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是要離開機場，卻不知道要去往哪裡，這個沒有她的城市，這個從她離開了他那一刻起就對他沒有任何意義的虛空的偌大的城市，他要在何處停下？

車子一路往前開，沒有目的，見道就上，見彎就拐，後來也不知道開到了哪裡，大概是郊區(qū)的一條小路上，是一條沒有鋪上水泥的黃土路，這樣的大城市裡竟然還有這樣的道路著實不可思議，但這些對於顧疏白來說都不重要，他只掌控著方向盤，將車子往前面開著，這一條路很長，車燈打過去，只能看到一路黃土延伸，看不到盡頭，像是沒有盡頭一般。

他開了很長的時間，從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再至黎明，算起來，是整整的一夜，他還想要再繼續(xù)的往前面開的，如果不是前面道路有一個大坑，車子陷了進去，不能再動，他還會繼續(xù)往前面開的，仿若就這樣一直的開著車下去，心裡那空虛感就不會再擴大，可是不能再往前面開了。

他嘗試發(fā)動車子，不能動，兩次之後，他似乎是放棄了，他沒有再動，沒有再嘗試動，整個人就像是雕塑一般的，就坐在車裡，一動不動，又像是自己終於疲憊，不願意再動，他直視前方，一雙眼，因爲一夜未睡，變得猩紅，周圍是安靜的，非常非常的安靜，開了窗戶，這樣的清晨，甚至是連風聲都沒有。

……

過去了多少個白天和黑夜？不知道，這屋子裡面是分不清楚的白天黑夜的，窗簾一直是被緊緊的拉著的，就像是沒有白天和黑夜一樣。

顧疏白醒過來時，全身虛軟無力，他擡手觸了一下額頭，滾燙一片，大概是發(fā)燒了，發(fā)燒，這樣的事情，至於他來說，千年不遇，誇張了一點，總歸，以他的身體情況，發(fā)燒生病很少，上次，還是一年多以前，離開她的時候。

不過現(xiàn)在也不值得有什麼驚奇的，她離開他了不是嗎？

他掀開被子，從牀上起來，他走到窗邊，將窗簾全部拉開，是白天，今天也是一個大晴天，外面陽光很烈，窗簾被拉開的一瞬，昏暗的房間變得亮堂，也更顯寂靜，原來有光的地方會比昏暗中更加寂靜，顧疏白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陽光太烈，他有些不適應，不由擡手遮了遮，就是這麼一個擡手的動作，讓他腦袋有些眩暈，是因爲太久沒有進食的原因，還是因爲發(fā)燒？他不知道，不想追究那麼多，但他知道他需要吃一些東西。

他轉(zhuǎn)身，揹著光走，要下樓去，從窗前到樓梯口，要橫穿整個房間，過去的時候，他目光不小心掃到了不遠處的椅子，椅子上面搭著東西，是她的衣服，在她離開前一天晚上洗澡換下來的，還沒來得及收拾，就搭在椅子上面。

視線一轉(zhuǎn)，落在梳妝檯那邊，他往前面走的腳步頓住，停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他纔再次邁開腳步，不再是往前面走，下樓，是換了一個方向，朝著梳妝檯那邊走。

她不喜歡化妝，梳妝檯上沒有什麼化妝品，只有洗臉的和一些基礎的護膚品，但就是這些很基礎的東西，她都是很少用，她的臉上一直乾乾淨淨，沒有一點兒化學品的味道，身上也是，很香，很滑。

旁邊不遠是衣櫃，他走過去，站在衣櫃面前又是沉默，過了好半響，他才動了動垂在身側(cè)的手，他擡手，對著衣櫃伸出手，將衣櫃門拉開，入目是一排排衣服。

不止是他一個人的還有她的，她的和他的混合在一起，他的兩件衣服之間掛著她的，她的兩件衣服之間有著他的，其實非常雜亂，他向來是一個愛整潔的人，並且有潔癖，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與別人的混在一起，可，是她的，不是別人，他們的衣服這樣混合掛著，掛在一個衣櫃裡，讓他覺得很賞心悅目，一點兒不排斥。

走到樓梯口，步子第三次頓住，是腳下踩了什麼東西，他低垂下眼看，是她的拖鞋，只有一隻，另外一隻不知道在哪裡，很久之前，他一個人住這一公寓的時候，他沒有墊地毯，後來這裡有了她之後，添了很多東西，比如說地毯，而有了這樣的東西，她總是喜歡不穿鞋子，時不時的就是光著腳在家裡走來走去，鞋子總是東一隻，西一隻。

顧疏白終於下樓，他走到廚房，準備做一些東西吃，拉開冰箱，要拿食物原材的動作頓住，在冰箱的最上面一層，擺著她離開前一夜，她沒有吃完的他給她做的蛋糕，這一次停頓的時間比之前幾次都要短暫，幾乎只幾秒鐘，他就移開了目光，然後若無其事的伸手拿出他要做的食物的原料。

他是打算煮一碗麪條，簡單也很清淡，他現(xiàn)在只能吃的下這些。

很短的時間，麪條就煮好了，他端上桌子。

這時候，他纔開始不對勁，他端了兩碗麪條上桌，然後又重新的拉開冰箱門，將季子默離開前一晚沒有吃完的蛋糕拿出來，也擺上桌子。

把麪條和蛋糕都擺好之後，他拉了椅子坐下，他望著熱氣騰騰的麪條發(fā)呆，然後端起那一盤已經(jīng)不知道在冰箱裡面放了幾天的蛋糕開始吃。

開始的時候，他吃的很慢，後來他吃的很快，像是他如果不快一點兒吃，就會有人來和他搶，他的動作很是矜貴，狼吞虎嚥這樣的詞一點也不適合冠在他的身上，但他的雙眼是無神的，像是三魂七魄丟了一半。

他吃的動作忽然停頓下來，他忽然站起身，他走到一邊的垃圾桶旁邊，他彎下身子開始吐，剛剛吃的東西全數(shù)的吐了出來，他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漱了口。

然後他重新走到餐桌旁，他端起沒有吃完的蛋糕，將蛋糕扔進垃圾桶，然後是麪食，兩碗未曾動過一筷子的面，盡數(shù)的倒入垃圾桶，他望著因爲倒了熱湯而冒著熱氣的垃圾桶，眼睛裡面忽覺一片滾燙，有什麼從他的眼裡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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