烈的收縮了一下,眼睛也好似被那字跡給刺痛了,竟然火辣辣的痛了起來。

家兄雲(yún)氏清遠(yuǎn)之墓。落款是:妹:素年。

哈哈哈……生前你與我說你跟他只是好友,到了死後你還要找個由頭讓人相信你與他之間只是朋友麼?哈哈哈……什麼家兄……什麼朋友……你爲(wèi)何不直接寫成夫君?連孩子都有了,你還要顧及什麼呢?你這般的做到底又是想做給誰看?給我看的麼?

安素年!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到死你都陪在他的身邊,你便是真的這般的愛他麼?所以即便是死去了,也要陪在他的身邊,與他死後亦能夠攜手相伴、共赴黃泉?哈哈哈……那麼我呢?我算什麼?安素年!我纔是你的夫君啊!我纔是!

他這般的想著,卻是終於難以掩飾心中的怒火,一把推開身邊的少年,疾步朝著雲(yún)清遠(yuǎn)的墳?zāi)棺呷ィQ坶g便是擡手劈斷了那屹立墳前的墓碑。

少年看見月夏突然的動作,慌忙衝上前去,一把拉住了月夏的胳膊,大聲道,“你幹什麼?”

“幹什麼?哼!當(dāng)然是要拆了這座墓!你快些放手,傷了你可不好!”

“不行!我不準(zhǔn)你動雲(yún)叔叔的墓!我不準(zhǔn)!”

“雲(yún)叔叔?哈哈哈……真是好笑!沒想到你娘竟是連你都瞞住了麼?”月夏冷然一笑,“你可知這墓中躺著的,並不是你的什麼雲(yún)叔叔,而是——你的親生父親!”

“你胡說!”少年倒似是被月夏的話徹底的激怒了。誠然他知道自己一出生便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他也向母親詢問過父親的一切,他也曾幻想過那個對自己那般疼愛、溫柔的雲(yún)叔叔是自己的父親,但他卻清楚的知道,雲(yún)叔叔並不是自己的父親。因著他總能經(jīng)常看見母親獨自坐在房間內(nèi)偷偷的落淚,好多次他都忍不住的想要開口問一問母親落淚的原因,卻終究沒能問出口。

如今,這個突如其來的陌生人突然的告訴自己雲(yún)叔叔是自己的父親,這不僅是對自己母親的侮辱,更是對自己那素未蒙面的父親的侮辱、對雲(yún)叔叔的侮辱!而且他竟然還要毀掉雲(yún)叔叔的墓,這一切叫他怎麼能不憤怒?

他狠狠的拉住月夏的手臂,怒吼道,“雲(yún)叔叔纔不是我爹呢!我爹只是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罷了!你這個壞人!等我爹回來了以後,我定然要叫我爹去殺了你!”

“哈哈哈……真是可笑!好啊,你既然說你爹不是雲(yún)清遠(yuǎn),那你告訴我!你爹是誰,姓甚名誰,又到底是去了什麼地方?”

“我……”少年一下子愣住了,擡眼看著月夏,看著他眼中熊熊燃燒的瘋狂,看著他擡起的堅實的手掌,那架勢似乎只要自己回答不出來,便會真的毫不留情的將雲(yún)叔叔的墳?zāi)箽У粢话恪2荒苣亍也荒茏屗@樣做……少年想著,不由暗下決心,繼而高高的仰起臉迎上了月夏的目光,一字一句大聲的說道,“我爹姓月,叫做月夏!”

“什麼?”月夏的身子徒然一怔,這……怎麼可能?這孩子說他是我的孩子?可是……可是我與她的孩子,不是早就在當(dāng)年的那場戰(zhàn)鬥中沒有了麼?這……這不可能……這……

月夏不可置信的看著少年,期望在他的眼中看出一絲半點的軟弱來,但是卻沒有,少年的眼神是那般的堅定、那般的自信!難道!月夏心念一動,不由開口問道,“我問你,你今年多大?”

“15歲!”

月夏禁不住的心頭一跳,慌忙脫口問道,“可是7月生辰?”

這次倒是少年愣住了,看著月夏驚疑不定的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15歲!7月生辰!月夏的心終於因著少年的回答止不住的快速的跳動起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當(dāng)年若他們的孩子沒有死掉並且安然出生的話,那麼……他今年應(yīng)該正是15歲,而且生辰便也應(yīng)該是在7月!

這般的想著,月夏卻仍舊是有些不敢相信,強(qiáng)忍著心內(nèi)激動的情緒,卻是突然擡手將手掌覆到了少年的額頭上,繼而催動著體內(nèi)的血脈力量探查起少年的身體來。因著若這眼前的少年真的是自己的孩子的話,那麼他的血脈……

直到他的神識觸碰到那一股讓他血脈翻涌的滾燙的溫度後,月夏才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他擡眼看著一臉茫然的少年,又不覺擡頭看向被自己毀了墓碑的雲(yún)清遠(yuǎn)的墳?zāi)梗纳|動的幽幽的嘆了口氣,繼而伸手輕輕的揉了揉少年頭髮,眼神也跟著變得柔軟起來。“你娘既已經(jīng)不在了,那你爲(wèi)何還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想替我娘守孝1年!等過了這1年,我就會離開這裡,去京城我外公那裡!”少年答道。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怕麼?”

“我從小便在這裡長大,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是熟悉,自然不會怕。而且納蘭叔叔也會經(jīng)常來看我!”大約是看著月夏的情緒終於緩和了下來,少年的心情也跟著緩和了不少,雖然仍舊有些怕月夏再做出些過激的舉動,但也終於鬆開了緊握月夏胳膊的手掌。

“這樣啊!”月夏看著少年終於緩和下來的,卻是突然笑了起來,說不出的溫和,轉(zhuǎn)而卻是突然問道,“你叫什麼?”

“我叫安浩然!”

“你不是說你的父親姓月麼?你卻爲(wèi)何不隨著父姓?”

“因爲(wèi)我娘說叫安浩然比較月浩然好聽!”

少年安浩然的回答倒是將月夏逗笑了,果真是小素素的風(fēng)格呢!呵呵……想起那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月夏的心也跟著在那一瞬間徹底的柔軟了下來。

小素素,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以後定然會好好的將浩然撫養(yǎng)成人,給他這世間最好的一切,以彌補(bǔ)這多多年來我對你們母子的虧欠。

雖然我知道你封印浩然的血脈是希望他過上平凡的生活,但你又可曾知道,從這孩子擁有天狐血脈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註定了不會平凡!

“對了,叔叔!”

“嗯?”

“你已經(jīng)問過我的名字了,現(xiàn)在該我了!”

安浩然的聲音打斷了月夏的思緒,月夏擡起頭正對上少年明亮如星的眸子,以及臉上純澈如雪的燦爛笑容。

“叔叔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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